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克巴當火車站前的壩子上,一個由破房爛屋組成,到處充斥著同盟國士兵和勞工的不大而熱鬧的街市上,全副武裝的英國憲兵巡邏隊踢著步子穿街而過。

壩子中央的木架上,懸吊著幾具印度和緬甸士兵的屍體。地下還躺著幾個血肉模糊,已經斷了氣的中國士兵。木架旁邊豎著殺氣騰騰的警示牌,上麵用中英緬3種文字寫著:盜賣軍糧,格殺勿論。

一輛輛滿載糧袋的大板車,由中國、印度、緬甸的士兵從火車站川流不息地拉出來,同時又有許多空車被拉了進去。

由木板房和竹棚為主形成的簡陋街市上,有不少人在賣糧食。裝著大米小麥和各種豆類的糧袋敞著口相挨著排列在街邊,標著價,卻少有人問津。

火車站旁邊的山坡頂上,原本聳立著一座氣勢宏大,屋頂有著如同5根張開的巨大手指般伸向空中的天主教堂。隻不過就在中國人到來前不久,日本人的飛機將教堂炸成了一片黝黑的廢墟。肅然伸向空中的巨大“手指”,也隻剩下了可憐的兩根。

午飯後,遊少卿回到帳篷,看到福靈安躺在自己的行軍**,已經酣然入睡。

遊少卿上了床,卻橫豎睡不著。他起身把靠在**邊的一隻小皮箱提到**,用身子遮擋著,掏出鑰匙輕輕開了鎖,打開箱蓋,從箱底捧出一個有著精巧的鏤空花紋的紫檀木首飾匣子,再換用鑰匙捅開匣子上的小鎖,揭開蓋子,裏麵,是滿滿一匣絢爛璀璨的寶物,黃的是金條、金表;白的是珍珠、玉圈;紅的、翡翠綠的是玉石耳墜、戒指……遊少卿拿起一枚嵌有一塊蠶豆般大的黃寶石的赤金戒指,揣入口袋,重新將匣子、箱子收拾好放回原處,然後,溜了一眼仍在熟睡中的福靈安,悄悄出了帳篷。

遊少卿來到魯斯頓的房前,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伸手敲了門。

“請進。”

遊少卿輕輕地推開門,跨了進去。

“哦,遊先生,你有什麽事?”魯斯頓放下畫冊,改用中國話問道。

“魯斯頓先生,我給你送來一件極為珍貴的寶物。”

“寶物!”魯斯頓一聽,頓時來了興趣,“坐,遊先生,請坐下說話。”

遊少卿在沙發上坐下,將戒指掏出來:“魯斯頓先生,請先看看貨色,價錢嘛,好說。”

魯斯頓迫不及待地接過戒指,在台燈下仔細鑒賞起來。

一絲笑,掛在遊少卿的臉上。

魯斯頓癡癡地盯著那顆光彩奪目的黃寶石。顯然,他已被勾住了魂魄。

“怎麽樣?還中意吧?假如把它帶回去送給貴夫人,我想貴夫人一定會喜出望外的。”

魯斯頓轉過臉來,狐疑地瞪著遊少卿,驀地臉一沉,把戒指扔到桌上,厲聲道:“遊先生,我告訴你吧,我曾經在雲南的個舊擔任過三年英國錫礦商會會長,對中國的玉器很有研究。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用一顆電色假玉來欺騙我!”

“哈哈哈哈!”遊少卿靠在沙發上大笑不止,笑罷,伸手拾起戒指說道:“先生此言差矣。此物並非我中國所有,乃是正宗的緬甸玉。當然,這隻不過是一顆黃寶石,如果它是紅寶石、藍寶石或者是綠寶石,那就價值連城,不是你這種檔次的英國人所能問津的了……哦,先生剛才說曾經在雲南個舊生活過三年,自以為對中國玉器頗有研究,那,我倒想請教請教,中國玉以何為上品?”

