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兜山金兜洞之主,青牛精獨角兕大王,死了。

即使有著金剛琢這等神器,套走了對手的兵器,也還是死在了那恐怖絕強的無窮力量直接碾壓之下。

地麵之下已經被巨力重踏碾出了一個觸目驚心的坑洞,獨角兕身首異處,屍身都被踏得稀爛。

牛魔王手中握著那個金剛琢,白圈森森之光映在眼中,他甚至都沒有多看獨角兕一眼。

“好一件能套諸物的靈寶,”

牛魔王獲得了金剛琢,宣告了比鬥的勝利,登時群山嘯吼,妖兵喝彩之聲陣陣不絕。

而在一側峰頭之上,靈虛子隨侍身邊的一個模樣怪異,生得黃眉獠牙的黃袍大胖和尚,卻在那山呼萬歲之中冷眼以觀。

靈虛子隨侍座下,他自然也看到了剛剛牛魔王的驚天表現,也不由得心有餘悸,歎道:“平天大聖牛魔王,果是見麵勝似聞名啊,先是九靈元聖,又是金兜洞的青牛,自他從西牛賀洲北上,已有兩個妖王被他拿來血祭,嘖嘖……”

黃眉老佛以手撐著臉頰靠在石椅上,沉穩道:“現在他又得了金剛琢,聲威一時無兩,那獅駝嶺三個新來的,想來也會安靜一些,要完成如此妖國之業,非有一個足夠強力的妖王作為魁首不可,牛魔王乃是不二之選,於我等大業有益無害。”

靈虛子也認同黃眉的說法,低首道:“師祖說的是,現下這牛魔王本身實力就極強,又多了金剛琢相助,弟子擔心日後進攻南贍部洲之後,我們要想反製,也許會再增變數。”

黃眉老佛凝視著那遠處大坑之中,收下了金剛琢,又開始將獨角兕的首級高舉而起示威的牛魔王之身影,冷然道:“不必擔心,現在有反製牛魔王這個想法的,可不止我們,如今齊聚北俱蘆洲的哪個不是西南二洲的一方強豪,三洲妖魔如今因為一個共同的目的而舉事,等到大業完成後,最出頭的那個隻會成為眾矢之的。”

他的目光悠悠瞥向周圍,茫茫山頭險峰之間,那裏也有好幾處與他相同的目光,藏著野心之炬。

獅駝嶺三魔,金銀角兄弟,這些可都不是易與之輩啊,哼哼……

大剝山洞天之中。

一個身佩腰牌的小妖,拿著請帖站在了不老婆婆等人的麵前。

盡管現在和哪吒的比鬥中傷了元氣,但仍無礙於不老婆婆會客,她端坐於正殿之上,宛如垂簾聽政一般,紅綃站在簾外,而吳逸這個原本不屬於太陰雲宮的人,卻也站在了殿中另一側,與紅綃相對一左一右,不知情的還以為他是太陰雲宮的童子。

那個小妖手捧名帖道:“小的叫有來有去,我家大王素聞不老婆婆芳名,如今正當大集義兵,博個成佛做祖之名,四方豪傑齊聚北俱蘆洲,大王也讓我送請帖與婆婆,邀去北俱蘆洲共襄盛舉。”

不老婆婆沒有示意讓紅綃接下名帖,而是道:“你家大王是誰?成佛作祖又是怎麽個說法?”

有來有去一副自得之貌昂首挺胸道:“若是我家舊大王,那是九曲盤桓洞九靈元聖老祖翁,前些日子老祖翁被新大王打死了,現在讓我送帖的新大王,乃是總領三洲七十二洞大魔君平天大聖牛魔王!傳聞南贍部洲大乘真經近日重現天日,我家大王遂嘯聚群雄,大集義兵,豎起鐵壁自造堅城,準備南下攻取東土,奪取大乘真經,那真經奧妙無窮,據說可以法身不朽,日月同光,如何不是成佛作祖?”

這有來有去說的口若懸河,吳逸聽來卻越發心驚。

這牛魔王想幹的事可是一點都不小啊,舉兵南下攻取南贍部洲,奪取大乘真經,真虧他想的出來!

