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在王泰跑去雇車的空隙,原虎對嶽昊來道:“我要去一趟藥神婆處,下午我會來帥府找你們。”

嶽昊來眉頭大皺:“非去不可嗎?你一個人受了這麽重的傷,要不,我陪你去吧。”

原虎笑笑搖頭:“有些私事。再說現在他們也不敢把我怎麽樣。我一個人去就成了。”

楚劍拍拍他肩頭:“小心。”

原虎點點頭,轉身走入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流之中。他因山神氣恢複不少,身體已能自如活動,隻臉色有些蒼白。除還不能做太劇烈的運動外,一切與常人無異。天上陰沉沉的,厚重的雲層低低的壓在人們頭頂。下午的陽光呈現出一種死灰的蒼白,灑在人們麵上身上,恍惚看去,竟如同一街的行屍走肉。

原虎緊緊衣襟,默默的走在川流不息的大街上,滿麵於思,露出與二十餘歲少年並不相稱的沉鬱表情。自得到山神玉以後,發生了太多一個普通獵戶少年無法承受之事。使得原虎在短短一個月之內迅速成長起來。他必須麵對太多以前從未經曆,甚至無法想象的事情。他的心誌也由此得到全麵成長。人,也許正是在這種環境中才最能發現自己真正的才能。

海鏡繁華依舊,明日即是霜雪珠現世之日。一路上可看見不少臉色各異的江湖人物低聲談論著走過。即使是一般民眾,也因這百年難見的盛世而顯得興奮不已。整個海鏡像臨死前的回光返照般,充斥著異樣的活力。也隻有少數一些知情人,才能夠看到他背後的朽壞吧?

這條路已走過幾次,原虎輕車熟路的來到目的地。這裏如上次一樣,仍無一人。似乎連碼頭工人,也寧願遠遠的繞開它走路。原虎敲門,婷兒開門見是他,有些不悅:“又是你,又來白要藥嗎?那個滿嘴髒話的大個子呢,沒一起來嗎?”

原虎唯有苦笑,自第一次那件事後,這個小丫頭一直對他們沒什麽好印象,見麵就像冤家似的冷嘲熱諷。不過原虎卻並不覺得如何惱怒,反倍感親切。對著這個全無心機的小丫頭,他甚至又恢複了久違的頑皮的少年心性,一臉促狹的道:“什麽白拿?我都是跟你奶奶打好了欠條的。怎麽,想他嗎?”

婷兒露出不屑之色,一邊讓原虎進來,一邊道:“欠條?我怎麽不知道。奶奶的診金一向都是我來掌管的。那個大個子麽,好久沒看見他的糗樣了,還真有點想念呢。”

原虎搖頭失笑。不知為何,他似乎發現像周靈月、婷兒這種十五六歲的少女特別喜歡捉弄燕九,也真不知該說他幸運還是不幸了。他邊走邊答道:“我打的欠條又不是錢,你當然不知道了。怎麽回事,好象除了第一次,我每次來都沒看見別的病人?”

婷兒有些奇怪:“不是錢,那是什麽?我們這裏如果天天都有人來,那才怪了哩。”

原虎一想也對。光診斷費就三十兩金子,除非金子象石頭一樣多,否則確不可能有多少人會上門。像他們這種冤大頭,不是常常都可以碰到的。他隨口答道:“是幫她一個忙。”

婷兒自言自語的猜測道:“幫忙?幫什麽?啊,我明白了,你身手不錯,我婆婆一定是要你幫她去采什麽藥吧。難怪她最近老抱怨身體不好。”

原虎知道藥神婆並不想讓婷兒知道這件事,樂得她誤會,並不加以解釋。還在那處小廳,他見到了藥神婆。藥神婆看見他來了並不如何驚訝,反道:“果然沒討到好去,受的傷挺重啊。”

原虎臉上一紅。想起昨日自己那自信滿滿的樣子,慚愧地道:“我確是有些小看對手了。不過這個教訓,我是不會忘記的。”

藥神婆讚許的點點頭:“你知道就好。怎麽樣,要不要我幫你治治傷?”

