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屬下這就去。”素馨應了一聲,飛身就走。
身上已經血跡斑斑的護衛們被太子那聲嘶吼嚇到,期盼地看向宮門口, 卻沒有等到皇後出來主持大局。
眾人心中頓時清楚, 太子震怒, 皇後已經舍棄他們,眼下擺在他們麵前的隻有死路一條, 眾人麵露絕望, 放下武器,默默退到一旁, 等候著最後的發落。
紫衣宮女算著距離, 本以為自己能一擊必中, 即便沒成,外頭太子還被護衛攔著, 一時趕不到,她再補幾下也能將人殺了。
萬萬沒想到柒柒那麽快就打開了殿門,順著她的力道撲了出去, 傷是傷了, 可要她死,怕是難。
她站在門內, 看著滿身戾氣瞬間就飛撲過來的太子,下意識後退幾步, 不敢再上前。
殿內的孔皇後臉色鐵青,起身走過去幾步,低聲訓斥:“蠢貨, 你的刀呢, 拿個碎瓶子殺人, 你這不是在給本宮找麻煩。”
紫衣宮女失手,想到後果,臉色煞白如紙,忙跪在地上哐哐磕頭:“奴婢一時情急,還請娘娘恕罪。”
透過大開的殿門,孔皇後看著跪在地上肝膽欲裂的太子,心中一沉:“還不滾過來。”
紫衣宮女忙爬起來,上前攙扶著孔皇後匆匆走進內殿,繞到床側,打開一道偽裝成衣櫃的暗門。
孔皇後扶著肚子走進暗門,伸手攔住要跟進來的紫衣宮女,目露警告:“你知道怎麽做。”
紫衣宮女目光絕望,仍舊做著垂死掙紮,跪地哀求:“娘娘饒命,看在奴婢盡心盡力服侍您的份上,就留下奴婢這條賤命吧。”
“你放心去吧,你的父母兄弟,本宮幫你照料。”孔皇後語帶威脅,按下開關。
眼看著暗門緩緩合上,紫衣宮女如同木偶一樣木然地坐了片刻,爬起來,轉身走回大殿。
慕羽崢跪在地上,看著趴在他手臂上的柒柒,聲音顫抖:“柒柒,你和哥哥說句話,哥哥害怕。”
柒柒背上疼得快失去知覺,額上冷汗直滴,神情有些恍惚,可聽到慕羽崢快哭出來的聲音,強撐著開口:“哥哥,一點小傷而已,不怕的,你把我抱進殿內放下,我教你怎麽處理傷口。”
“好。”聽著柒柒那因為疼痛而顫得不成調的聲音,慕羽崢雙目赤紅,慢慢起身,像捧著珍寶一樣把她捧在手臂上,進了殿門。
殿內的宮女已經停止了打噴嚏,見到太子殿下帶著人進門,全都膽戰心驚地跪趴在了地上,盡量往後縮,極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紫衣宮女一臉死灰跪在角落,安靜等死。
此刻,慕羽崢心中眼中隻有柒柒,他沒有理會那些“死人”,抱著柒柒繞過屏風,將她輕輕放在榻上。
柒柒輕聲開口:“哥哥,我右邊荷包裏有藥丸,你解下來打開,拿那顆暗紅色的喂我。”
柒柒背上血流不止,淌了慕羽崢一手,他慌亂不安地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解下柒柒的荷包,從裏麵倒出藥丸,顫手撿了枚暗紅色的喂到她嘴邊。
柒柒張嘴吃了,慢慢嚼著咽下,又說:“你剪開我衣裳,把瓶子拔掉,然後拿我左邊荷包裏黃紙包著的那包藥粉灑在上麵。”
慕羽崢從靴子裏摸出一把匕首來,將柒柒背後裏外兩層衣衫慢慢割開。
看著青色瓷瓶破碎一角紮進那細膩如玉的肌膚,鮮血汩汩在流,慕羽崢心疼得像刀割。
