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穆然說完這句話後,就見冬兒的瞳孔一下子變大了許多。看得出來,她很驚慌。

李穆然微微一笑,依著以前,他必然不會*冬兒,但經了這麽多事情,冬兒又是優柔寡絕的性子,他還是將語氣又加重了幾分:“等打下了長安,我們就成親!”

“我……”冬兒連忙搖頭,卻沒想到李穆然又加了一句更“蠻不講理”的話:“就這麽定了。不許說‘不願意’,不許不答應我!”

“你……”冬兒終於被*得起了急:“哪有你這麽霸道的。這……這不成了*婚了麽?你敢欺負我,等回穀我找孫姨評理。”

李穆然笑道:“本來就是孫姨的意思。再者,等你回穀的時候,早就是我的了,難道孫姨她們還能說不行麽?”他把埋在心中許久的話終於說了出來,甚是高興,一探身,已親上了冬兒的臉頰。

“別。”冬兒忙往後縮了縮身子,目光也轉到了旁邊,“我不願意。”

李穆然卻“得寸進尺”起來,又往前坐了些,離冬兒更近了許多,微笑道:“真的麽?別騙自己了,前幾天你病得昏昏沉沉的時候,晚上我聽到的。”

冬兒聽了這句話,果然緊張了起來:“我說什麽了?”

李穆然笑道:“說想嫁我嘍。”

冬兒重傷未愈,臉色本是素白,一下子變得通紅起來:“胡說,我才沒有。你再亂講,我這就走!”

“我不說笑了。”李穆然忙斂起了笑容,“冬兒,你說的是‘穆然,你快逃’。後來又說自己快撐不下去了,可是無論如何都想見我最後一麵。真的一點都不記得麽?”

“穆然……”冬兒眼中一片模糊。她沒辦法反駁李穆然的話,她記得在最痛苦的時候,她以為自己再活不下去了,見到那個自稱認得李穆然的女子後,托她傳話後,便伏在一塊巨石後,默然等死。

雖然知道自己不會成為他的拖累,但還是不甘心。她想見他,不想那麽孤獨無依地死去,她從沒那麽害怕過,懼畏死亡,懼畏再也看不見他。

“冬兒,”李穆然把她輕輕抱在懷中,“我知道你還想著庾淵,我也不會讓你忘記他,但你不能否認心中還有我。我已經看過太多生離死別了,不想再和你分開。就算我們倆在一起,平平安安地活到老,也隻有四五十年的時間。與其遺憾一生,不如好好一起度過這有限的歲月。而且……你如果還想回穀的話,孫姨他們也會難過的。”

“為什麽?”冬兒不解,她依舊推著李穆然的肩膀,而李穆然也不敢*她太甚,便放開她,從懷中取出斷掉的穀主令牌,“孫姨說,冬水穀已經不複存在,隻是個普通山穀,是我們倆的故鄉。她不希望你回去,臨走時一直說讓你在我這邊養傷,你不明白她的意思麽?”

他不等冬兒回答,又道:“你還記得庾淵臨去時對你說過什麽嗎?他不讓你怪我,雖然他對我誤會在先,但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他絕對不希望你因為他的離去而孤苦一生。就算是他,也覺得我會好好照顧你,更何況其他。”

冬兒卻仍舊搖頭:“可是……你已經有……有夫人了……”

李穆然道:“冬兒,這是我這輩子最對不起你的事情。我沒法子再給你妻子的名分,可是在我心中一樣會將你當妻子對待。你……你介意?”

冬兒道:“不,我不是介意這個。隻是郝貝她難道不介意嗎?”