原虎嚇了一跳,心道這還了得,駭而搖手道:“不……不必了,現在我已經好多了。”

藥神婆笑眯眯的道:“確是不用。若說療傷,世上沒有比你體內的山神氣更具神效的了。”這點倒是不假,且不說被羅長春打傷那一次,就這次。昨夜新傷,流了那麽多血。雖有嶽昊來法術治療,但到第二天原虎就可照常行動,若非親見,仍是說出去任誰也不會相信。

原虎若有所悟的點點頭,接著道:“其實,我這次來,是想問前輩一件事。”

藥神婆恩了一聲:“是什麽?”

“海鏡最近發生的一係列事,前輩想必也有耳聞了吧。老實說,我們現在處境不是很好。因此,我希望前輩可以盡快治好小蘭的傷,不知行不行?”

藥神婆沉吟一會兒,有些為難的道:“這恐怕很難。這種傷以往我隻需用半天就行了。但她不是普通人,這傷不僅損了肉體,也傷了附在體內的‘她’。我又不可逼她現形,因此治療起來很是棘手。不過我會想想辦法。”

原虎聞言大為感激:“謝謝前輩。前輩之約,我決不敢忘。”

藥神婆點點頭:“那就好。對了,想見見她嗎?”她突然說道。

原虎聞言一呆,旋又有些頹然道:“可……可前輩不是說她……”

“那是昨天,今天你可以見她了。”

原虎雙目立刻射出熾熱的神色:“那就有勞前輩了。”

藥神婆從椅內起身,由婷兒摻扶著,打開旁邊一扇門。哪知立刻從裏傳出一陣怒罵:“死老太婆,快放開我。否則我一定不會饒過你。喂,聽到沒有?快放了我!”竟是胡鈴,她此刻全身被縛,放在門後地板上。

原虎吃驚不小,忙問怎麽回事,藥神婆淡淡道:“從昨天到現在已是第四次了。這隻小狐狸真是有夠難纏。放心,綁她一會兒,我自會放了她。”

原虎無可奈何的看了一眼地上對眾人怒目相向的胡鈴,道:“胡姑娘,你為什麽那麽執著於一枚九葉靈芝呢?”

胡鈴瞪他一眼,轉過頭去不作理會。

藥神婆繼續向裏走,邊道:“走吧,別管她。”

原虎也知這事現在沒有閑心去理會,跟著藥神婆到了裏屋。屋裏燈火微弱,但卻並不妨礙原虎的視線。小蘭一襲青色素衣,麵容平靜的躺在一座灰白色不知什麽材質的石台之上,烏黑發亮的青絲披散腦後,更襯得她麵白如玉,容姿清麗。

看來藥神婆祖孫已為她仔細清洗過,傷勢也大見好轉,往日那種蒼白的病態已從身上消失不見。現在她猶如一尊沉睡中的完美雕像,讓人不敢逼視。原虎心中湧起萬千複雜難言的感情。隻見他臉色忽明忽暗,目光激**。站在那兒隻呆呆看著石台上靜躺的小蘭,半天未有下一步動作。

終於,他籲出一口氣,似將心中久久鬱結的什麽給吐了。屋中因這一歎而又顯得陰沉許多。他上前單膝跪下,執起小蘭的一隻手抵在額頭,就這麽陷入沉思,久久不動。

也不知過了多久,時光似乎也因他而停滯。見壁上油燈內的火光又昏暗了許多,原虎才喃喃道:“小蘭,我來看你了。”

他探手輕撫著她的秀麗玉容,慢慢沉聲道:“現在發生了很多事,我也受了傷。你知道了一定又會傷心吧?不過我不在乎,我隻想你快點好起來,我們一起離開這裏。你不是要陪我去遊曆天下嗎?我一定會等你。”

跟著在小蘭秀頰上深情一吻,原虎起身離開,再沒回頭。從出門的一刻起,他又要重新回到海鏡凶險的爭鬥中去。剛才那片刻的平靜,也不知何時再會擁有。

出門時胡鈴已經不在,也不知何時被藥神婆放走。門外藥神婆仍坐在那張椅內,婷兒卻不知到哪兒去了。原虎走上前懇切的道:“小蘭還望前輩多加照料,我要走了。”

藥神婆無言的點點頭:“半月之後,天都山亞天峰頂,老身恭候大駕。”

原虎道聲不敢,告辭離去。出得門來,才發現天色已近黃昏,他在小蘭身上不知不覺竟呆了一個下午之久。陡然一陣海風吹來,原虎不禁打個哆嗦。回頭再看一眼孤立於身後的小屋,他緊緊衣服,頭也不回的走入大街,顯得那麽形隻影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