當年在戰場上,他受過大傷小傷無數,有時候中了箭,仗還沒打完,他就直接拔掉,拿布隨便一纏,可此刻,卻無論如何都下不去手。
他覺得自己很沒用,偏過頭去:“柒柒,我不敢動。”
柒柒聽出他的哭腔,強忍疼痛,故作輕鬆地安慰道:“哥哥你忘了,我是郎中啊,我這隻是皮肉傷,沒有傷到要害,你信我,拔掉,撒藥。”
慕羽崢艱難呼吸一口,一手輕輕按在柒柒背上,一手握住瓷瓶飛快拿了下來,鮮血從傷口處噴湧而出。
傷口很長,但好在瓷瓶破碎邊緣不規整,尖角部分不算太長,並沒有傷及到肺腑。
柒柒悶哼一聲,眼淚不受控製地順著眼角流下來,可她扯了扯嘴角,硬是笑了一聲出來:“哥哥,你幹得很好,我看你是個、學大夫的好苗子。”
“別說話。”慕羽崢拿出柒柒交代的藥粉,抖在傷口上,藥粉落下的刹那,肉眼可見血流速度慢了下來,又等了一會兒,終於止了血。
柒柒製藥的本事學自顧神醫,她自己製的藥,她心中有數,感受到背後傷口處傳來的感覺,她鬆了一口氣,一直僵著的脖子放鬆下來,腦袋軟綿綿趴在榻上。
慕羽崢嚇了一跳,忙蹲在榻邊,低頭打量柒柒的臉,見她還睜著眼睛,麵色也稍微緩和,他劫後餘生般,腿一軟,跪在了地上。
柒柒嘴角彎了下:“哥哥,給我清理下傷口,找塊幹淨的布幫我把傷口纏上,宮裏的太醫我信不過,咱們回家去。”
說信不過太醫是說辭,她隻是想帶他先回府。
他如今這樣,她怕他一衝動做出什麽事來,回去後等他冷靜下來,和公主從長計議,再做應對之策更為妥當。
太醫院也有太子府的人,可慕羽崢覺得柒柒說的對,此時此刻還是小心謹慎為上,他應好,拿帕子給柒柒清理完傷口,不敢用,也不想用這明華宮裏的東西,掀開衣袍,從自己裏衣上割下一條,給柒柒把傷口包紮好,隨後又脫了外衫,將人小心包裹好。
素馨帶著一名太醫匆匆進門,見慕羽崢僅穿一身浸染了血跡的白色裏衣,一愣,再一看柒柒,問道:“殿下,小娘子的傷處理好了?”
慕羽崢點頭,解下自己的腰牌,丟給素馨:“去傳軟轎來。”
素馨接過太子腰牌,轉身出門。很快,帶著八個太監抬了一抬可以平躺的軟轎回來,又給慕羽崢找了件黑色外衫來。
慕羽崢接過外衫穿好,輕手輕腳抱起柒柒,走出殿門,小心將她麵朝下放在軟轎上,放下四周遮擋的簾子,起身看了一眼打頭的太監。
那太監微不可見地點了下頭,喊了一聲:“起轎。”
轎子抬起,平穩又快速地向宮門口方向走,慕羽崢跟在轎旁,柒柒看不見他,伸出一隻手:“哥哥?”
慕羽崢握住她的手:“我在。”
柒柒安下心來,閉上眼睛。
一行人沉默著到了皇宮門口,慕羽崢把柒柒送出門,將人抱上太子府的馬車,平著放在座位上,俯身在她頭頂親了親:“你先回府,我去去就來。”
柒柒猜到他要去做什麽,心中一緊,抓住他的手,故意撒嬌:“哥哥,我要你陪我。”
“聽話。”慕羽崢慢慢將手抽出來,起身出了車廂。
“你回來。”柒柒回手一撈,撈了個空,急得大喊,扯得傷口一陣抽痛,她屏住呼吸趴了回去,一動不敢再動。
慕羽崢下了馬車,吩咐一直等在馬車邊的書蝶和太子府的護衛們:“先送小娘子回府,照顧好她,孤很快回來。”
護衛們見慕羽崢神色不對,上前一步:“殿下,屬下們陪您去。”
“蒼術跟著我即可,其他人護送小娘子回去。”慕羽崢擺手,帶著蒼術進了宮門。
眾人應是,等書蝶上了馬車,馬車啟動,往前走。
書蝶看著麵無血色的柒柒,蹲在她身邊,心疼得眼淚刷刷直落:“小娘子,您可還好?”
