黃繡和綠綺當然也看到了這張紅名刺,然後齊刷刷地瞪向了吳逸。

吳逸感受到了兩人那針刺一樣犀利的目光,但眼下當著人家的侍女麵前,他也不好說什麽,還是先向那位送名帖的侍女問道:“陸姑娘說要找我說戲?什麽戲?”

那遞名帖的侍女如實回答道:“小姐說了,是一出叫《西遊釋厄傳》的戲。”

“西遊釋厄傳?”吳逸原本其實不大想去來著,但一聽到西遊記的名頭,還是有些微微動了意念。

這陸千聆的技藝和體態確實讓他有些驚喜,吳逸幾日前觀戲的時候,對於她能以花巧手法呈現兵器雨對轟的那場細節還是有些印象的,拋接之流暢,比起他前世電視上看到的戲曲大家也猶有勝之。

不過,她既然以這理由請自己來,難道是知道了這書是自己合著的?未必。

吳逸又問道:“陸姑娘有沒有說為什麽要請我去談戲?”

侍女道:“小姐說是因為吳公子見解獨到,因此特地相請,別無他意。”

念頭飛快地在腦海中轉了好幾圈,吳逸在外界看來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笑道:“去倒是可以去,不過要帶我這兩位家眷一起去,不知道陸姑娘是否允許?”

侍女也應道:“小姐說名帖上已經寫了可以帶家眷。”

吳逸眉頭一皺,將名帖翻過去一看,還真有說明。

聽到可以帶家眷,一旁眼神銳利的黃繡和綠綺兩女才算臉色微微緩和了一點。

“好吧。”吳逸接過了名帖,朝侍女道,“告訴你家小姐,申時末就去拜會府上。”

侍女離開後,黃繡綠綺立馬就湊近了來道:“算你識相。”

吳逸將名帖收好,看這兩人一副小有得意的樣子,不禁笑道:“我是覺得這種場合咱們一起去會更好,我就算一個人去了,有手有腳,她就算真對我有意思,總不能把我留在那吧。”

黃繡臉上喜滋滋地,嘴上卻撇過半邊嘟囔道:“難說。”

“你……”吳逸知道跟她們爭論也是白費口舌,也不再爭論,就準備回房躺著,黃繡綠綺二女則是興高采烈地攜手相攙,一如凡家女子那樣揣著前不久朝廷賜給吳逸的金銀,出門購置新衣去了。

吳逸回到房中一如既往倒頭就睡,倒不是因為他懶病又犯了,而是九顆內丹處一陣莫名的鼓動,讓他不得不進入清濁世界裏查看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麽狀況。

眼前景色倏然從靜雅室內變為一片青天綠地。

吳逸站在了清濁世界廣袤無邊的天地之中,此刻隨著天地之間界限越發分明,色彩越顯繽紛,他的身影也更顯渺小。

身後站著的安靜,寧神二司依舊擺著萬年不變的紅藍兩張冷臉,說道:“自從你挨了那隻大妖怪的一掌,這片天地正式踏入了寅會後,陰陽之氣交匯,萬物競發之勢有增無減,現在這片天地的活物,就不止是你一個人了。”

吳逸昨天由於身邊是躺著兩位姑娘的狀況進入的清濁世界,因此隻想著靠研習大乘真經來驅散綺念,並沒過多注意到這片天地的微妙變化。

現在再來,經過了兩位司吏的提醒,他才意識到,現在這片清氣凝成的蒼天之下,腳下站著的五形俱全的大地上,正無處不彌漫著一股他用鳳目才看得見的氣流流動。

在碧草之間,在山棱之間,在江河流淌之間,無處不在。

吳逸試著伸手去挽,卻也除了一些類似清風的觸感外別無所獲。

雖然摸不到,但吳逸卻仍然本能地感覺到了變化不止於此。

他腳下步雲履金光一動,悠悠飄起身來,開始離地飛遊,去遙觀這塊他目前為止還未見全貌的大地。

飛縱的速度越來越快,吳逸在這裏頭完全不需要考慮什麽隱藏一類,徑直全速運轉雲體風身,穿縱於山地與碧草之間,身下河流形如飄帶,倏然而過。也不知飛過了多久,他看到極目之處陸地有了盡頭時,方才停下。

江流匯處,陸地之外的茫茫大海就在眼前。

這一片地域早形成了不知多久,吳逸卻到了今時此刻才遊曆於此,大海壯闊,白浪無邊,此景比之當初他和紅綃坐花船渡海之時所見也不遜色半分。

不知道這裏的世界是不是也是四大部洲?

吳逸本想再四處遊曆一遍,看看盡頭到底在哪,但看到下方海岸處時,注意力又被吸引住了。

“這是……什麽玩意?”

這些在身在海水浪頭間,與岸邊地上飄浮在那股漫漫氣流中的熒熒光點,大小不一,吳逸從沒見過這種像是靈氣聚集一樣的東西,不禁停了下來,仔細觀看。

“天開於子,地成於醜,人與萬物生於寅。”

安靜、寧神兩位司吏那平淡的聲音驟然出現在了吳逸身後,解釋道:“這些乃是陰陽交匯之時,最先誕生於世的靈體,現在這些靈體內蘊真靈,誰也不知道裏頭會蘊出靈草還是仙胞,還是人屬。”

靈體?

這個清濁世界會不斷演化的事,是吳逸一早就知道的,但當這個世界真的孕育出了有靈之體時,他還是覺得造化之神奇,妙不可言。

這些東西難道以後會變成人類嗎?變成了人類的話,自己又該如何與他們相處呢?

