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太嶽和王真人設好了法壇,準備起雷法奏告東嶽天齊,以得到敕令解開龍魚獄時,令他們萬萬沒有料到的是,一道金光直接突破了不遠處外苑的地麵,炸裂得玉石紛飛。

這是他們決然沒有想到的突發之變。

“那是……吳逸?”王真人看著那道衝破地麵的巨柱,金光煌煌赫赫,威氣正大無比,是自己決然沒有見過的神兵之象,而當看到那根巨柱縮成了一根鐵棒,又縮回同時飛出地上的一道人影當中時,他也認出了那個人的身影。

隨著四周碎石一同落地,吳逸抱著趙靈芙看著四周那五百靈官金塑像,還有那不遠處地上的龍魚圖案,才終於確定自己是回到了地上:“可算是回來了……”

“太好了……”趙靈芙重新回到龜蛇殿外,離了那滿不見光的龍魚獄,她心中欣喜,甚至過了片刻,才猝然之間注意到自己現在纖腰玉帶正被吳逸環繞,而她自己,恰好也因為這份重見天日的心情,雙手正好攬在身邊吳逸的肩頸處。

那一抹芙蓉綻笑,在僵住的一瞬間後,轉瞬間就隨著下沉的嘴角消失無蹤。

趙靈芙火速閃離到了吳逸身子一丈之外,盡管臉色非常努力地擺出了一副寒霜覆麵的凜凜之色,但耳垂處的一抹微紅,還是成了她唯一的破綻。

吳逸自然也察覺到了這點趙靈芙的失態,不過他並沒有說什麽,不是沒話說,而是因為在前方的這兩人都向他投來了不可忽視的目光。

尤其是李太嶽,吳逸能明顯感覺到那眼神之銳利如有實質,那表情就跟自己欠了他三百萬兩一樣。

李太嶽身子一閃,瞬間就穿過法壇,移過了數十丈,來到了吳逸身前十丈內,沉聲道:“你們是怎麽出來的?”

吳逸回望了一眼身後那個兩丈餘寬,被金箍棒捅穿的大坑,斟酌了一下言辭道:“額……是一個名叫醮麵金睛鬼的給我們指明了出口,然後我們兩人爬出來的。”

“爬出來的?莫不是從龍首道?”王真人也身閃而至,縮地之法運用得極是純熟,追問道。

吳逸自然點頭:“對,道長也知道?”

李太嶽那咄咄逼人的目光以幾乎和吳逸完全相反的威壓語氣接著道:“從龍首道出來沒什麽,重點是,那個醮麵金睛鬼,為什麽會放你們走?”

吳逸想到耳朵裏那根變化金箍棒的「七變」,他用很平常的語氣眉梢輕動道:“那位紅發鬼將軍?他說想吃我手上的兵器,但沒吃成,就指了出口讓我們自己離開了。”

“竟然還有那位啖劍太歲吃不了的兵器?”李太嶽鷹目之間銳光陡閃,他再次重新審視了一遍這個青衫磊落的青年,想起了他在墜落下獄之前,亮出的那把兵刃,還有剛剛那道渾然巨大的金柱。

他從未見過此等兵器。

這時一旁王真人也發話了,語氣倒是比李太嶽要緩和的多:“吳逸,你前日拉開了神弓,沒想到如今身上還有這樣一件神兵靈器,當真是出人意料。”

這一句吳逸沒什麽反應,卻讓身邊的李太嶽眼神驟然又起了變化,他驚異地看向王真人:“你說他拉開了神弓,是上代皇帝在位時從天而降的那件神弓?”

王真人眼裏也露出幾分欽服之色,點頭歎道:“沒錯,我等登得仙道之人都拉不開的這張弓,竟認了這小子為主。”

李太嶽聞言,怔了一瞬後,隨即又望向吳逸,臉上的驚異之色沒過多久就又恢複到了原先的威容肅穆:“我道那姓趙的小子已是人中龍鳳之選,想不到,這個小子也別有一番機緣,久聞萬壽山門下大名,今日果見不凡……”

他這話中說到最後餘意未盡,吳逸也聽了出來,這位鎮守泰山的人仙還有餘事未完,是不會就這樣客套幾句就放他下山的。

“但是……”

果然,李太嶽抬手向後虛空一握,那法壇上一道金鞭立時飛到了他手上,接著道:“就算你剛剛才經過龍魚獄,該接受的懲罰,也還是要受,原本隻有四十雷鞭,現在你又破壞龜蛇殿中磚石,罪加一等,加至一百鞭。”

吳逸唰地回頭望了一眼那個被自己捅出來的大窟窿,沒奈何地“嘖”了一聲,該來的還是要來,唉,算了。

“這罪過之罰晚輩願意領受,不過,還請李大人開恩,答應晚輩一個小小的要求。”他向李太嶽拜道。

李太嶽淡淡道:“泰山律令如此,不能減刑。”

吳逸微微一笑:“大人誤會了,並非是要減刑,隻是希望大人能在這一百鞭後,準許晚輩入山采取龍膽石與火羅木,晚輩煉寶所需,並無其他惡意。”

李太嶽心中暗道,這小子也忒不知天高地厚了些,有了那姓趙的小子前車之鑒,一百雷鞭之下你連站都站不起來,居然還想著采藥?