“我沒事。”柒柒說:“你盯著點外頭,若是見到長公主,攔下她,我要和她說幾句話。”
書蝶應好,打開車門告訴車夫和護衛們盯著點長公主,她轉身回來給柒柒擦汗,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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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羽崢麵無表情回到明華宮,一進門,冷漠開口:“殺。”
蒼術抽劍,鬼影一般從一直站在院門口等待自己命運的幾個護衛中間飛速穿過,眨眼功夫,幾人捂著脖子倒地,蒼術提劍跟在慕羽崢身後往殿內走。
守在這裏問話的素馨迎上來,“殿下,屬下翻遍了整個大殿,沒見到皇後。”
“皇後逼小娘子吃了一碗燕窩,裏麵加了迷藥,小娘子機靈,先吃了解藥,沒有中招。”
“可皇後下令,讓人把小娘子強行帶到了偏殿。”
“孔家那個浪**子孔大郎等在那裏,意圖對小娘子不軌,讓小娘子拆了下巴,卸了手腳。”
“宮女奉皇後之命要抓小娘子,小娘子撒了藥粉讓她們打噴嚏,這才逃過一劫。”
“那個紫衣服的趁小娘子不備,從背後偷襲。”
慕羽崢十分平靜地走進偏殿,手腕翻飛,刷刷幾下,劍影閃爍間,孔大郎的雙手雙腳齊根斷掉。
孔大郎偏頭趴在地上,看到突然落在眼前的斷手斷腳,神情一愣,當斷處傳來劇痛,他方意識到那是自己的,頓時淒厲嚎叫。
慕羽崢抬腳往外走:“提他去見皇後。”
蒼術應是,進了偏殿,將血糊糊的人提在手裏,拖在地上跟著走。
幾名宮女被偏殿那血腥的一幕嚇得魂魄離體,趴在地上瑟瑟發抖,拚命磕頭求饒。
“殿下饒命。”
“奴婢隻是奉命行事。”
“殺。”慕羽崢語氣淡漠,還是隻有一個字。
“是。”素馨提劍上前,利劍劃過去,頃刻間,幾名宮女喉嚨被割斷,倒在地上,抽搐幾下斷了氣。
慕羽崢走到跪在最角落的紫衣宮女麵前,居高臨下看著她:“就是你,傷了我的柒柒。”
紫衣宮女抖如篩糠,卻梗著脖子視死如歸道:“就是奴婢傷的,誰讓她傷到了孔家大郎君,奴婢心悅於他,自然要替他報仇。”
這話一說,就變成她為私情而傷了柒柒,把皇後給摘了出來。
這裏是明華宮,是皇後的寢殿,若是沒有她主子的同意,一個奴才怎敢傷害太子殿下的人,明擺著就是在撒謊。
素馨上前一腳將人踹翻在地,踩在她的背上用力碾壓:“如實招來。”
紫衣女子臉色青紫,嘴角溢血,有心招了求個痛快,可想想家人還捏在皇後的手裏,隻能咬牙挺著:“太子殿下明鑒,奴婢句句屬實。”
慕羽崢知道是皇後在背後搞鬼,無心跟一個奴才在這耗費時間,提劍紮在紫衣宮女背上。
紮下去的地方,正是柒柒方才受傷的地方。
裹著怒火這一劍,直接將人紮透,血跡從紫衣宮女口鼻流出來,當場咽氣。
慕羽崢提著滴血的劍,出門往外走,素馨跟上,蒼術拎著已經痛暈過去的孔大郎跟在其後,斷腳拖在地上,拖出長長的一道血跡。
整個宮殿死屍遍地,血流成河,宛如人間地獄。
明華宮其他侍奉的宮女太監們全都躲在屋子內,死死捂住嘴,大氣都不敢喘。
姍姍來遲的禁軍攔住慕羽崢的去路,禁軍統領拱手,恭敬道:“殿下,陛下命微臣前來傳話,陛下說他知道您今日受了委屈,讓您出完了氣,就先回府歇息,明日進宮來,他會給您一個公道。”
慕羽崢抬眸:“皇後在陛下處?”
