苓湘是新入東宮沒多久的宮女, 她自認長得嬌俏,雖然算不得絕色傾城,卻是機靈聰慧, 而她所伺候的太子李驍,更是天人之姿,地位尊貴, 一舉一動皆令人歎服憧憬。
她在南香的身旁辦事,見南香深受太子寵愛,心中不忿,恨不得以身代之。
苓湘更與麗妃雪姬有舊, 麗妃還未得天眷, 她倆曾在幼時見過,如今一個成了後宮妃子, 一個卻是宮中婢女, 苓湘格外不是滋味。
但也幸好, 她入了東宮。
麗妃成了個妃子,可那老皇帝多大年紀了,而她卻有幸接近年輕的太子,若是能得到太子的眷顧, 她說不定也能當上主子。
麗妃知道她在東宮, 還知道太子身旁的南香,她更讓苓湘想辦法讓南香被太子厭棄,苓湘雖然不知道麗妃為何如此, 但這正中她下懷。
今日偶見南香和侍衛下棋交談, 態度曖昧, 苓湘心生一計, 把這事捅到太子麵前去。
宮女與侍衛之間不清不楚, 真論起宮規來,那可不是尋常小事。
若是因此事,南香受到太子的責罰和厭棄,那就再好不過了。
太子殿下封了一個女官,就會有第二個,身邊沒有了南香,還能有北香、長湘和……苓湘。
“苓湘,你可別亂說。”被她拉住的宮女一聽這話,嚇了一跳,南香可是太子身邊最受寵愛的婢女,準是將來要當娘娘的,怎麽可能會被太子賜給侍衛。
被她叫住名字的苓湘心頭一抖,她暗恨眼前的宮女,喊什麽不好,喊她的名字,苓湘拉著人便要走,“可不是亂說,這不過是我方才見到的,咱們走吧……”
苓湘低著頭正要快步離開,背後卻是清冷的一道嗓音:“站住。”
苓湘咬了咬唇,她轉過身跪倒在地,心下一狠,立刻道:“奴婢方才見南香跟肖侍衛下棋,兩人相視而笑,眉宇之間似有些……奴婢不敢說了。”
她故意說得曖昧,更希望這件事不要牽扯到自己身上來。
“來人,將她帶下去,孤這宮裏,可容不得嚼舌根的奴才。”李驍麵色平淡無波,墨色的眸子卻是越發幽暗,他一擺手,叫人把苓湘拉走。
一旁的小太監點頭,上前辦事。
“太子殿下!!”苓湘還待要說些什麽,卻被捂住了嘴,說不了話,她瞪大了眼睛看著李驍,怎麽也無法相信太子竟然是如此反應。
苓湘被人拖走後,李驍臉色徹底冷了下來。
南香與肖賀下棋?兩人之間眉來眼去似有曖昧,還有什麽郎情妾意?
“殿下以後會將南香姐姐賜給肖侍衛吧。”
李驍心頭怒火旺盛,卻沒有因此失去基本的思考,方才那個叫做苓湘的丫頭,行為鬼祟,說那些話是故意讓他聽見的。
李驍冷笑,說南香跟肖賀眉來眼去郎情妾意,這個蠢丫頭是個十足十的呆頭鵝,李驍斷然不信她跟別的男人有曖昧。
更何況那人是肖賀,李驍知道肖賀這廝平日裏偶爾跳脫了些,卻是個知道進退規矩的,不會幹出那種事。
南香日日貼身伺候他,他們之間的關係不同尋常,整個東宮上下誰不知道?即便他不將南香納為妃妾,她這樣的貼身婢女,卻也不是旁人能指染的。
這丫頭隻能是他的,隻能是他李驍的。
“下棋?”李驍壓下心中肝火,即便他清楚的知道那事是假,心中的怒火卻是滅不下來,南香與肖賀之間眉來眼去是假,郎情妾意是假,可他們……當真下了棋。
他們下了棋,南香一定還對他笑過,這丫頭以前就喜歡對那些小太監小宮女笑容燦爛,在他麵前低著頭老實乖巧,在旁人麵前倒是眉飛色舞,有時還會“狐假虎威”。
李驍知道自己不該為此動怒,不該太計較這件事,不該再因為南香這丫頭的事而多費心神。
可再多的不該都抵不過那席卷他全身的憤怒、焦躁和隱秘的……不安。
他再也忍不住了。
李驍閉了閉眼睛:“去把南香叫過來。”
他要親自問問情況。
沒多久,小太監領著南香過來,南香已經習慣了太子殿下的隨時傳喚,她倒沒覺得什麽,她站在太子身前,仰頭看了一眼前方的太子。
此時已是秋末初冬,北風蕭瑟,萬物凋零,東宮裏還留有些許芳菲,盆中的花在風中受著寒,鬆柏竹枝依舊,而那些抵不過寒涼的,早已落下了金黃的枯葉。
他們站在殿外,地上的石板清寒,落葉貼著石板吱吱的被風吹著遠去。
南香雖是長高了些,可李驍的身形對她來說仍是太高了,他這樣不怒而威站在她麵前時,總有一股叫人無法忽視的壓迫感。
“太子殿下。”南香叫了他一聲,在李驍身旁待得久了,她不用察言觀色,也能知道李驍的情緒。
她猜測太子殿下此時心情不佳。
明明之前太子與薛大人下棋時,心情還頗好,這會兒不知道出了什麽事。
李驍開口問了她幾句宮中的事,南香如實回答,李驍轉而問她:“你與肖賀下了棋?”