“一百鞭後,你若能站著出去,自然由得你采藥。”李太嶽沉吟片刻,將金鞭執拿在手,做出了回答。

“吳逸!你……”趙靈芙這時也急得罵道。但話出未半,又突然身子被一股莫名的柔和力量托舉,猛然離吳逸所站之處瞬間遠了百丈之距。

她驚覺到,是那李太嶽已起了術法,指間一道靈光微動,就將自己拉開了距離。而這代表著什麽,她也十分清楚。

更加清楚的是,她和在看趙從道受刑時一一樣,都隻能看著沒有半點餘力。

唯一能做的,隻有祈禱吳逸能在這一百雷鞭之下平安無事。

她活了近二十載以來,因為身居郡主之位,不管在北境還是在京城都見識過不少身懷奇能德高望重的高僧賢道,如果她真想邁入修行的話,從小時候起,就已經完全可以蒙借父蔭在北境拜當地的大能者為師了。

但是沒有,趙靈芙一直以來,都覺得佛家青燈古佛,道門燒丹煉藥都是需要長時間的靜功夫,她年華大好,正值闖**江湖遊曆山水,還不想因此耽誤了自己這韶華時光,原想著等到父親百年之後,自己再退隱修行,當個閑散遊人,但今日發生的事情,無疑讓她的心念發生了強烈的動搖。

不光無法阻止趙從道,與吳逸共墮龍魚獄還險些喪了性命,現在看吳逸即將受刑,自己卻半點不能為他做什麽。

如果自己會些什麽護身法,或者身上有什麽法寶,是不是就能多少幫到他一點?就像是剛剛他救自己一樣。

如果……

時間並沒有因為趙靈芙的心緒千回百轉而有半點放慢,她的赤腳在被李太嶽的術法隔空拖出百丈外後,再不能移動半步,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李太嶽麵上再度泛起靈紋。

而與之前趙從道受雷鞭之刑不同的是,這一次,周圍立著的幾百尊靈官金塑像,也開始應李太嶽術法而動,塑像上一雙雙眼睛開始閃爍起雷火之光,明滅不定。

這就是泰山龜蛇殿坐鎮大將,天人曹副司曹李太嶽的律法,律重如山,雷未發,趙靈芙便已感覺到了一股無形威勢從頂上即將壓落。

她美眸一瞬不瞬,緊緊盯著吳逸所在,這是她現在唯一能做到的事。

李太嶽金鞭在手,雷氣滋生全身,起訣遙遙對準了那吳逸的方向,口中動念不停:“真武有敕,普告諸仙,震山摧嶽,騰雲沸川。威靈速降,招集群仙……”

雷音之鳴從口中急誦,他麵上靈紋愈發光芒照顯,在他雷法呼應之下,周圍五百靈官塑像中的一百座,已是從塑像中的雙眼,寶劍,神鞭,雷錐等等不同位置聚起了蓄勢待發的雷光。

吳逸感覺到周身光團攢簇,一股無形肅殺之氣頓至,他也瞥見了遠處趙靈芙那擔心的神色。

一百鞭啊……

那就來吧。

從李太嶽以金鞭為號起雷法誦念咒訣起,他就已經做好了提氣的準備,隻等周圍雷光一發。

“疾!”

李太嶽發雷之音頓出,一百座塑像頓時依照周天之序,向著中心處的吳逸發起了雷擊,雷光將整片龜蛇殿都掃作了一片雪白。

第一發雷光似雪龍噬咬一般擊中在吳逸肩頭,昭示著雷刑開始,趙靈芙也在雷擊的那一刻心中陡然漏了一拍。

“吳逸……”

這百鞭之刑不同於趙從道剛剛在雙極閣經曆的八十鞭,幾十鞭攢在一處非常密集地打在一個人身上,頃刻之間就能打完。

這一次是在五百靈官像前施展,李太嶽十分莊嚴地以金鞭為號,令一百靈官之氣化為雷電,有序地擊打在吳逸身上,更接近於所謂“鞭打”的概念,讓即使是普通人的趙靈芙,也能清晰地數清每一下。

但旁觀的王真人很明白,就算如此,也不意味著威力就有減弱,相反,雷鞭雖非致死之刑,旨在懲戒,但威力之大,也絕不是任何修行者可以小覷的,百鞭之刑延長了受刑時間,毫無疑問是對受刑者的莫大考驗。

他素來知道這李太嶽以俗家修煉雷法,動刑之嚴格絕沒有回旋餘地,現在百鞭之刑已出,也隻能暗自祈禱,吳逸這小子到刑終之時,傷能輕一些了。

雷光如龍每一下都結結實實地打在吳逸身上,他這一次吸取了教訓不再動任何兵刃,僅僅以雙手護頭,調動玄氣抵擋。

感受著身上陣陣輕微的酥麻感,吳逸這時候既驚歎於這雷光之能每一下都在比上一次更加強大,也暗自驚異於自己現在的體魄增長之大,即使受了好幾下雷鞭,玄氣也依舊穩穩護著肉體,並沒有一絲危及到體內九顆內丹。

這一百雷鞭要是都這種強度的話,或許我不用摩尼金剛也能扛過去?

但很快,在雷聲道道急響當中,吳逸數過了四十鞭後,他就明白了趙從道所經曆的雷刑的真正厲害之處所在。

從四十一鞭開始,這一下擊來的雷光打在吳逸身上激起的星火明顯強了不止一點,他感受著肩背上受到的衝擊,心中默算著,這一下比剛才強了一倍。

而第四十二鞭,又比上一次更強一倍,吳逸左肩被擊中時,護在體外的玄氣也終於開始出現了被雷氣侵入之象,衣服出現了一絲破損。

吳逸現在明白了,這雷鞭之刑,從四十鞭後,才算真正開始。

有意思,還有六十鞭,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