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琛看著薑默睜開眼,給他遞了水過去。

薑默勉勉強強看了他一眼,艱難地喝了口水,環視了一圈刑房。

“別看了,”許琛說,“一切如你所願,你可真的很有本事呢。”

薑默感覺到一種山窮水盡的疲憊,他閉著眼艱緩地喘息了一陣,幾乎快再次昏厥過去。他咬了咬自己的舌尖,吞咽著喉間的腥甜,腫痛的喉嚨裏才發出聲音來:“你沒事?”

“我算是戴罪立功啊。”許琛從容不迫地笑道。

“我為什麽……一點意識都沒有。”薑默痛苦地閉了閉眼,頭疼欲裂。

“被推了鎮定劑,”許琛平靜地道,“解藥可以給我了吧。”

“……我要先見到阿誠——你他嗎先把老子放下來。”

許琛默默給他解開鐵鏈。

薑默咳嗽著道:“見到他之前,還是隻能給你抑製血清。這樣雖然不會毒發,但毒還是在你身體裏,你留心別讓你的血液唾液碰到別人。”

“現在?”許琛看薑默站都站不穩,有心扶他,但是被他推開了,“你現在走得動嗎?”

“我先去處理傷口,不然會嚇死阿誠,”薑默攀著鐵鏈咬緊牙關自己站了起來,喃喃地道,“他肯定嚇壞了。”

許琛看他扶著牆一邊咳嗽一邊慢吞吞地往外走,忽然問道:“你要不要去看看小秋?今天被逼供的時候他表現得可好了。”

“他在哪?”薑默雖然接了許琛的話茬,卻沒有停下腳步。

“水牢。”許琛緩緩道。

“……你去把他帶出來吧。”

許琛笑了:“對於無關緊要的人,你還真的是一點情麵都不給啊。”

薑默頭都沒回,隻是淡淡地道:“為什麽要浪費時間?”

“行,那我去了。”

水牢太冷了。

唐修兩隻手腕被鐵鏈扣著,已經磨破了皮。上半身露出水麵,下身從墜勢洶湧的小腹開始整個都浸在冰冷刺骨的水潭裏,他如在冰窟中一般,嘴唇凍得霜白,渾身都劇烈顫栗著,唇角不斷地咳出粉色的血沫。

宮縮已經沒有間隙,羊水應該也破了,但是他整個人被懸空著掛在水裏,很難用力。而且水裏太冷了,他又不能動,不能把孩子生在這麽冷的水裏,生出來了他連抱都抱不到它。

他試圖哀求看守。

“可以讓我……上去嗎?”

“我要生了……”

他嗓子裏冒著血,又冷得直發抖,聲音嘶啞得一個清晰的字都說不出來,隻是模糊不清的,如同瀕死的小動物一般在嗚咽。

看守打著盹兒,被唐修吵醒,氣得抬手就撥了一下旁邊的機關,扣著唐修手腕的鐵鏈突然伸長,他整個人瞬間沒入冰冷的水池中,鐵鏈變短,他又整個人被拎出水池。

他的心髒和小腹仿佛都被無形的冰錐刺穿了,卻絲毫無法掙紮,隻能在無盡的寒冷與疼痛中蒼白著臉失去了意識。

看守看著他顫動不止的小腹和染血的下體,忽然來了精神,將人弄到了地上,看到他瀕死一般灰白卻依舊精致得像瓷娃娃一樣的臉,因為有水珠顯得晶瑩剔透,他更加興奮,匆忙解開了他上衣的扣子,剛想俯身在他羊脂玉般的鎖骨上咬一口,卻忽然被人在腰上踹了一腳,他慘叫一聲就跌進了冰冷的水池裏。

許琛看著他掙紮著想遊上來,麵無表情地撥動了另一個機關,一張巨大的、剛好可以覆蓋整個水池的鐵板應聲而落,封住了整個水池。

一開始還能聽到看守在嚎叫,在撓著壓住他的鐵板,漸漸地就聲息全無了。

許琛將唐修從地上抱起來,覺得自己仿佛抱著的是一塊冰,小貓身上除了還在掙動的肚子,其他地方一點溫度都感覺不到。

他將他抱進看守的休息室,放在鋪著墊子的小**,將暖氣開到最大。

他又翻出幾個軟枕讓他靠著軟枕半躺,用棉被將他裹起來,再使勁掐他的人中。

唐修咳出一大口血水,睫毛顫動不止,卻始終沒有睜開眼睛,隻是本能地往被窩裏縮,帶著輕微的鼻音和哭腔說冷,痛。

胎位已經很靠下了,他能感覺到下體的撐脹與墜痛,不由自主地分開蒼白細瘦的雙腿,往下用力,卻又因為身體凍得發僵,力總用不到點上,下身隻擠出了一灘又一灘血水。

許琛探了探他的下身,已經可以摸到堅硬黏膩的胎頭,但唐修本來就虛弱至極,使出來的力氣微不足道,根本推不下來。

本來手和腿都是可以很好地支撐產夫使力的,但是唐修的兩隻手腕都被鐵鏈絞得紫腫,手掌就根本使不上力,左腿膝蓋像是被什麽刑具打傷過,皮開肉綻又被冷水泡得發白,要許琛幫忙扶著才能支撐住。

“唐修,唐修!”許琛用力拍著他冰冷灰白的臉,“你清醒一點,聽我的指揮用力,你這樣是生不出來的,你聽到沒有!”

