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羽崢卯足了力道, 一拳重重下去,直接把床柱砸斷,好好的床從頂上塌下來, 床幔蓋了他一頭一臉。
他黑著臉把自己從床幔裏頭扒出來, 喊人進來收拾。
慕羽崢的院子沒有宮女, 隻有護衛,幾人進來一看那亂七八糟的床, 頓時嚇了一跳。
剛剛太子爺那一句低聲咒罵, 幾人也是聽到了,實在想不明白一向喜怒不辨的太子爺, 為何睡著睡著突然發脾氣, 可也沒人敢問。
想著大半夜的去庫房抬張新床來, 太折騰,為了讓殿下早些安寢, 幾個人一合計,直接抽劍,把另外三根柱子也砍斷了。
忙忙叨叨往外抬的時候, 打算讓太子爺讓一讓, 可不知為何,他們殿下就一直黑著臉在床邊坐著, 腰上還裹著被子。
幾人也不敢打擾,小心繞過太子爺, 費勁巴拉抬著床頂走了。
慕羽崢在空曠的**坐了一會兒,喊人備水,去洗了個澡。
身體很容易清洗幹淨, 可惡的是, 心底那濃濃的罪惡感, 卻怎麽都衝刷不掉。
他躺在拆掉床頂的**,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後來實在難熬,起身穿衣,去了武場,把各種兵器耍了個遍,出了一身的汗,這才作罷。
回去又衝了個澡,穿戴整齊,也不管天還沒亮,距離上朝還有好一會兒功夫,直接出門,往宮門口去。
臨出門前,喊了書蝶過去仔細交代一番,書蝶一一應好。
太子殿下這一番非比尋常的舉動,驚得太子府的護衛和暗衛們目瞪口呆。
柒柒對隔壁院這一番折騰,卻是全然不知,一覺睡得安穩,等到醒來,太陽已高。
她收拾妥當,吃了早飯,身體還是有些不舒服,也不出門,就窩在榻上看話本子,嗑瓜子。
等到她口渴想喝水,書蝶端來了熱水,柒柒擺手:“太熱了,我喝涼水。”
書蝶溫聲勸道:“小娘子,殿下特意交代了,不能給您喝涼的。”
大家都是為她好,柒柒也不為難書蝶,伸手接過杯子,一口一口吹著慢慢喝了。
見她如此配合,書蝶暗暗鬆了一口氣,不然就太子爺寵著小姑娘的勁兒,她要真是鬧著不肯喝,這差事還真是難辦。
小翠這幾日都在幫柱子收拾新宅子,還沒回來,柒柒一個人實在無聊,看了會兒話本子,就睡覺。
沒事就睡,沒事就睡,這麽一天下來,就睡多了,等到晚上吃完飯,格外精神。
她站在屋簷下向隔壁院張望:“太子哥哥怎麽還沒回來?”
書蝶回道:“殿下先前就回來了,一直在書房忙,您可要去書房?”
柒柒想了想搖頭:“算了,不去打擾哥哥了。”
慕羽崢雖說坐在儲君之位上,可朝堂上風雲詭譎,暗潮湧動,他有很多事要操心,她就不去打擾他了。
柒柒本以為慕羽崢忙完會來看看她,畢竟昨天她肚子疼成那樣,可沒成想,直到她睡著,他人都沒出現。
隔天早上書蝶一說,她才知道,她睡著之後,他倒是來了,問了很多,又叮囑了很多,柒柒便也沒多想。
可直到連著五天,柒柒都沒見著他人影之後,便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兒了。他人就算再忙,也不至於連著五天,都恰好等她睡著才來吧。
柒柒直覺慕羽崢像是在躲她,可又沒有實際的證據,於是每天都主動去找他,可連著找了他幾天沒見到人。
這一晚,她就學聰明了,裝睡。
果不其然,很快,屋內就傳來腳步聲,柒柒背著身子靜靜躺著,想看慕羽崢究竟在搞什麽鬼。
慕羽崢自那晚那不可告人的一夢之後,他覺得自己很無恥,很齷齪,褻瀆了他們純真幹淨的兄妹之情,一直不敢麵對柒柒。
這麽多天就一直躲著小姑娘,每晚像個賊一樣,都要等到她睡著,才敢偷偷來看看她。
今晚也是,當書蝶讓蒼術傳話給他,說小姑娘睡著了,他便撂下手上的事務,匆匆趕來。
可一走近床鋪,他就察覺出小姑娘的呼吸不對,立馬反應過來,小東西這是在裝睡呢。
他躲了她幾天,但她的一舉一動卻是清清楚楚,也知道小姑娘這幾日經常打聽他,四處找他,這會兒在這裝睡,怕是要逮他。
慕羽崢心虛不已,立馬掉頭,輕手輕腳,卻速度極快地往外走。
柒柒本來還打算一直裝睡,看看太子殿下到底要幹嘛,可等了一會兒沒動靜,沒忍住回身去看,這一看,好哇,這家夥竟然悄悄往外跑呢。
柒柒立馬翻身跪坐起來,大喝一聲:“哥哥!”