難怪哪吒走前說什麽出征在即呢,這麽大動靜,天兵不可能不出動啊。

待到有來有去說完,簾中不老婆婆道:“原來西方平天大聖到了北俱蘆洲,不過,這北俱蘆洲的鐵壁接天連地,你一介小妖,又是如何進出的?”

有來有去嘿嘿一陣輕笑,炫耀地秀了幾下自己腰間的一枚腰牌,道:“我妖國之中有那小雷音寺來的能工巧匠,打造了這腰牌,可以隱匿形跡,自由出入鐵壁,隻要不行雲駕霧,絕不會被神仙發現。”

“原來如此,紅綃,接下名帖。”不老婆婆在簾後吩咐道。

紅綃略顯出一絲遲疑,但還是依言照做,運起忘形情絲從有來有去手中接過了名帖,皓腕輕抖,又將情絲黏住的名帖甩到了簾後的不老婆婆之處。

有來有去見婆婆接帖,自是高興,道:“婆婆接了名帖,到時可自憑此帖到北俱蘆洲鐵壁前,此帖自有靈性,屆時自有人為婆婆領路。”

垂簾之後,不老婆婆手翻名帖,一邊看一邊問道:“像你這般四處送名帖的還有幾處洞府?難道西牛賀洲洞天福地你們都要送一遍?”

有來有去笑道:“小的一介傳帖小旗,如何能知道這許多,嘿嘿,婆婆既然接了名帖,那小的就先告辭了。”

在有來有去轉身就走之際,不老婆婆並沒有說讓紅綃送客。

他的腳步還沒走出數步,一道細細情絲,就直從簾後,貫穿了有來有去的腦門。

這小妖當即斃命,連口氣都沒有多喘。

而吳逸和紅綃兩人,也看明白了不老婆婆的態度。

“要我去給人做小伏低,當牛做馬,哼,就是平天大聖牛魔王,我又怕了他麽?”不老婆婆手中情絲收回,簾後冷哼一聲,接著道,“紅綃,扶我去宮中沐浴更衣,洗一洗晦氣。”

“是。”紅綃依言上前。

隻有吳逸留在這有來有去的屍身前,看著他的死狀。

他嘀咕道:“看來這婆婆是真不打算給這牛魔王麵子了,不過也是,她又不是沒有後路,萬一惹上了,還能往青青世界跑,怕什麽呢?”

自己嘀咕著,吳逸順手從有來有去的屍身上摸下了那塊腰牌,細細端詳。

“北俱蘆洲大鐵圍山鐵骨峰心腹小旗一名,有來有去,長久懸掛,無牌即假。”

出於某種心思,吳逸順手將這腰牌摸了下來。

“怎麽?你想進北俱蘆洲?”這時他腦內的聖尊師傅終於開了口道。

吳逸歎道:“李姑娘是我的朋友,這次動靜實在太大,盡管說她有個神通廣大的哥哥,但我還是有點無法放心啊,對手實在太強大了。”

聖尊師傅在履真宮內把玩著頭頂上那一頂紫金冠,手指時不時地就拉出兩條長長雉翎,將翎尾一端放在瓊鼻之間輕嗅,邊道:“你也知道對麵北俱蘆洲那一撥妖厲害啊,哪吒能不能得勝暫且不論,憑你這小子現在的功底,就算到了北俱蘆洲也是送死。”

吳逸聽著師傅的話,看著自己的雙手,默然片刻後輕道:“我知道。”

從剛剛從兵器雨那救下不老婆婆時,吳逸就知道,他和哪吒這等大神實力還差的太遠,隻是用「七變」變作的金箍棒擋下兵器雨裏的其中一柄飛劍,都令他的手震得酸麻不已,如果他當時手上不是神兵「七變」,而是別的兵刃,估計已經兵刃脫手,甚至整條手臂報廢了。

從這時開始,吳逸才又一次體會到修為進境太慢的後悔之感,如果這北俱蘆洲鐵壁後的妖怪大舉進攻,自己又能做到多少事情?

