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修醒來的時候,因為失血過多的原因,他頭暈得厲害,睜開眼就是天旋地轉的蒼白。
他努力地把視線聚焦在床邊,空****的沒有人。他身上還是之前的那身衣服,束腹帶也沒解開,寶寶在裏麵輕輕地動,像有隻小魚在裏麵吐泡泡,咕嚕咕嚕的。
他開始犯迷糊,覺得之前看到的聽到的薑默,或許都是自己的幻覺。
他抓住床邊的護欄,吃力地側過身子,用沒受傷的半邊身體努力支撐著,艱難地坐了起來,傷口一抽一抽的,痛得愈發厲害。
他捂著傷口顫抖地呼吸著,閉著眼睛無聲地忍耐。等到疼痛不是那麽強烈了,才伸出手去夠床頭櫃上的水壺,往旁邊的杯子裏倒了小半杯水。
就在他想放下水壺的時候,因為控製不好手上的力道,壺嘴碰到了杯沿,杯子就從桌邊掉了下去,劈裏啪啦地響。
薑默聽到動靜,丟下正在清洗的水果就衝出了洗手間:“阿修?!”
唐修聽到他的聲音,怔怔地抬起頭,蒙著一層霧氣的眸子裏一片濕潤懵懂。
“你別動,千萬別亂動啊,想喝水我喂你。”薑默看他坐都坐不住,扶著床欄才能穩住身體,都不知道他是怎麽自己起身,又是怎麽拿得起水壺的,要是沒有護欄,他估計都能從**摔下來。
他在床邊坐下,讓他靠著自己,拿了新的杯子在杯底灑了一小包葡萄糖,然後倒滿水喂給他。
唐修喝了小半杯下去,薑默就把杯子拿走了,他委屈地皺了皺眉,小聲道:“你幹嘛,我還渴。”
薑默聽到他這種小奶貓一樣的聲音,心裏酸酸麻麻地疼,一邊倒水一邊哄道:“我知道,水滿一點你容易喝,不然怕你嗆著,馬上好啊。”
滿滿的一杯水又送到唇邊,唐修湊過去咕嚕咕嚕地喝,玲瓏精致的喉結在蒼白的脖頸上下鼓動著,薑默看著隻覺得惹人憐愛得緊。
唐修喝完水,抬頭看著薑默,眼眶泛著淡淡的紅,啞聲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薑默用紙巾擦掉他下巴上的水漬,含糊地道:“有點事。”
“這樣啊,”唐修點了點頭,又道,“你是不是帶了一幫人在那兒跟村民互毆呢?”
薑默遲疑片刻,拳頭無聲地攥緊,“嗯”了一聲。
唐修笑了起來,蒼白的唇角彎起柔和幹淨的弧度:“沒想到你一小屁孩這麽有本事啊,吼一聲就能有那麽多人出來幫你。”
他一邊說,一邊伸手撫上薑默僵硬緊繃的拳頭,輕輕摩挲著,等薑默的手指不受控製地鬆動了,他就將自己的手指插進他的指縫裏,跟他十指相扣地緊握著。
薑默低頭看著他蒼白卻溫柔的手指,喉嚨裏忽然哽得厲害。
他沒有逼問他也沒有懷疑他,隻是握著他的手說:沒想到你有這麽厲害。
他一直沒有出聲,唐修開始有些不安,他將他的手指扣得更緊,輕輕地道:“我是不是語氣不對?但是我沒有諷刺你的意思,真的……你別不跟我說話。”
薑默什麽時候聽過他這樣小心翼翼的語氣,心髒一陣一陣地酸疼,他抬手輕撫著他濕潤的眼角,澀聲道:“阿修你……怎麽了?”