慕羽崢心頭一抖,拔腿就跑。
柒柒蹦下地,趿拉著鞋就去追,可等她慢手慢腳跑到門口,連個鬼影子都沒見著,追去隔壁院裏,也沒見人,氣得直跺腳。
這下,柒柒十分確定,慕羽崢就是在躲著她。她回屋去,把書蝶喊過來問話。
書蝶能做到太子府的管事大宮女,自然是聰慧過人,察言觀色也是必備技能。
這幾天太子殿下竭盡可能地躲著柒柒小娘子,可人家睡著了,他又坐在床邊,傻呆呆盯著看,一看就是半晌。
如此別別扭扭,她已看出一些苗頭來,但還不能確定心中猜測。
但她非常明智的認為,此刻哪怕出賣太子殿下,也不能得罪柒柒小娘子,於是也不隱瞞,如實交代:“殿下先前吩咐婢子,每晚等您睡著了,就去跟蒼術說一聲,隨後殿下就來了,一連幾晚都是如此。”
整個太子府,誰敢違背他太子爺的意願,書蝶也是奉命辦事,柒柒自然不會為難於她,問完就讓人下去了。
她一個人躺在**,翻過來,滾過去,坐起來,躺下去,琢磨了半宿,也沒想明白慕羽崢到底為什麽要躲著她。
有些生氣,又好奇不已,用力踹了踹被子,一拳砸在**,發狠道:“你等我明天抓著你的。”
第二天開始,柒柒就開始了抓太子爺的大業,算著他出門上朝的時間,打著哈欠爬起來,睡眼惺忪去隔壁抓人,可還是晚了一步,等她過去,人早走了。
這不能怪柒柒起得太晚,怪隻怪慕羽崢算準了柒柒的想法,提前跑了。
柒柒以為他有事早出門,也不灰心,算著他晚上下值的時間,躲在太子府大門口等。
可慕羽崢一下馬車,見到大門裏頭探頭探腦的小姑娘,立馬又上車跑了。
柒柒追出去,隻看到個馬車屁股,氣得叉腰,可仍舊不氣餒,第二天越發鬥誌昂揚。
整個太子府的人都看著太子殿下被柒柒小娘子攆得不敢回府,回了府也跟做賊似的東躲西藏,可要問柒柒小娘子為什麽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又為什麽要避著柒柒小娘子,沒人能說出個一二三來。
柒柒連著抓了三天無果,第四天幹脆躲他**去了,還特意把兩個院中的人一一叮囑過一番,不許出賣她,不然有他們好果子吃。
太子殿下天天如臨大敵,柒柒小娘子日日精神抖擻,這兩個人一個是一心一意躲,一個是全心全意抓,全都格外認真,可看在太子府所有人眼中,這倆人就是在這玩兒呢。
見嬌嬌弱弱的小姑娘握著拳頭,威脅他們沒有好果子吃,眾人都忍不住想笑,自是一句一個不敢不敢。
柒柒怕自己的話不好使,回頭他們再把自己賣給他們太子爺,特意去柴房找來根棍子,當著眾人的麵哢嚓一聲踩斷,算作警告。
等到小姑娘威風凜凜地進了太子的屋,眾人這才捂嘴的捂嘴,抱肚子的抱肚子,抖肩膀的抖肩膀,一溜煙全跑走了。
慕羽崢今日回府,到了大門口,先沒下馬車,讓蒼術先去打探一番,聽說小姑娘在自己屋裏睡覺,這才下車進門。
他以為小姑娘氣著了,不打算理他了。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有一些失落,兩人已經好幾天沒見著麵,也沒說上話了,心中十分想念。
可一想,自己心裏那不可告人的念頭還沒有完全消去,暫時還是眼不見心為淨地好。
他麵色陰沉,慢悠悠往回走。
柒柒躲在慕羽崢的**,蓋著被子快悶死了,才等到人進門,她平躺在**,一動不動,生怕驚動了他,他再跑掉。
慕羽崢進門,先在榻上坐了一會兒,拿起書卷,卻怎麽也看不進去,便起身,想去**躺一會。
這幾日在朝堂上勾心鬥角,回家還要和小姑娘鬥智鬥勇,再加上內心煎熬睡不好,實在是疲倦得很,此刻整個人都有些恍惚。
他走到床邊,鞋子也不脫,直接往上一躺,合眼休息。
柒柒屏住呼吸,千等萬等,終於等到他上床,怎麽可能放過這個機會。
她一掀被子,直接撲倒慕羽崢身上,死死按住他,凶巴巴地質問:“哥哥,你為什麽躲我?”