“是。”想起自己下棋贏了,南香心中興奮,即便努力壓抑喜悅,卻仍舊表現在了臉上。
李驍見她神色,心頭的焦躁已經變成沸騰的油鍋,滋滋滋往外冒泡,他壓低自己的聲音:“如何?”
“奴婢……贏了!”南香知道殿下這時可能心情不大好,她卻想將這一件喜悅的事情告訴他。
她想把具體的情形說給他聽。李驍有時候會調侃幾句肖賀,若是殿下知道肖侍衛竟然意外輸在她這個不太懂棋局的婢女手下,指不定也要嘲笑調侃肖賀幾聲。
南香第一次品嚐勝利的滋味,方才還在回味呢,把那一步步的棋局記得清清楚楚。
“殿下。”南香喚著李驍,看見他近在咫尺的俊顏,隻感覺到說不出的歡喜,“肖侍衛他竟然輸了。”
……南香也是會下棋的!
她心裏這般想到。
下棋時,肖侍衛言之鑿鑿說太子殿下喜歡她這個婢女,南香聽了很高興。
她用心伺候太子,李驍能喜歡她,滿意她,那真是太好了。
南香覺得自己現在字寫得好看些了,也懂一點兒下棋了,李驍會不會更喜歡她?
一想到這裏,莫名的羞澀爬上心頭,南香眼神閃爍,她咬了下唇,低著頭,雙頰卻是飄上了兩抹紅暈。
“你贏了?”
“是,殿下,奴婢還記得那局棋,說與殿下聽好不好?”
四下寒風蕭瑟,瞥見她臉上的酡紅,李驍心頭也冷了,一盆涼水澆透,他曾經想過不少“蠢辦法”,想見到南香在他麵前嬌羞的情態。
如今是見到了,她口中說得卻是另一個男子。
他本該是憤怒的,這會兒卻有幾分悲涼與無奈,腦中閃過無數詞句,最後剩下的,是一句“求不得”。
李驍隻感覺有些難過,哪怕在這種時候,他仍舊不想將怒火發泄在南香身上,這丫頭又蠢又傻,膽兒還小,萬一嚇著了,還要哄,真麻煩。
他不想看她掉眼淚。
“孤不想聽,你下去吧。”李驍轉身便走,他想獨自上高台去看看。
李驍覺得,那些個寫著**的話本,裏麵有的是一通胡扯,有的卻也說得恰當。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不說是別人,就連他自己都著實難以接受這樣一件事,他居然會喜歡上一個出身低微,不識字,隻愛錢,不會看人臉色,又蠢又笨還不通情愛的小奴婢。
富家小姐會喜歡上窮書生,他這個地位尊貴的太子,也會喜歡上蠢婢女。
如果說感情易變,人心難料,李驍希望這樣的喜歡早點兒隨風而散。
他倒寧願從一開始,喜歡迷戀的僅僅隻是南香的美色。
“太子殿下!”望著李驍遠去的背影,南香小跑上前叫住了他。
南香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來的勇氣。
太子殿下的心情一貫難測,經常將她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南香對這種事已經習慣了。
雖是習慣了,但她很少怨他,她希望太子殿下心情好的時候多一些,生氣發怒的時候少一些。
李驍心情不好,她也想讓他高興些,南香嘴巴笨,學不會那些個小公公討巧賣乖的話,但她也有能力,讓殿下舒服些。
“殿下,您等等。”
李驍站住了,低頭卻見南香小跑著到了他的麵前,不經他答應,竟直接對他上下其手,“殿下,您的衣服皺了。”
南香替他整理了衣襟的扣子,認真撫平過肩頭,胸前,還有兩旁的衣袖,以及那飄揚的衣擺,最後她仰著頭,輕輕用手指撩起李驍頰旁的發絲,撫到背後去。
秋冬時節風真大,作為一個貼心的婢女,她真受不了自家主子衣冠不整的模樣。
“殿下,您去那坐一會兒,奴婢為您整理頭冠。”
實際上李驍鬢發未亂,可南香還是這麽說了,她想太子心情不錯,或許梳梳發便可舒服一些。
書上不是說,三千青絲盡是煩惱,或許梳遍青絲,煩憂自然解開。
廟裏的和尚都把這一頭青絲剃了,南香可不希望太子殿下去了這一頭墨發。
佛經抄那麽多,太子殿下可千萬別看破紅塵,剃度出家。
“整理頭冠?”李驍眯起眼睛,心想孤沒踹你一腳已經算好,竟然還敢湊上前來。
“嗯。”看著眼前衣冠整齊的李驍,南香有些心虛,幸好此時一陣寒風幫了她,吹起了他鬢角的頭發,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南香抬手仔細找出貼在李驍臉頰上的發絲,順手還在李驍的臉頰上捏了一把。