唐修混沌的神誌被許琛喚回來些許,他打著冷戰,努力地睜開眼睛,去辨認身邊這個人的輪廓。

“許琛……”一開口就有血沫要嗆出來,他下意識地咽回去,“許琛……”

“嗯,”許琛應了他,一隻手按在他撐脹堅硬的腹底感受宮縮,“現在先不要用力。”

“薑……”那個人的名字還沒喊到一半,他就如同犯了禁忌一般生生咽了下去,倉惶地攥住許琛的衣袖,眼底忽然亮起了某種奇異的光芒,“他、他……”

“他很好,你放心。”許琛會意地答道。

“他很好……好……”仿佛沒有聽到許琛後半句,唐修喃喃地重複著這幾個字,眼裏的光一瞬間便黯淡消失,“你答應過、我,把孩子……給他……”

許琛深深吸了口氣:“我反悔了,你自己帶著孩子去找他吧。”

“我……”

“好了,用力。”感覺到唐修腹部忽然緊繃,許琛一邊發出指令,一邊手上施加力道按壓下去。

唐修艱難地吸了口氣,咬住棉被,挺起肚子往下使勁,胎頭混著血液緩緩頂出,個頭實在很小,卻還顫顫巍巍的一副要縮回去的樣子。

這時候縮回去,小貓就沒有力氣再推出來了。

“別鬆氣!”許琛一手按著唐修的肚子,一邊將手指伸進去勾著胎頭,不容轉圜地命令道。

胎兒不大,隻要唐修有一點力氣在推,許琛就有把握可以把它拉出來。

唐修的心髒沒有辦法支撐他這樣長久的憋氣用力,他隻能短暫地喘氣,再努力地堅持。但哪怕是這樣,他也漸漸地支撐不住了,許琛的聲音他還聽得到,但他意識不到中間的含義。

不能這樣……不能這樣。

小糖再出不來,會窒息的。

許琛剛要加大壓腹的力道,卻發現唐修忽然吐掉了口中染著血色的棉被,咬住了自己的小臂,猛地挺起了自己的身體,連受傷的左腿都支撐了起來,腳趾頭狠狠地摳進被褥裏,整個人扭曲得像被暴風雨折斷羽翼的蝴蝶,毫不保留地用盡最後一點力氣送肚子裏的孩子出世。

許琛回過神來,跟著他的力道勾著胎兒的下巴往外一拉。

伴隨著一大股血水,隻有七個月大的小嬰兒終於被娩出,她是個小姑娘,個頭很小很虛弱,被羊水泡得皺巴巴的像個小猴子,卻是一落到許琛手裏就乖乖地開始哭,不讓人擔心。

一聽到孩子的哭聲,唐修拚死撐起的身體就像突然坍塌的大樓一般,轟然倒落,下身湧出大量汙血。

他咳嗽著吐出了一灘混著血和膽汁的粥水,瞳孔漸漸渙散失色。

許琛取了張毯子包著孩子抱到唐修身邊,唐修還沒來得及看到孩子,便看到了窗外站著的人,他沒有焦距的眼睛裏蒙上一層驚懼至極的恐慌。

許琛回過頭去,赫然看到頭發淩亂臉色慘白的薑籬,她站在哪裏滿臉怨毒地看著唐修,像一個索命的女鬼。

“許琛!你就是為了他!你就是喜歡上了他所以背叛我!我早該想到,你和他給我一起去死!”薑籬歇斯底裏的吼聲隔著緊閉的門窗仍舊傳進了這個狹小的房間裏不停回**。

門被反鎖了推不開,她不知道從地上拾了什麽東西,一邊咒罵著一邊發瘋一般地砸著窗戶。

許琛擋住唐修的視線,不讓他看到薑籬,把孩子放到他懷裏,撥開他汗濕的額發,握住他顫抖冰涼的手指,溫柔平和地道:“你看,我現在真的沒辦法幫你把孩子帶去給薑默了。你得自己帶著孩子,走出水牢之後一直往東,在那裏等薑默,他會很快出來,知道了嗎?”

玻璃碎裂的聲音響起的同一瞬間,許琛捂住了唐修的耳朵,隨即打開房門,轉身接住跳窗而入的薑籬,對唐修喝令道:“快走!”