冷不丁的,**突然冒出個大活人來,還是他此刻最不想麵對的人,慕羽崢心中一緊,臉色一變,暗道疏忽,一把將小姑娘推開,起身就跑。
他多高,多壯,力氣多大,柒柒那小身板怎麽可能是他的對手,直接被他推了個四仰八叉,躺在了**。
柒柒惱羞成怒,氣得雙腳刨床,翻身趴在**,嗚嗚大哭起來。
已經跑到門口的慕羽崢腳步一頓,轉身快步走回來,坐到床邊去摸小姑娘的頭:“對不住,哥哥不是有意的,可是摔疼了哪裏?”
柒柒立馬翻身坐起來,死死抱住他胳膊,小臉上哪裏有一滴眼淚,反倒是笑得一臉得意:“被我抓到了吧。”
慕羽崢這才意識到自己被騙了,一時間哭笑不得,嘴角忍不住揚了起來。
可很快,他笑不出來了,小姑娘怕他跑,把他半條手臂緊緊抱在懷裏,他又開始控製不住地心猿意馬起來,緊攥了拳頭,偏過臉去,聲音發澀:“鬆手。”
柒柒好不容易逮到人,哪裏肯:“我不。”
慕羽崢歎氣:“聽話。”
柒柒凶他:“那你還跑不跑?”
慕羽崢無奈搖頭:“不跑,真的不跑。”
“哼,這還差不多。”柒柒大發慈悲鬆開手,為了以防萬一,還是扯了他的袖子,緊緊抓在手裏。
慕羽崢不敢看小姑娘,轉身,背對著她坐著,目視前方,脊背繃得筆直。
柒柒拽拽他袖子,伸手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開始拷問:“哥哥,你跟我說實話,這幾天為什麽躲著我,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著我?”
心底那不可告人的秘密,怎能宣之於口,慕羽崢敷衍道:“沒有,我就是太忙了。”
柒柒才不相信他的鬼話,在他背上捶了一拳:“老實交代。”
慕羽崢沒想好說辭,沉默不語。
嘿呀,還裝起啞巴來了。
柒柒來氣了,膝行著往前,把腦袋探到他身前去看他。
見他雖極力淡定,可卻似有難言之隱一般滿臉愧疚,柒柒皺眉。
仔細琢磨了一會兒,她突然靈光一閃:“哥哥,不會是封公主的事出了問題吧?”
慕羽崢敷衍答:“嗯。”
今日散朝之後,陛下將他叫到了禦書房,同他說想明日喊柒柒進宮,之後頒布冊封公主的聖旨,他當時想都沒想,脫口就拒絕了。
拒絕完,陛下一愣,他自己也是一愣。
陛下不解,問他先前他那麽著急,怎麽今日又推脫起來,他當時是怎麽說的來著,哦,對,他說再等等,他還沒想好。
陛下問他什麽沒想好,他半天沒說話,陛下便也沒再追問,讓他考慮好了究竟想要什麽,再與他說。
可他,到底想要如何呢?
見他皺眉發呆,柒柒便以為陛下在此事上反悔了,畢竟陛下也不是什麽大善人,柒柒不想慕羽崢為難,拉著他的袖子安慰著:“哥哥,要是封公主很難,那我就不當公主了。”
慕羽崢神色一鬆,看向小姑娘,正想說好,可小姑娘又說了:“你跟陛下商量商量,讓我當個郡主,縣主什麽的也行啊,這樣的話,食邑就算沒有八千,好歹也有個三千,八百的,我也就夠用了。”
慕羽崢再次把臉轉回去,目不斜視:“怕是也不行。”
柒柒大失所望,小臉垮了下去:“那也不行嗎?”