哪怕是尊貴的太子殿下,臉頰也是軟乎乎的,在寒風之中,冰冰涼涼,像是夏日裏吃的一種水晶糕點,估計戳一下還會回彈。
她的指尖輕撫過他的臉頰,還摸到了些許胡渣,男子的下巴,哪怕再怎麽刮幹淨胡須,撫過下巴的時候,總還是有點毛刺刺的,紮手。
南香摸過太子殿下身上很多地方,比如他的胸膛還有他的背脊,他胸膛上的觸感沒有臉頰上柔軟,肌肉緊實細密,給人的感覺很硬,估計捏都捏不起來,在水裏的時候異常滑溜溜。
太子殿下的肩頭寬闊又結實,尤其是肩膀與手臂相連的地方最是漂亮,那變化的弧線飽滿而圓潤,竟然能鼓起來,南香捏過自己的上臂,隻感覺軟塌塌的,沒那麽緊實。
她沒有摸過太子殿下兩條修長有力的腿,平日穿衣的時候,隻是感慨殿下的腿真長,他的肩膀很寬,與之相比起來,腰腹卻是很細的,南香曾經在洗澡的時候偷看過,小腹上有很多一塊塊的結實肌肉,她就挺好奇摸起來是什麽樣的感覺,可她不太敢摸。
……
如此在腦海裏一通亂想後,南香咽了咽口水,她心想自己膽兒真大,也不怕惹怒了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又不是案板上的豬肉,她憑什麽能估摸他的肉質斤兩。
當然,如果真是豬肉的話,她選擇肥肉比較多的那一塊。
“殿下,您快過去吧。”南香雖然心虛,卻仍舊催促他去小亭中歇息,她為他梳梳頭發。
李驍挑眉望了她一眼:“……”
這當真是一拳頭打在棉花上。
這蠢丫頭總在他不想見她的時候殷勤的要命。
“你吃熊心豹子膽了?”方才還敢偷捏他的臉,李驍不信她是在挑頭發,這丫頭就是手賤,居然捏他的臉,真當他是死的嗎?
尋常大戶人家知書達理的姑娘,見到外男的衣服,就該羞窘了,哪怕丟個帕子被男人撿到,都跟被人輕薄了一樣,而這個蠢丫頭呢,不求她懂**,可她又是個愣頭青,為他整理衣冠的時候敢偷捏他的臉,伺候他洗澡沐浴的時候,她還敢東摸西搓。
……她倒是摸得舒服。
她到底還想摸什麽?
“嗯?”南香心虛地要死,以為太子知曉自己衣冠未亂,她臉上無辜又單純,盡管別的沒學會,此刻卻深諳裝傻充愣之道。
她笑了下,柔聲討好道:“殿下這會兒無事,南香為殿下煮茶可好?”
天這麽冷,喝杯熱茶暖暖身子也是很好的。
喝杯茶,消消氣。
“殿下,去嘛,去嘛。”南香抬手推了推李驍的手臂。
南香這會不怕觸怒李驍,因為她清楚自己寫的字大有進展,偏生李驍最近又不罰她抄佛經,她想顯擺顯擺都沒機會。
若是李驍當真生氣要罵她了,罵幾句就罵幾句吧,最好再罰她抄佛經,最後她就把自己抄得整齊又漂亮的佛經呈到李驍麵前去。
太子若是見了,定要大吃一驚,指不定還要誇她一句:“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
想到那樣的畫麵,南香就更不怕了,活像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模樣。
她現在就是膽兒肥。
這會兒若是能把太子哄開心也好,若是把太子觸怒了,那就更好了,她想抄佛經給李驍看。
南香眼睛一亮,她大膽扯著李驍的衣袖,央求道:“殿下去嘛。”
被人扯著袖子,李驍眉頭半皺,他在腦海裏無數次幻想過一抬手,粗暴將這小丫頭推開,可惜天人交戰半天,他愣是沒動手。
以前他也曾見過女人扯著男人的衣服撒嬌,他隻覺得這種法子粗糙又討人嫌,哪有拽人衣服的道理。
偏生此時他的衣服被人拽著,明明一肚子的火,卻還有些高興。
——這女人撒嬌的技巧當真是無師自通的。
南香見自家主子站在原地一聲不吭,幹脆膽子更大一點,直接拽著他的手臂走了。
若是陳公公見到這一幕,估計下巴都要掉下來。
南香如是想到。
李驍被她拉著往前走,他是氣也不是,笑也不是,怒也不是,就這般默許著,放任縱容她做了這事。
李驍:“……”
他半眯著眼睛,掃過南香嬌豔的眉眼,以及她手中大不敬的動作,心道:
她倒是有當“愛妃”的姿態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