唐修對著他又笑了笑,忽然湊近他的嘴唇,輕輕吻了一下,眼裏璀璨明亮,如萬丈星河流淌。
薑默心尖一顫,猶豫了兩秒就迅速低下頭含住唐修蒼白冰涼的唇瓣,將主動權奪了回來,先是啃咬他氣息甘甜的唇瓣,又深入進去,逗弄他玲瓏精致的舌尖,纏綿得他陣陣顫栗,兩頰緋紅地嗚咽不止。
唐修對於他接個吻都進得這麽深向來很是不滿,經常會死命抓撓他的肩膀,甚至在他不聽話的舌頭上狠咬一口,但今天他就算被吻得渾身發軟雙頰滾燙,也還是在吃力而笨拙地配合著他。
那一瞬間,薑默忽然有一種直覺。
這時候,他如果說想要他,唐修都不會拒絕,哪怕他肩膀上的傷口還痛得讓他坐都坐不穩。
他在討好他。
意識到這一點的薑默有些不知所措。
薑默停下了這個漫長的吻,抱著懷裏脫力得在不停喘息的人,又問了他一遍:“阿修,你到底怎麽了…是不是那個瘋子把你嚇壞了?已經沒事了,別怕。”
“我怕個鬼。”唐修低喘著否認道。
“可是你都不咬我了。”薑默皺著眉頭滿臉耿直。
“……”唐修抬起頭在薑默鎖骨的位置咬了一口,用的力不算小。
“嘶——!!”說咬就咬,薑默猝不及防被啃了個一臉懵逼。
“咬不死你,”唐修磨了磨後槽牙,“想著久別重逢給你點糖吃,結果咬你你說我,不咬你也說我,沒見過你這麽難伺候的。”
至此,薑默才覺得這個人像他的阿修,他傻笑兩聲,像隻大金毛一樣攬著他,將腦袋埋在他頸間,輕輕地蹭了蹭。
唐修覺得癢,笑起來肩膀又疼,就掐著薑默的胳膊道:“你幹嘛,你是狗嗎?”
薑默抱著他,沉默了好一會兒,聲音忽然變得分外低啞:“別說你嚇壞了……我也嚇壞了,看到你坐在地上一身的血,我覺得自己心髒都快跳出來了。如果我當時沒有恰好路過的話……”
“薑默,沒有那麽多如果,不要想了,”唐修將手指收攏,更緊地握住薑默,一邊忍耐著傷口的跳痛一邊輕輕地道,“一直想著如果怎樣,然後怎樣,會越來越難受的。”
薑默歎了口氣,悶悶地嗯了一聲,總覺得有很多話應該跟唐修說,但是卻根本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門被輕輕推開,薑誠探了個腦袋進來,笑眯眯地道:“哥!嫂子!我給你們帶飯來了~”
他走路一瘸一拐的,薑默扶著唐修躺好,想去扶他,薑誠窘迫地道:“哥你太誇張了,不用管我。”
唐修覺得肩膀上的傷口越來越痛,以至於他恍惚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問:“阿誠腿怎麽了?是被那個人……”
“不是啊嫂子,你別多想!”薑誠連忙搖頭,“是後來哥來接我,讓我跑快點,我跑急了摔的。”
唐修沉吟半晌,隻道:“過來我看。”
薑誠不知所措地看向薑默,薑默示意他過去,薑誠隻好乖乖地坐在床邊,撩起褲腿給唐修看自己紫腫的膝蓋。
“你——”唐修氣得臉色鐵青,“都傷成這樣了,坐著都疼,你還跑出去買什麽飯?”
“不、不是很疼啊嫂子,有做了簡單治療了……”薑誠一邊瑟瑟發抖地說著,一邊抓住身後薑默的衣角求救。
薑默摸了摸鼻子:“那個,阿修……”
“你閉嘴!帶著傷到處亂跑,是你教他的吧?能不能教點好的?啊?”唐修真的恨不得給這兩兄弟一人一記嘴巴子,“你們是不是把自己當成武林高手了,擁有天下無敵的內力,再重的傷點幾個穴吐兩口血就可以痊愈?”