他正專心注視著這些飄遊不定的靈體,安靜、寧神二司又接著說了下去:“從現在開始有兩件事你要尤其注意。”

吳逸抬起頭表示傾聽。

“第一,現在你體內這片世界正處在陰陽交匯,孕育萬物之機,之後一段時間裏再對敵,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將外力盡數轉移到此處了,否則陰陽交匯之氣受到擾亂,生機受損,受苦的隻會是你自己。”

吳逸聽到第一件事就已經感覺到了嚴重性,這片清濁世界幾次救他於生死之間,好幾次能將他本體一擊斃命的重擊都讓他轉移到了清濁世界,現在他們說一段時間內不能再用這招護身,這無疑是給他重重上了一副鐐銬。他急道:“等會,這京城你們也知道藏龍臥虎,什麽妖魔鬼怪都有,要是再碰上什麽對手,不能用這個,我該怎麽辦?”

安靜寧神兩位異口同聲地道:“辦法自然是有,但你要自己去想。”

不等吳逸再問,他們又說起了第二件事。

“這第二件,於你應當算是個好消息,如今正是寅會之初,發生萬物,以外頭的閻浮世界比喻,此時正是許多先天靈寶誕生之機,你若能掌握煉寶之法,在這清濁世界內,采取天地靈氣,日月精華以煉製法寶,於修行一途必有助力。”

這兩個消息說罷,吳逸聽完了算是喜憂參半。憂自不用說,這喜中卻也不是完全沒有顧慮的喜。

法寶這種東西,當下吳逸確實是很缺,即使梅山六兄弟送了他個瞌睡蟲,呂洞賓又送了他可以頃刻複原重傷的傷藥,但現在自己身上要說有什麽能真正應用於實戰,像紫金葫蘆和金剛琢那樣的法寶,沒有。

之前的那道神雷符也早被鄧天君化為了雷咒傳給了自己,那是個隻能一次性使用的咒法,吳逸當下還不想用。

隱氣珠又給了白蓮衣,可以說自己現在是除了一把大梵天王刀和鞭子以外,實在是沒有什麽可以依賴的外物。

要自己煉製法寶麽?

吳逸說實在的還是第一次想到這個問題,很簡單,因為他懶,懶到了想到了諸多種可能,最後才想到自己煉製這個可能性上。

安靜寧神二司說的這兩件事吳逸還沒有獲得答案,他就被外界的呼喚聲驚醒了。

等一睜眼,從**起身時,換了一身新衣裳和首飾的黃繡和綠綺正站在床前候著自己。

“睡得跟死豬一樣,叫了幾聲才醒,不管看幾次,都完全不像是個修行人。”黃繡見他起身睜開睡眼,輕嗔了一句。

吳逸見到兩人出去了一趟再見到時,身上的衣裳都換了一通。

黃繡身著一身淡色鵝黃繡金織錦百褶袍,與本人名字依舊色調一致,頭上青絲隻著一條鴛鴦紋金環帶簡單束挽著,大半頭發依舊披肩如瀑,紅妝俏點,別有大家仙姿;綠綺則是一身窄袖竹綠雲紋開襟絹袍,內襯一件緞錦貼身窄衣,整體上身更顯窈窕,銀環佩頸,珠玉在頭,較之身邊的姐姐黃繡,更有一番活潑輕靈的跳脫少女之感。

吳逸能感覺出來,這手筆想必是化了不少銀子,也是這倆丫頭天生容姿超群,衣衫一換,反而更顯眉目之間韻味躍出,讓一身綾羅反成絕貌之下的陪襯。這讓他即使見過了紅綃和青纓這幾位姐姐,也不由得由衷發出讚歎:“這套真的好看,衣服不錯,人更美。”

黃繡搖了一下袖腕帶著的玉鐲,被吳逸這一誇,也頗有些驕傲地道:“要不是京城裏法術受限,我們也不用走了幾十家店門,才換的這兩身稍微入眼的,不過要陪你出門撐場子,倒也夠了。”

她這話裏透著一股不言而喻地不服輸感,吳逸想也知道是因為什麽,問道:“我睡了這麽久,這麽快就到時間了?”

綠綺雙手叉著腰,一副很不可思議地表情豎眉道:“當然,你一日日就這麽睡著難道不膩的嗎?”

當吳逸換了一身還算體麵的衣裳,依照名帖約好的時間從煙柳山莊出發,走到對門的陸府時,他身邊的黃繡綠綺都不約而同地挽住了他的手臂。

得了通報,進入陸府大門後,吳逸看著這門庭景色,雖然不如煙柳山莊那般闊大,但四周來往的侍女行走的人氣,倒是比他那煙柳山莊要多多了。

這也難怪,畢竟在黃繡和綠綺之前,吳逸入住以來的一段時日內,煙柳山莊裏的活人算上他最多也就兩個,一個仆役都沒有,有人氣才叫見鬼。

侍女領著吳逸三人穿過前門樓,步入中庭後,走到了大廳之前,大廳前與中庭院隔著一層鯉魚躍龍門圖案的紗簾,侍女亮聲通報道:“小姐,貴客來了。”

“請進!”紗簾之內更深處,幽幽傳來了陸千聆的話音。

吳逸根據距離判斷,這陸姑娘應該還在大廳之後,隻是聲氣沛然,足以傳到紗簾之外,這學戲的嗓門比常人倒是大一些啊。

當得了允許,穿過紗簾進入到一片布置整潔雅致的大廳之所後,吳逸一抬眼,就看到了那正前方梁上,掛著的一副醒目的金字牌匾。

想不注意到都不行,因為這匾額上的字過於醒目了些。

“天下無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