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時,每個人臨走都不忘了跟佳期打招呼,佳期在隆業陡然有了威信,這比守禮升她的職更讓她受寵若驚,她力圖做出大大方方的樣子跟大家說再見。
廖宇也禁不住要讚美她:“真看不出來,你還挺猛的。”
佳期提了提嘴角,算是一笑,仿佛小事一樁。
廖宇繼續采訪她:“你當時是怎麽想的?”
佳期頭也不抬地收拾自己的包:“什麽怎麽想的?”
“你就不怕李忠義跟你對打嗎?你一個女流之輩,也打不過他。”
佳期不吭聲,看包裏的東西是不是裝全了。
“看來你對老彭還有點真感情。說實話,我都感動了。”
佳期笑了:“感什麽動啊?有什麽可感動的呀?”
“一個平時性格如此烏塗的人,突然在關鍵時刻大放異彩,扮演了正義者的角色……”
“你覺得這裏邊有正義嗎?誰正義呀?”
“我怎麽知道你是怎麽想的。”
佳期突然大煞風景地說:“其實,關我屁事呀?”
“說的是呀,那幫女的不都躲在一邊嗎?你幹嗎瘋了似地衝出來呀?不怕傷著自己嗎?”
“不怕。”
“那這不是真感情是什麽?”
佳期站住了,用手指點著他:“你還真是聰明麵孔笨肚腸。就李忠義那樣兒,借他仨膽兒,他也不敢還手。”
廖宇愣了:“什麽意思?你是一早認準了他最慫?”
“那當然了。我怎麽不衝那橫的去呀?我也怕人抽我呀!就這種牆頭草,敲鑼邊兒的,其實最好欺負,你一瞪眼,他肯定嚇壞了。我隻有滅他,安全係數最高,高大形象也就此建立起來了。”
廖宇大吃一驚:“賀佳期!我一向覺得你是個糊塗人,怎麽會說出這麽一番精明話來!平時都是扮豬吃老虎呢!原來你竟然如此狡詐!把我都騙過去了,白讓我刮目相看。”
佳期按捺不住得意洋洋的笑容:“你算什麽呀?把你騙過去新鮮嗎?我比你大一截子我再騙不了你。”
“可你瞧你,一個女的,都破口大罵了,誰不以為你真急了呢?你把老彭也騙了,把大家都騙了。”
佳期不耐煩地一揮手:“我誰都沒騙。人是複雜的,性格是多麵的。我本來瞧李忠義也不順眼,今天可能誇張了點……可你甭說,還真挺痛快的……你也學著點。”
“我學不來……從此老彭還不把你引為知己?有情有義,有勇有謀,這公司裏誰還敢惹你呀?”
佳期嚴肅起來:“其實……我就跟你說啊……我不想幹了。”
廖宇沒聽懂:“你說真的?”
佳期不屑:“騙你有什麽成就感?”
“你既然想換工作,為什麽還要挺身而出?”
“嗯……心裏有鬼唄。覺得將要挺對不起老彭的,還不趁現在對他好點?”
廖宇想了想:“我還是覺得你腦子有點問題。你覺得老彭的經營方法不對,那找著好地方就走唄,你又不欠他的。”
“可他對我挺器重的。”
“那是他對你有所圖。”
佳期緩緩地說出心裏話:“不能這麽看。就算有所圖,人能圖你,說明看得起你。”
“你用得著他看得起嗎?”
“你年紀小,我不與你分辨。”
“你就算教教我。”
佳期倒願意給他分析分析:“你說,我,資質如此普通,何德何能,人家能注意我?提拔我?嗬護我?”
“倒是把我問住了。”
佳期瞪他一眼:“所以,有人喜歡我,我就應該感謝人家。這叫知遇之恩——要感謝別人喜歡你。”
廖宇不能相信她有閃亮的人格:“就算這人你不喜歡?”
“對。做人就應該有一顆感恩的心。”
“我覺得你被老彭他們台灣人那套洗了腦了,滿嘴仁義道德。”
“我跟你說不明白。這麽說吧,我不喜歡他,但我喜歡他喜歡我,你懂了嗎?”
看廖宇仍然一付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她又補充:“這個人,因為喜歡了我,所以變得不那麽討厭了。”
廖宇理了理頭緒:“我能不能這麽理解——你是想說,你是一個善良的人?”
“靠譜了。”
“可你為什麽要自卑呀?你並不是一無是處,你也很值得人喜歡。”
“是嗎?你喜歡我嗎?”
她一句無心的順嘴的問話,問愣了廖宇。
她倒沒覺出來:“看,你就不喜歡吧。長得好的不喜歡我,像萬征,有了一定經濟基礎和一盤兒小買賣的,也不喜歡我。可是老彭呢?他有一個幾十人的公司,有房有車,有不少女的追他,他喜歡我,這讓我陡然上了一個台階,提醒我不要自己瞧不起自己,我是有價值的,所以我很感動……”
廖宇打斷她:“不對,哪兒聽著不對。他要是對所有的女的都這樣呢?”
“他不是”,佳期很自信:“今天你也看見了吧,他對我是真心的。”
“那是因為你今天挺身而出!今天之前呢?你在他眼裏跟別人有什麽區別?”
“今日事今日畢,反正從今天開始,他是真心對我了。你看著,從今天開始,隻要我叫他,他肯定第一時間出現。”
看廖宇不相信,佳期馬上掏出電話:“彭總?我是佳期……你在哪裏呀?……啊出來坐坐嗎?……啊?”
顯然她被守禮拒絕了。她的聲音變得氣餒,還要在廖宇麵前強撐著:“啊沒關係,改天吧。”
她放下電話,不敢迎視廖宇諷刺的眼光。
“人就不能太自信。”
佳期解嘲地笑:“誤傷,我這是誤傷自己了。”
“他要是真對你一心一意,你會跟他好嗎?”
“那不能夠。”
“那你耍這些心眼兒有什麽用呢?”
“咳,扳倒一個算一個唄。”
“你說,女的出來行走江湖,多少都得出賣點色相吧?”
佳期想了想說:“嗯,多少賣點兒。”
“真悲哀。”
佳期壞笑:“這有什麽可悲哀的?有的賣是好的,就怕沒的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