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誠偷偷混入基地以後,因為局勢緊張,人多眼雜,一直沒有機會離開,便一直跟著薑籬住。

他整日地在鑽研神秘人給他的各種關於許琛的資料,順便——觀察薑籬。

薑籬或許和許琛是同林鳥。

這是神秘人小Q之前提醒他的。後來小Q不知道受了什麽威脅,不願意再跟他透露什麽信息,他又是威逼利誘又是好言相勸,說如果薑籬真的有什麽問題,除了他這個最親近的親弟弟,沒人可以查得出來,終於才又讓他配合自己。

他一直想知道小Q是誰,但又沒什麽頭緒,隻能知道他一定在基地裏生活工作,是一個可以接近薑默許琛但沒辦法接近薑籬的人。

姐姐每天對他悉心照顧溫言軟語,知道他吃不下東西就給他挑著清淡可口的做,擔心他睡不好覺就給他點上好的香薰燈助眠,可他每天都很難受,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麽樣的狀態去麵對她。

姐夫存在異心,已經是無可辯駁的事實。按照小Q的指導,他在姐姐姐夫的臥室找到了一套做成移動硬盤模樣的外接監聽設備,配有與基地幾乎所有監控設備的插口都吻合的轉接線。

這套監聽設備也確實是個移動硬盤,因為保存會議錄像是許琛的本職工作。所以剛開始找到這個“移動硬盤”,他沒有往那方麵想,小Q推斷這個硬盤裏麵可能有監聽插件,讓他拿去監控室裏嚐試,結果當真如他所說,這個東西就是移動硬盤和監聽設備的結合體。

說實話,之前所有的證據,都沒有監聽會議這個事實來得鏗鏘有力。

那麽他的親姐姐,在這個過程中又扮演著什麽角色呢。被蒙在鼓中的局外人,還是掌控全局的參與者?

今天是薑默和梁岩抵達天河酒店的前一天,薑誠寢室內的香薰燈散發著乳香雪鬆的味道。

薑誠沉默地看著電腦上許琛的照片,這算是一張特寫,小Q是為了拍清楚他敲擊框的動作,類似的很多張照片,他都是在敲擊鏡框,有時候單指敲擊,有時候雙指敲擊。

小Q的分析是:【正常情況下人應該不會敲擊鏡框,隻會扶,他的動作明顯不是扶。他的眼鏡可能具備兩種及以上特殊功能,比如監控、通話、錄像等,不同手指敲擊可以切換不同的功能。】

薑籬也戴眼鏡,也會做類似的動作。

薑誠深深吸了口氣,將照片放大再放大,飽和度對比度不斷調高,忽然在鏡架上看到了一個小小的英文單詞。

這像是個商標。

薑誠在薑籬睡著的時候看了她放在床頭的眼鏡,上麵有一模一樣的商標。

他心跳如雷手腳冰冷,卻還是輕輕地深呼吸,逼迫自己冷靜。他躲進廁所開著冷水從頭到腳澆了自己無數遍,然後走出來,將監聽設備插到了薑籬常用電腦主機後麵的插口。

第二天薑默和梁岩抵達天河酒店,他一邊監聽著姐姐和姐夫的對話,一邊跟小Q保持聯係。

薑誠:【告訴我今天的計劃。】

小Q:【你不需要知道。】

薑誠:【我姐姐跟我姐夫一直通過那副眼鏡保持聯係,我現在正在監聽我姐姐,你必須告訴我完整的計劃,我才能判斷我姐姐那邊會不會給出什麽跟我哥的計劃相悖的指令。】

小Q:【告訴我你姐姐在安排什麽,我來判斷。】

薑誠:【……行。】

接下來,薑誠一五一十地給小Q轉述了薑籬對許琛說的每一句話,小Q沒有發現薑籬給出了什麽不合理的指令,她完完全全是在讓許琛全力幫助薑默把今天的計劃完成。

薑誠:【是不是……沒有什麽問題?】

小Q:【雖然他們沒有破壞計劃的意圖,但最大的問題就是在沒有人他們跟他們細說的前提下,他們已經對這次的整個計劃了如指掌。】

薑誠:【他們是不是有更大的野心……想等我哥處理掉最強勁的對手之後再坐收漁利?】

薑誠手指僵硬地敲著鍵盤,腦袋裏麵一片混亂,完全沒有意識到薑籬那邊忽然沒有聲音,且她早已悄無聲息地站到了自己身後。

就在他屏息等著小Q回複的時候,薑籬輕輕地將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歎息著道:“阿誠。”

薑誠劇烈顫栗了一下,慘白著臉上蒙著一層冷汗,抬頭怔怔地看著薑籬。

薑籬的臉上也沒有血色,苦澀地衝薑誠笑了笑:“你懷疑姐姐了嗎?”