“許琛!你憑什麽背叛我!憑什麽因為一個男人背叛我!”薑籬在許琛懷裏奮力掙紮著,抄起桌上的一個玻璃杯就朝唐修砸過去。

雖然隻是在他腳邊碎裂開來,但是唐修剛剛生產,情緒又一直不穩,還是受了驚險些摔到在地,所幸扶住牆穩住了,懷裏的孩子也抱得穩穩的。

許琛抬腿將門踹上,將薑籬按至牆邊,不費吹灰之力地壓住她的手腕,聲音依舊是低沉平靜,甚至帶了些繾綣溫柔:“好了,不要鬧了,你今天很不乖。”

薑籬奮力掙紮著:“你放開我!你手上全是他的血,你讓我惡心!!”

她掙紮的力度對許琛來說微不足道,許琛仍舊牢牢製著她,神情溫柔縱容地看著她歇斯底裏地樣子,輕輕地笑了笑,俯身吻住了她的嘴唇。

薑籬睜大了眼,身上所有的力道,瞬間都被這個突如其來的親吻卸盡。

許琛不斷加深這個吻,仿佛愛她徹骨一般,甚至咬破了她的嘴唇,貪婪而深情地舔shi著。

薑籬頭暈目眩地閉上眼睛,流下眼淚,開始回應許琛的吻,在親吻的間隙喘息著含混地道:“阿琛我愛你……我愛你……”

“我知道。”許琛溫柔地回應著。

可是我不愛你了。

我最討厭歇斯底裏的人,醜陋得像無極煉獄裏下賤又自大的小鬼。

所以你去死吧。

唐修跑出水牢的時候,發現外麵不知道什麽時候下雪了,地上積了厚厚的一層雪。

這是今年的初雪,寒意徹骨。

地上的雪太厚了,唐修估量不到深淺,左腿疼痛無力,經常支撐不住就跪倒在雪地裏,膝蓋處的鞭傷就又掙出血來,和他身下的血一起落在雪地裏,然後又被新雪覆蓋。

可他顧不得這些,他隻記得許琛說的,一直往東,一直往東就能找到薑默。

他不敢奢求他的原諒,但是他希望他能救救孩子,他隻把孩子交給他,交給他之後他會馬上走的。

他們的小姑娘,才七個月大,太瘦小太脆弱了,剛剛出生的時候還會哭鬧掙紮,現在已經安安靜靜地蜷縮在他懷裏不動了。

她太小了,外麵太冷了,再得不到及時的救治,她撐不住的。

唐修不記得自己多少次跪倒在雪地裏,也不知道自己這樣跌跌撞撞地走了多久,終於才看到前麵的燈光和車隊。

他張開白得像蒙了層霜的嘴唇,想喊薑默的名字,卻發現自己嗓子裏冒出來的隻有血腥味,沒辦法發出什麽有意義的聲音。

他沒有辦法,隻能拚了命地往前跑,跑到車隊末尾,他看到前方一輛車旁邊,薑默正熄了煙,打開車門。

“啊……”他大張著嘴,卻仍舊隻能發出這些毫無意義的嘶鳴聲。

薑默你等等我,你等等我。

救救小糖吧。

你要是不想要她,可以把她交給我爸爸的,但是現在求你救救她。

他想喊喊不出來,想繼續朝前跑,卻被一身黑衣的保鏢攔了下來。

“你幹什麽!哪來的!”保鏢死死拽著他的胳膊不讓他往前。

“啊……啊……”他渙散的眼睛裏不斷淌出眼淚,劃過他被寒風吹得幹燥脆弱的臉頰。懷裏原本溫熱的小小的身體已經開始變冷,他崩潰而絕望地哭喘著,說不出話,力氣也不敵高大強壯的保鏢,隻能指了指懷裏的繈褓,然後跪在地上,不斷地給他磕頭。

薑默察覺到身後的異動,回過頭問身旁的人:“後麵怎麽回事?”

“好像是有個啞巴瘋子在鬧事。”

“啞巴瘋子?”薑默的手扶在車門上,蹙眉看著那亂做一團的一處,抬腿邁開兩步。

車內忽然傳來二黑興奮的聲音:“默哥默哥,醫生說小薑總醒了!”

薑默腳下一個踉蹌,立刻轉回身坐進車裏關上了門,顫聲道:“開車,快點。”

“好嘞。”

“跟後邊的人說好好處理,別硬來。”

“是,默哥。”二黑應承下來,打開對講機按薑默的意思傳達指令,然後吩咐司機加速。

作者有話說:

終於把這些可怕的情節寫完了。

下章大家都可以進入正常的人類社會了!

但是薑黑狗要進入的地方與眾不同!是追妻火葬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