“後悔了?”體內的聖尊師傅像是早就洞穿他心中所想,語氣帶著奚落問道。

吳逸沒有直接承認,而是歎道:“我不過隻是想偷偷懶而已,為什麽總有事情找上我。”

“哼,七天。”聖尊師傅懶懶地用頭上紫金冠豎起的一道雉翎寫了個“七”字。

“嗯?”

“七天時間,在這七天時間裏,我會把你現下能學的都教給你,你呢就利用那個老婆娘好好準備,七天後,如果你能把七十二變練出一點小成來,我想要救走李家小姑娘應該不難。她現在雖然被綁在了一個叫鎮仙洞的地方,但那幫妖怪暫時還沒有對她下手的意思……”

“什麽叫利用那個老婆娘……”

吳逸皺著眉頭,正有些奇怪她的措辭,但轉瞬之間就從她話中發現了更為驚人的事:“等會,師傅你知道李貞英被綁在哪兒?”

“知道啊,我出關後慧眼遙觀天下事,你為什麽會覺得我不知道呢?”聖尊師傅答得理所當然。

既然有個知道的師傅,吳逸就仿佛看到了一絲曙光,也對救李貞英有了一丟丟信心。

“你也說七天,就是說這七天內無論外麵還是北俱蘆洲都不會有大動靜嘍?”

“妖兵越多,訓練的時間就越多,無論是哪吒救人調兵,還是裏頭牛魔王這些妖王厲兵秣馬,再怎麽快都是要時間的,不然立起這道鐵壁做什麽?等到了七天之後,你若是達到了可以進去的要求,為師再給你個大驚喜。”

“什麽驚喜?”

“保密。”

“……”

紅綃在扶走不老婆婆以後,約莫過了兩刻鍾,就回到了太陰雲宮正殿中,吳逸正好在這殿中閑逛。

一問之下,從紅綃口中吳逸確認了不老婆婆的狀況,其實並沒有傷得太嚴重,隻是在交鋒之時被哪吒的降魔法力給微微震**到了元神,隻要稍作調養就能安好。

紅綃笑如牡丹,朝吳逸道:“婆婆還說啊,你這人關鍵時刻救了她,還算有孝心,看樣子她老人家對你的印象是越來越好了。”

吳逸卻是聽得剛放下心的同時,隻能抽起嘴角強自陪笑。

“有孝心……還好……還好……”

然後他就從紅綃口中又聽到了這樣一句話:“對了,婆婆讓我跟你說,讓你一個時辰後去後麵天毓殿見她,她老人家似乎有寶貝要賞你。”

吳逸大概也能猜到是什麽事,木然地點點頭,就看她一邊拿起台階上那一封有來有去的名帖,並未銷毀,而是收了起來。

“咦?這小妖都死了,婆婆既然不去,那還留著名帖做什麽?”他問道。

紅綃拿著名帖,也露出不解之色道:“我也不知道婆婆的打算,但她老人家既吩咐要留下來,想必自有用處。”

這名帖吳逸記得有來有去被打死前說過,到了北俱蘆洲憑此帖自有人引路,和那腰牌一樣都是小雷音寺打造的通行證。

婆婆留下了這名帖,難不成……

一個時辰說快也快,到了吳逸進天毓殿的時辰,紅綃果不其然,領吳逸到了殿門前後,就被不老婆婆找了個理由支開了。

當吳逸入得殿中,隔著一扇花鳥屏風,就隱隱看見了完全褪去黑氣,也不著白玉麵具的嫋嫋身影。

“婆婆,我來了。”吳逸盡管已經不止一次,但現在在太陰雲宮,他也還是不敢說的太大聲。

“自己躺到榻上去。”屏風後,不老婆婆說得言簡意賅,直接了當,沒有半句廢話。

屏風側,金光閃爍,照映幾輪之後。

一記不怎麽響亮卻也很是清脆的巴掌聲,畫上了句點。

不老婆婆發如雪練,不著釵簪地鋪散於榻上,整個人輕衫半著,宛如雪蘭,她拂手一記巴掌後,淡淡道:“當時誰要你來救我的,沒有你,我照樣躲得開哪吒的兵器雨。”

吳逸捂著其實並不痛的半邊臉頰,無奈笑道:“也許吧,但我也說了,我身子動得比腦子還快,哪裏能理會那麽多。”

不老婆婆眸睫處看著自己素手抽了一巴掌後殘留的掌上餘溫,歎道:“你既然舍身相救,是不是我去哪你也跟著去哪兒?”