“這……這個……”魯斯頓原本想略施小技,詐詐遊少卿,沒料到反而被遊少卿提出的問題難住了。

遊少卿見發美爾滿麵窘相,訥訥不能言,遂侃侃言道:“如果先生不知道,那就讓我來告訴你,出類拔萃的中國玉,當推廣東信宜產的南方玉,河南產的河南玉,山東產的山東玉,新疆和田產的羊脂玉為最。可是冠以群玉之首的,還是得數緬甸產的緬甸玉,世界上凡屬名貴的玉器首飾,無不是用這種玉加工而成的。”

魯斯頓道:“這個還用得著你說,我當然知道。”

“魯斯頓先生,那就請你過來看看。”

遊少卿走到門前,將門拉開,一團明亮的陽光撲麵而入。

魯斯頓好奇地跟了上去。

遊少卿用兩指拈起戒指,讓陽光直射在黃寶石上,然後娓娓言道:“在判斷一塊玉的優劣時,主要是觀其色,看它是否具備濃、陽、俏、正、和這五個特點。濃即濃鬱,陽即鮮明,俏即色美,正即純正,和則指光色柔和。如果基本具備這五個特點,就應視為珍品,稱之為美玉。否則如果有淡、陰、花、老、斜的話,則屬劣品了。”

“看來你對玉石還真有研究。”

“魯斯頓先生,不客氣地說,我剛才看見你把玉石拿到燈下觀察,就知你必是個玉盲無疑。稍具一點玉器知識的人都懂得,鑒別玉器千萬不能拿到燈下進行,因為燈光的照射容易使玉器失去原色,有時還能掩飾一些瑕疵,以亂真,我們中國人所謂‘燈下美玉’,指的就是這個道理。”

魯斯頓這下才領教了遊少卿的厲害,知道眼前之人才是個真正的行家,此時此刻,他隻有洗耳恭聽的份了。

“先生剛才說我用電色假玉來欺騙你,這就荒唐得愈發厲害了。因為,其一,以我國目前的科學程度,還造不出這種電色玉。混進中國玉器市場的電色假玉,冒昧地說,全都是你們科學發達的西方國家的商人弄出來的。其二,電色假玉雖然已經達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但是在真正的行家眼裏,還是會發現破綻。因為電色假玉是經過電鍍,給劣質玉鍍上一層美麗的色素外表,在電鍍時就必然會出現一些極小極細微的裂紋,這種裂紋通常是綠中帶藍,行家們稱其為蜘蛛爪。”

魯斯頓這下真是心服口服了,親切地拍拍遊少卿的肩膀,興奮地說道:“很好,很好!遊先生,你們中國有一句古話,仁義結天下,我還能不信任你嗎?”

關上門,兩人重新回到沙發上坐下。魯斯頓用指頭敲擊著沙發扶手,目視遊少卿問道:“遊先生,開價吧,要英鎊,盧比,還是你們中國的法幣?”

一瞬間,剛才還意氣風發的遊少卿變得來苦臉淒淒的了:“說實話,魯斯頓先生,此物是我遊家的祖傳之寶,不過我現在既已隻身一人到了國外,我也想等待戰後去歐洲各國走走,靠幹這隨軍記者掙的薪金,顯然是不夠的。”話鋒一轉,“如果是賣給別人,我會按價而沽的,既是聯絡官先生你要,就給1500英鎊吧。”

“不!不!遊先生,你索價太高了。”

遊少卿滿腹委屈:“我開的這個價,可算是低得不能再低了。魯斯頓先生,如果連這1500英磅你也嫌貴,我隻好拿去問問其他的英國或者朋友了。”

魯斯頓搖搖頭,微笑著說:“遊先生,我看,我們還是站在朋友的立場上來考慮,你就減少1000,我給你500英磅。”

“哪絕對不行,你這是和我做生意嗎?你簡直就是搶劫。少了1000,我絕對不會考慮!”

“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吃虧的,我可以在其他方麵給你充分的補償。如果你同意我開的價,你從今天起,就可以在記者之外多掙一份頭等翻譯的薪水。你要知道,你們中國的一個上等兵每月的軍餉隻有12盧比零5安。福靈安這個三等翻譯每月有多少薪水?74盧比。而頭等翻譯每月可以拿到110盧比。”

遊少卿一揚臉:“魯斯頓先生,一言為定?”

魯斯頓哈哈大笑:“遊先生,我早就看出你是個聰明人,一個絕頂聰明的中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