薑誠一言不發地看著她,眼眶漸漸泛紅濕潤,張著嘴微哽地喊了她一聲“姐姐”。

薑籬看著電腦屏幕上的聊天記錄,問:“你在和誰說話?是你很信任的人嗎?”

薑誠紅著眼睛哽咽著道:“我想相信姐姐,你疼哥哥勝過疼我,你不會害他的。”

薑籬坐在薑默身邊,溫柔地撫上他的臉:“那你為什麽要這麽難過?”

“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跟姐夫……”

“那是因為你姐夫動了歪心思,我不得不時時刻刻控製他提醒他,”薑籬輕輕幫薑誠擦拭眼淚,“今天若不是姐姐一直攔著他,不知道他又要做出什麽對阿默不利的事情……”

薑籬話還沒有說完,忽然臉色凝滯,像是在仔細聽著什麽,然後她神情忽然染上了極度的恐慌,扣住薑誠的肩膀拚命搖晃:“阿誠,你快,你現在趕緊去拿倉庫裏那箱仿製的梁家服飾趕去天河酒店,你姐夫瘋了,沒把這個帶過去,這是很重要的一環,如果不及時送到,阿默會有生命危險!”

薑誠慌忙關掉電腦收拾起來,胡亂抹了把自己的臉:“倉、倉庫,哪個倉庫?”

“跟姐姐過來,快!”

薑誠開著車趕往天河酒店的時候,不停嚐試聯係薑默和小Q,包括他認識的幾個薑默身邊的人,但是都沒有任何聲訊,留言也沒有得到什麽回複。

他看著麵前盤旋蜿蜒的山路,還有擺在車頭上他們三姐弟的合影,忽然覺得難過鋪天蓋地地壓住他周圍的所有空間,他呼吸困難,隻能失控一樣地掉眼淚。

因為他知道姐姐可能在騙他。

如果她真的想要監控姐夫,用眼鏡這種可以讓被監控人自主摘取的儀器,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這就是他們的聯絡工具。

他心裏很亂,想冷靜下來仔細整理思路,卻發現自己開始覺得困倦,四肢發軟,腦子也越來越沉,他驚慌得直冒冷汗,卻發現自己的腳已經連踩動腳刹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想到自己屋內的香薰燈,眼淚忽然奪眶而出。

他顫抖地喘息著,拚了命地攢著全身力氣去踩刹車,仍舊是無濟於事。

他忽然毛骨悚然地明白過來,不是他沒有力氣。

是刹車被破壞了。

他對麵的山路上開來了一輛重型卡車,司機手中的對講機傳出了薑籬平靜的聲音:車牌BK8756,撞過去。

司機略有遲疑地道:“薑小姐,您確定嗎?”

“撞過去。”薑籬聲音嘶啞,又重複了一遍。

人煙稀少的山路上,突兀響起了兩車相撞的巨大轟鳴聲以及輪胎在地上打滑的,令人頭皮發麻的摩擦聲。

一段深灰色的路麵上,落滿了零碎的汽車殘骸,也浸滿了猩紅的鮮血。

一隻屏幕碎裂的手機,顯示著一條還未來得及發送的信息。

【你是我最愛的姐姐,不要做傻事。】

廝殺過後的天河酒店一片狼藉,滿地的死者傷員,彈片木屑碎玻璃浸在他們身上流出來的鮮血裏,觸目驚心又令人作嘔。

唐修背著巨大的醫藥箱在偌大的酒店中尋找著薑家的傷員並進行救治,不斷的蹲下起立、勞碌奔走,他懷孕七個月的身子已然有些支撐不住,隻能一手托著肚子,一手扶著所有能扶的東西,吃力地邁著浮腫沉重的腿去找下一個傷員。