薑誠想笑,事實上也沒憋住,笑了出來。
“你笑什麽?誰讓你笑了?”唐修嗬斥道。
薑誠嚇得一哆嗦:“我我我我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說……嫂子你看的都是多老的電視劇啊,好老的梗。”
“閉嘴。”薑默在他後腦勺上拍了一巴掌。
薑誠委屈地閉了嘴。
薑默幹咳一聲,圓場道:“那個,阿修,薑誠的腿我帶他去骨科看過了,沒有什麽大問題的,醫生也做過簡單治療了。”
唐修愣了一下,準備去翻自己背包的手剛抬起來一些便又放下了,他記得自己包裏有紅花油,他原本想拿出來幫薑誠做個簡單的推拿按摩活血化瘀,這樣他就不會那麽疼。
“所以你不用管他,”薑默打開薑誠帶來的飯盒,抬頭看了一眼牆上的鍾表,“我們吃飯就好了。”
“對!你們好好吃飯,我還要去看好多好多報告呢!”薑誠一邊說,一邊滿眼期望地看著薑默,發現他並沒有要幫自己的意思,就耷拉下了眼皮。
“……那也不能到處亂跑了,多疼……好得也慢。”唐修皺著眉頭,輕輕幫薑誠把褲腿放了下來。
這樣的話說出來,他們一定會覺得虛偽吧。不過是沒了解清楚情況,沒頭沒腦劈頭蓋臉額地罵人之後,補一句好聽的馬後炮罷了。
他仔細地回想了一下自己剛才的那番話,的確是每一句都很難聽,也就薑誠脾氣好,能夠容忍他這樣沒輕沒重的斥罵。
明明可以有更好的方式可以溝通的,但他這種自以為是容易急躁的脾氣,總是導致他口不擇言。
他已經這樣傷害過蓁蓁了,一著急起來卻還是沒能控製住自己。
“想什麽呢阿修?”薑默攪拌著手裏的熱粥問道。
唐修搖了搖頭,剛剛那一頓發火讓他心悸得厲害,心動過速牽得傷口也跳痛不止,他看著薑默攪拌著粥的手,手指剛勁有力,手掌溫暖寬厚,很想握住它。
那樣他就覺得傷口沒有那麽痛。
“薑默,粥……”他呼吸顫抖地忍著疼,有些費力地想抬起自己的手想靠近他,想跟他說,你能不能先把粥放一下,我有點疼,你可以拉著我的手嗎。
“馬上就能喝粥了,阿修再等等。”薑默又看了一眼鍾表,試了試粥的溫度,眉間帶了些掩藏不住的焦灼與不安。
其實他已經藏得很好了,但就是兩個人對上視線的那一瞬,唐修就看得清清楚楚。
他把剛抬起來一些的手收了回來,緊緊地攥住了床單,無聲地疼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努力地調整著自己的呼吸,盡量平穩著聲音問薑默:“你一會……要走了嗎?”
“……”薑默心髒狠狠一絞,握著湯匙的手顫了一下,喉嚨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其實並沒有同他說過什麽,也一直以為自己掩藏得很好。他不知道一個人要多細致入微,才能察覺到另一個人心底最壓抑的情緒。
“要不你先去吧,粥我可以自己喝,沒關係,你事情別耽誤了,”唐修蒼白模糊地笑了笑,“回來的時候給我帶點好吃的,我不想喝一天粥。”
薑默看著唐修的笑容,心髒酸疼得厲害,他垂眸用力眨了幾下眼睛,啞聲道:“你想吃什麽?”
“胡椒豬肚湯。”
“你什麽時候也喜歡這個了?明明每次都嫌辣吃不完。”
“吃不完不還有你嗎?”
薑默口袋裏的手機開始不停震動,他和唐修都無聲地沉默了,整個房間裏很長時間都隻有手機震動的聲音,他攥緊拳頭,眼底泛起淡淡的赤紅色:“我該走了。我讓阿誠來喂你。”
唐修擺了擺手,道:“別折騰阿誠,我沒事,你快去吧。”
薑默知道自己確實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拖延了,他們在確認周邊部署情況的時候遇到唐修受傷,他放下不下他,耽誤了半天時間,很多重要的事情他還沒有親自定奪,眼下梁家的人已經在去往郭家場子的路上,他必須要過去了。
他掏出一張紙條遞給唐修,上麵寫著一個電話號碼:“這家私人診所是安全的,如果你必須離開的話,打這個電話。”
唐修看著那串數字,長度和形式是他沒有見過的,不像電話號碼,倒像一組密碼。但他什麽也沒有再問,隻是接過那張紙條,緊緊地攥在手心,說我知道了。
“我會很快回來。”薑默俯身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轉身離開的時候,狠下心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