慕羽崢掙紮良久,背著良心點頭:“嗯。”
見他為難的樣子,柒柒臉靠在他胳膊上蹭了蹭,體貼又溫柔:“沒事的哥哥,我有你就夠了。”
慕羽崢隻覺窩心,嘴角徐徐上勾,剛勾到一半,小姑娘又說話了,還刻意壓低了嗓音:“等你以後登基,再封我也可以的,我能等。”
慕羽崢的嘴角瞬間又沉了下去。
柒柒見他好像很難過,哥倆好地拍拍他的肩膀:“嗨呀,你就為這點事躲我這麽多天哪,你可真行,你早該跟我說實話的,我是什麽人你還不了解嘛,能吃飽飯穿暖衣,能好好活著,我就很滿足了。”
“哥哥,你不要太介意嗷,我不會怪你的。”
柒柒搞清楚他躲著自己的原因,還挺高興,原來哥哥是怕沒法交代,才躲著她呀,哎,他怎麽就對她這麽好呀。
柒柒下地,蹲在地上,伸手把藏在床底的鞋夠出來,穿上走了,走到門口,回身,指著那床,滿眼好奇問:“哥哥,你這床頂哪去了?”
慕羽崢神色晦暗:“……壞了。”
為了時刻提醒自己不要做那覬覦妹妹的卑劣之人,他阻止了管家要換床的計劃,打算一直留著,留到他心底光明坦**那一天,再換新的。
可眼下看,怕是沒有那麽快了。
柒柒感歎道:“誰能想到,我們堂堂太子殿下竟然這般節省的,哥哥你休息吧,我走了哦。”
說完也不等慕羽崢回答,轉身繼續往外走,沒走兩步又轉過頭來,揮拳警告:“你不許再躲著我哦,不然我要打人了。”
慕羽崢艱難地點頭。柒柒很滿意,笑著走了。
此後,慕羽崢沒敢再刻意躲著小姑娘,其實還在躲,他為了早日把心中邪念驅趕出去,盡量減少兩人見麵次數,隻不過沒敢再做得那麽明顯罷了。
柒柒隻當他忙,見他那麽累,每日特意跑去廚房,親自熬些藥膳,送去給他補補身子。
慕羽崢收到之後十分開心,問也不問是什麽,全都吃了,連渣都不剩。
慕羽崢雖麵上不顯,可內心卻陷入了瘋狂的糾結之中。
一會兒冒出個念頭,那是妹妹,他不能不當人。
一會兒又冒出個念頭,把那嬌俏可人又貼心的小姑娘藏起來,不給別人看。
柒柒見慕羽崢最近總是陰晴不定的,心情不大好,聽說公主殿下回來了,便讓素馨去公主府請公主阿姐過來,想讓她幫著勸解一下慕羽崢,畢竟,朝堂上的事她也不懂,身份使然她也不好過多詢問。
公主殿下來了,柒柒把慕羽崢最近的症狀都說了,公主殿下卻挑了挑眉,說太子殿下最近在朝中沒遇著什麽難辦的事。
柒柒納悶不解,一想興許是有什麽事,公主剛回來還不知道,便不再問。
想了想,又隱晦地打聽起來:“阿姐,你可知陛下為何又改口不讓我當公主了?”
望著小姑娘漂亮得讓人挪不開眼的粉嫩小臉蛋,慕雲檸的眉梢再次一挑,忍笑問道:“是太子和你說,陛下改了主意?”
柒柒煩惱地歎氣:“就是說呢,原本都答應得好好的,說過一陣子就會下旨的,可不知道為何,突然又不行了。”
“害得太子哥哥覺得愧對於我,躲了好幾日沒敢見我,你說這事又不是他說了算,怎麽能怪他是吧。”
看著麵前傻乎乎的小姑娘,慕雲檸前前後後琢磨一番,突然哈哈大笑,毫不留情出賣了親弟弟:“柒柒啊,我怎麽聽陛下說,是太子不讓他下旨的呢。”
柒柒立馬坐直了,一臉的難以相信:“是太子哥哥不讓的?可是給我請封公主這事,不是我說的,是他主動提的啊,他為什麽要變卦?”
慕雲檸看著這傻姑娘,拍拍她肩膀,哈哈笑著,起身往外走:“那我就不知道嘍。”
“啊,對了,還有件事。”慕雲檸走到門口,又轉身走回來,湊近柒柒耳邊小聲說:“周晏和周清兩日前就到了長安,本來外祖母要接你過去相看的,我聽說,也是你的太子哥哥說不著急,再等等的。”
不讓陛下封她為公主,還攔著她不讓她去見周家表哥,慕羽崢這家夥到底想幹什麽?
柒柒怒發衝冠,一拍椅子:“太子哥哥!”
聽著小姑娘咬牙切齒那一聲吼,慕雲檸心情格外愉悅,哈哈哈笑著走了。
作者有話說:
今天沒有二更,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