禁軍統領頷首,上前一步,低聲道:“回殿下,皇後娘娘突然出現在禦書房,赤足脫簪請罪。”
“皇後說她隻是存了私心,想撮合柒柒小娘子和自家侄子,這樣您的太子妃之位就可以空出,好留給孔二娘子,沒想到她宮裏的宮女暗中覬覦孔大郎,拈酸吃醋這才傷了柒柒小娘子。”
“皇後還說,她破壞您的姻緣,謀算您的婚事,又禦下不嚴,自知犯下大錯,已經自請廢後。”
好一招顛倒黑白,以退為進。慕羽崢語氣淡淡:“所以,陛下便信了。”
禁軍統領沒說話。
慕羽崢又說:“陛下並不打算廢後。”
禁軍統領撓了撓鼻子,“微臣不好揣測聖意,但陛下讓您先回府。”
心中了然,慕羽崢不再多問,提著劍繼續往前走,眼看著就要撞在禁軍統領身上,仍不停步。
禁軍統領麵露難色,被迫往後退,語重心長地勸道:“殿下,您冷靜,陛下說會給您一個公道,不妨再多等一日?”
這樣硬闖,豈不是有謀逆之嫌。
可慕羽崢就像沒聽到,不怒,不躁,就那麽拎著劍,一步一步朝著禦書房的方向走。
禁軍之中無人不知這位曆經磨難的太子殿下有多狠,他越是這幅平靜的樣子,越讓人覺得危險。
再加上他身後護衛提著的那斷手斷腳的活死人,更是讓人不寒而栗。
整隊禁軍,包括禁軍統領在內,都感到頭皮發麻,眾人如臨大敵,手齊齊按在了劍柄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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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娘子,公主殿下在前頭。”馬車外的護衛稟報道。
柒柒趴在座椅上昏昏沉沉,一聽這話,忙睜眼:“快,喊住公主,我有話說。”
護衛忙出聲,遠遠招呼。
慕雲檸一身紅衣,手提一把長柄大刀,縱馬飛馳過來,到了近前,一勒韁繩停住,開口就問:“你家小娘子何在?太子何在?”
素馨掀開車簾:“公主殿下,我們小娘子在車上,她……”
也不等素馨說完,慕雲檸把韁繩和大刀往緊隨其後跟來的裴定謀手裏一扔,直接從馬上飛身落在車轅上,進了車廂,打量一眼柒柒,鬆了一口氣:“還好,沒死。”
柒柒:“……阿姐,我沒事,但是太子哥哥回宮了,您快去攔著他,我怕他一衝動再殺人。”
慕雲檸深知自己那弟弟是個什麽性子,也清楚知道他這小媳婦兒在他心中的地位,估摸了一下馬車到皇宮的距離,抱臂往柒柒對麵一坐:“要殺也殺完了,跟我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柒柒言簡意賅地把今日入宮一事講給慕雲檸聽,慕雲檸冷笑一聲:“賤婦,活膩了。”
她伸手在柒柒肩上拍了拍:“放心,一切有我,你回府去歇著。”
說罷,也不等柒柒回話,出了馬車,飛身上馬,對著裴定謀一伸手:“刀。”
“來了娘子。”裴定謀把大刀丟回慕雲檸手裏,二人默契地一夾馬腹,縱馬離開。
聽著那一聲滿是殺意的“刀”,再聽裴當家那略顯興奮地聲音,還有外頭狂奔離開的馬蹄聲,柒柒哀歎一聲,趴在榻上,有些後悔:“我怎麽覺得,我不該喊阿姐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