“啊?”吳逸一時沒跟上她的腦回路,也不好給出肯定的回答,隻好眉頭微皺,“要是您老人家帶著紅綃一起去了什麽危險的地方,我少不得也要去的。”

“北俱蘆洲,你也敢去嗎?”她反問道。

吳逸陡然一驚:“你也要去北俱蘆洲?”

“也?”不老婆婆也察覺到了他話中異樣,不禁雪眉微蹙。

不過一瞬之間,她就眉頭舒展,玉容上泛起一抹輕笑:“我明白了,你是要救那個宋姑娘嘴裏被擄走的李貞英,對不對?難怪你摸了那小妖的腰牌。”

既然她猜出來了,吳逸也不好再掩飾,點頭歎道:“朋友一場,既然宋姑娘在為救她做努力,我這人雖懶得動,但也不能坐視不理。”

不老婆婆此時看向他的眼裏,也帶了幾分莫名的柔情,隻是口中依舊道:“北俱蘆洲乃凶險之地,你既然要去,就得跟緊我了,不然走丟了,我可沒法顧及你。”

“哎?婆婆,那您去北俱蘆洲是為了什麽?”吳逸也沒忘了問她。

不老婆婆眸光裏也閃過一絲凝重,道:“對方既然找上了門,那我也不是易與之輩,這北俱蘆洲群妖匯聚,想來也有些好靈寶,我若能得到幾件也不失為一件美事。”

搞了半天是衝著法寶去的……

吳逸想了想,這北俱蘆洲有名的妖魔那麽多,法寶確實應該不在少數,但她真要混進裏頭,恐怕不像她口頭說的那般容易。

不老婆婆又晶眸斜睨,笑道:“好了,先不談這個,我跟紅綃說過,你還算有孝心,打算賞你一件寶貝,你想要什麽?”

“不是,真給啊?”吳逸這時反而愣了一下,他還以為這隻是讓他上門掩人耳目的借口呢。

不老婆婆顯出三分認真:“當然,賞罰方麵,我向來說到做到。”

“什麽都行?”

“但隻要我這兒大剝山有的,你盡可以提,當然,不能貪得無厭。”

其實如果是平常的場合,吳逸遇見了這種問題,他大概是會想提出讓婆婆準許紅綃能陪在他身邊一起遊曆的,這也是他出青青世界以前的想法。但現在一來明顯多事之秋,紅綃七位仙姑不可能離了不老婆婆;二來,這兒又是閨房之榻,氣氛之間本來就帶著幾分旖旎,兩人弦樂方才奏罷,距離又是極近,吳逸望著眼前那一汪盈盈水月,煙霞中幽蘭之姿,不自覺地心笙搖曳,鬼使神差,沒有任何征兆地就湊上前去,在不老婆婆那幾無瑕疵的玉容點唇上啄了一下,喃喃道:“這個獎賞,也可以嗎?”

不老婆婆本是靈識極敏銳之仙,身在大剝山中,任何風吹草動都能被她感知,但這一吻隻以平常之速,她卻渾然沒有察覺就這樣怔住被吻了一下。

等到吳逸臉龐再從她眸中拉遠,她才眸光閃動,輕道:“不,不算……”

然而還不等吳逸接話,她就自己主動反湊了上去,絳唇緊附,久久方息。

“這樣……才叫獎賞。”

繾綣之中,時間慢慢流逝,吳逸從閨房之中忽而睜眼時,人已見到了熟悉的履真宮內殿堂之景。

還有聖尊師傅那三分譏諷三分調侃的神情,她手中敲著折扇,打趣道:“怎麽樣?采補之功好玩嗎?”

“也不能算是……”吳逸還想掰扯幾句,但顯然聖尊師傅沒有繼續給他廢話的時間,霎時間就收斂了笑容,正色道:

“從現在開始,七天之內,我會把你逼到極限,這是非常之道,能不能將九顆內丹合一,更上一層樓,就看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