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分啊!
從張總辦公室出來,俞大猷忽然深深地篤信,時空隧道裏的東西存在交錯,也一定存在疊合,甚至有些東西,本身就是提前預設好的,到什麽時候該出現,自然就出現了。
已過下班時間,偌大的集團院內十分安靜,偶爾有晚班工人駕車駛入,泊在停車區域。那裏有一排杏樹和柳樹,既是景觀,又給車輛遮蔭,國企大集團,考慮事情要周全,細節處能方便員工的,必須安排到位。
俞大猷有時開車,有時不開車,這主要取決於妻子的需要,祁玉是護士,黑白班倒,俞大猷得給妻子最大的方便。今天,俞大猷就要坐地鐵回家,這對他並不是麻煩事,伯官屯有一趟地鐵線,專門為工業區開的。沒劃工業區之前,位於沈陽西郊的伯官屯幾乎沒什麽人,但京沈高速穿越這裏。
在門崗刷了卡,俞大猷朝地鐵口走去。
集團這裏距始發站隻有一站,又過了下班時間,俞大猷上車就有座,他把包放在胸前,靠著椅背,陷入冥想狀態......
這段時間,俞大猷相對輕鬆,一廠如期完成了一台盾構機筒體的香港訂單,終於不用和那個麻稈腿的丹麥監工鬥氣,他感覺呼吸的空氣都不一樣了。心情一好,人也精神,走路帶風。他還想約周浩去西塔擼串,聊聊天,形勢逼迫市裏下決心動刀,鄰居泰和集團正在重組,據說東方也要改,鬧得人心惶惶。俞大猷正想著,張總打來電話,讓他馬上去一趟,燒烤這事就放下了。
張總辦公室在總部二樓,空間麵積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除了成對擺放的白沙發,牆上的畫較為醒目。與常見掛八駿圖、萬裏長城印刷品的辦公場所不同,張總辦公室的整麵牆掛著一幅大尺寸手繪青綠山水,布局大氣,意境幽遠:群峰聳峙,極遠處一脈飛瀑垂直而下,留白技法極高,烘托出濃濃淡淡的雲霧,身著長袍的士子沿著被峭壁遮蔽的石階獨向深山,而那千回百轉的石階,通往百尺絕仞,絕仞之上,竟是一座小小的古廟。這畫麵傳遞著古代精英士大夫的操守,究竟是什麽,全靠觀者揣度,揣度出幾分,又看觀者的文化修養。總而言之,一幅畫,無聲地告訴往來者,擁有這間辦公室的人極具個性。
此外,張總辦公桌的一腳擺著一架老藤做的筆架,懸著幾隻狼毫筆,配一盆菖蒲,栽菖蒲的又是一隻青石的臼,滄桑中夾帶幾分傲然。俞大猷不知別人對文人氣息的陳設解讀多少,他個人的理解是,這些物件表明了張總的高蹈——作為大國企的領導者之一,他的內心深藏著民主和純粹,而理想主義歌者的另一種思想傾向,是一旦理想無法借助英雄改寫曆史、或者扭轉現實的殘局,那將引起一場自我精神崩塌。張總的痛苦,也就源於此,這一點,俞大猷看得準準的,盡管張總平日裏給人情緒穩定,不溫不火的印象。事實上,張總的風格像一張白紙,說白的無暇是誇張,至少他沒有那麽的趨炎附勢,對待下級也不居高臨下,給人隨和愉悅、如沐春風之感。這,可能與他的平民出身有關。有這麽一個副總上司,俞大猷感到蠻幸運的,同時,也因為俞大猷喜歡曆史的個人愛好,使兩人在情感方麵互通互近,衝淡了上下級之間那道天然的溝塹。
俞大猷在沙發落座,張總端著兩杯茶走過來,其中一杯放在俞大猷旁邊的小幾上,說,“你嚐嚐,這是雲南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山頭所產的茶,名叫‘雲水’。據說,種茶的人生性淡泊,不喜炒作,一門心思地炒茶,賣茶,勞作繁多,樂在其中,講究的是境界。”俞大猷知張總好茶,閑暇時,喜歡和俞大猷聊茶事,但因公務冗雜,這樣的時候屈指可數。當然,張總對這個話題也很矜持,在人事關係複雜的東方,閑情逸致稍多,難免給人貪圖嬉樂而荒蕪正業的嫌疑,給人這樣的嫌疑,何異授人以柄。張總的雄心,俱在深藏不露中,豈能犯低級錯誤。
俞大猷深知,張總絕不是喊他來品茶的。
他睨了張總一眼,等待正文。
張總莞爾,手指淩空戳了戳俞大猷,爾後,端正身板,漸漸收斂笑意。
“大猷啊,我這麽跟你說吧,集團準備接一份訂單.......”
俞大猷疑惑,什麽訂單要集團名義接?
張總看出俞大猷的不解,接著說,“這個訂單呢,開的價很高,來曆也特殊。”
“怎麽個意思?”俞大猷隱約覺得,這事有來頭。
“是這樣,航空航天248所啟動了一項特別計劃,這項計劃的詳細情況不是你我有資格了解的,人家也沒必要讓咱們知道的太多,我隻知道,這項特別計劃中的一部分取名‘勾陳’”
“‘勾陳’?”俞大猷言在意先,脫口而出。
張總知道“勾陳”二字是觸碰到俞大猷內心深處的某根弦上。
確實,此時俞大猷想起帶著兒子去山西永樂宮寫生,在永樂宮的北牆上,描繪的正是“勾陳”大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