他不知道自己救了多少個人,但是一直沒有看到薑默,槍戰開始之後他就和他斷了聯係,現在他怎麽也找不到他了。

槍戰之前他親眼看著梁岩打了他肩膀一槍,也親眼看著許琛給他注射了那種副作用極大的興奮劑,無論他後來有沒有再受傷,情況一定都不會好。

唐修攀著扶手爬上第二層的時候,心髒和胃終於都不堪重負,整個人忽然劇烈地眩暈了一下,然後便彎下腰去嘔出了一大口帶血的酸水。

也就是在這時候,他的手腕忽然被人扣住,那個手掌的觸感,他一下就知道是誰,眼眶瞬間濕潤了。

那個人的掌心滿是溫熱濡濕的**,身上也不斷往下滴落著同樣的**,唐修看著那猩紅刺目的顏色,心如刀絞,用力地去反握住他的手:“不要……跑了,你、傷……”

薑默,不要跑了。

你受傷了,很疼的。

唐修的嗓子疼得他沒有辦法清晰完整地表達自己的想法,許琛為了掩蓋他本來的音色,不斷地給他注射特製藥液,他的聲帶已經受損了。

薑默沒有回應他,隻是悶聲拉著他跑到一個地方,然後睜著一雙血紅的眼睛指著地上渾身是血的阿毛命令他:“救人,快點。”

雖然努力壓抑了情緒,但他的聲音還是泄漏了前所未有的慌亂。

唐修啞聲安撫他:“我看看……會沒事的。”

薑默忽然鬆了手,唐修站不穩,就踉蹌著跪在傷員身邊,膝蓋處發出一聲令人心驚的脆響,他卻像沒摔過這一下似的,隻是立刻打開醫藥箱把所有用得上的東西拿出來,給阿毛做止血和搶救。

可是他很快發現,他救不了。

失血太多了。

“不行……”唐修感覺到手下阿毛的身體愈發冰涼安靜,心髒仿佛跟著急速墜入深淵,他顫抖地搖頭。

“什麽不行!”薑默在喘氣的間隙嘶聲吼道,“你要什麽缺什麽你說,什麽叫不行!”

唐修的心髒隨著薑默的吼聲在他單薄得張紙一張的胸膛下劇烈撞擊翻滾著,他疼得用手攥緊胸口的衣料艱難地喘息,喉嚨裏滿是血腥的味道。

“說話!”薑默又吼。

唐修顫了顫,終於發出輕微的聲音來:“我、我救不了……要送大醫院……需要血漿……”

薑默還未有動靜,旁邊的二黑已經忍無可忍,崩潰地一腳踢在唐修的手腕上:“你救不了你他嗎不早說!說什麽沒事了!然後折騰了這麽半天說你救不了!你是醫生還是劊子手,啊?!”

唐修的手吃痛鬆開了薑默,才剛剛撐住地麵,二黑又赤紅著雙眼踩了上去。

那隻手布滿了陳舊的傷痕,枯瘦得仿佛隻剩下骨頭,細小的血管都突兀清晰萬分,他踩下去不用施加多少力道,就能聽到骨頭碎裂一般的聲音,仿佛再用些力就能夠踩碎。

唐修的身體近乎抽搐一般地顫栗著,眼神渙散到沒有光點,灰白的嘴唇大張著,卻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隻是為了能在心髒過度劇烈的收縮中掙紮喘息著吸進一些氧氣,可是眼前的一切都漸漸變得很模糊,連帶他的意識都開始有些不清醒。

“別他嗎動手啊!”薑默製止二黑,“救護車叫來沒有?”

唐修聽到薑默急切的質問,幾乎是下意識地作答:“有……但是車上血漿……不夠……要送大醫院、送大醫院……”

他隱隱約約感覺到薑默抱起了地上的阿毛,讓二黑跟著他走,他徒勞地伸出手想抓住薑默,卻隻能探到冰冷潮濕的空氣。

“幫、幫我……”

幫我拿一下氧氣瓶好嗎?

幫我拿一下氧氣瓶就好。

幫我拿一下就好。

在醫藥箱裏。

我拿不到了。

能拿到的話,不會麻煩你的。

他艱難地把手再往前伸,好像碰到了什麽,下一秒卻有人在他肩膀上狠狠踢了一腳。

“滾開!”二黑失控地衝他大吼。

“別管他了,把醫藥箱拿出來!”

“知道了默哥!”二黑將唐修放在地上的醫藥箱提起來,跟在薑默身後跑了出去。

唐修伏在地上,斷斷續續地咳嗽著,粉紅色的血沫從唇角嗆出來。漸漸在地上積了小小一灘。

他沒有力氣再起來了。

起來了……也沒有氧氣瓶了。

作者有話說:

這幾章比較慘,我會盡量快點更的,大家再堅持一下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