李穆然靜了靜,隨後道:“郝貝她脾氣霸道,但其實並不難相處。我對她虧欠良多,實在不能棄她不顧。冬兒,你和郝貝都是對我極重要的,不管是誰,我都一樣舍不得。冬兒,別再說什麽回穀的傻話,就答應我吧。我也答應你,總有一天,我會和你過退隱的生活。我從沒這麽求過誰,隻有你……”他輕歎口氣,低下了頭。對於郝貝和冬兒的關係,是他最不自信的一點。

然而,就在他幾乎要放棄的時候,卻聽到了宛如天籟的回應:“嗯。”

“真的?”李穆然幾乎疑心自己在做夢,忙抬起了頭來,隻見冬兒雙眸亮如星辰,閃著堅定的光芒。

“嗯。”冬兒再度微微頷首,“什麽都不用說了,我也再不想和你分開。但我以後,都是個瘸子……”她一邊說著,一邊流下淚來。

“那我就做你一輩子的拐杖。”李穆然低頭輕吻,這

個吻他已經等了好久,一下子仿佛是回到了建康的日子。那時兩個人心中都隻有彼此,在那個船艙之中,雖然要擔心雅淑和幾名下人看到,但那一吻之情,早就融入了二人的血脈之中,無論如何也忘不掉了。

“將軍!長安城門開了,又有秦軍殺出來了!”軍情緊要,仙莫問直接掀了帳簾闖進帳中,卻沒想到竟看到麵前一幕。

“嗯?”李穆然倉促間放開了冬兒,橫了仙莫問一眼。

仙莫問一臉汗顏,但也為李穆然暗覺高興:看樣子,將軍的心願總算是了結了。

“要早些把長安打下來才行。”看著冬兒臉泛桃紅,李穆然微微一笑,“等我回來,乖乖地吃藥養傷。”

長安的進攻已經是強弩之末。一千重騎衝過來,其中大半是沒吃飽飯的樣子,連手中的武器都拿不起來。

原本需要一千力士隊再加上五百地鏜刀陣才能解決一千重騎,如今隻要五百力士隊出擊,對方的一千重騎便被一擊而潰。

然而,這一次長安出擊的隊伍,卻與平日有很大不同。

“沒有將領指揮麽?”

李穆然眼神一緊,看向了長安城頭。

平日裏守在城頭上嚴陣以待的弓弩手,如今卻隻剩下不到一半。

見被擊潰的重騎兵回馬跑到城門下,李穆然心中忽而起了些許希望:“全軍追擊!盾牌手護好了,小心頭頂!”他手中金槊一揮,指向長安南門。

“隻要城門一開,等這些重騎退到一半……全軍攻過去,今日就能破城?”李穆然手中的金槊握得緊了些。這些重騎明顯已經士氣全無,又沒有將領指揮,退進城門必然沒有往日迅速。

更何況,頭頂的弓箭手少了許多,沒有人掩護他們了!

“難道城門裏邊有埋伏?”李穆然終究是謹慎慣了的性子,雖說勝利在望,但還是不敢大意。可是……就算城裏有埋伏,難道苻堅能把僅剩的部隊全都埋伏在城門口麽?更何況,據線報所言,城中守軍因為饑一頓飽一頓,戰力已經下降了許多,輕騎兵隊甚至已開始殺馬取肉。

然而正在這時,卻見對麵的重騎兵開始大聲喧嘩起來。

“開門!開門!放我們進去啊!”

已經逃到城門之下的重騎在叫門不開後,開始砸門,聲音則從驚慌逐漸變得絕望,但那城門卻如鐵鑄一般,而守門之人也沒有應聲。

“開門,救命啊!”早就餓得崩潰的秦軍重騎拍得手都麻了,看著身後愈*愈近的撫軍,已經有不少人從坐騎身上翻身下來,擠到門旁,似乎離門越近,便越安全。卻沒想過隻要門不開,躲到哪裏都是一樣。

“等等。”看著城門遲遲不開,李穆然劍眉一挑,金槊掛在腳蹬旁,右手往上擺了擺,發出了停軍的指令。

萬俟真這時已不再衝鋒上前,他守在李穆然身畔,心知將軍如今沒有真氣,無法喊話傳命,便抖起嗓門,大吼道:“停!”

他這一聲吼如驟然打了個霹靂,衝殺在前的力士隊立時齊齊止了步子,隨後不緩不急地退到了將軍與都尉身邊。

“將軍,您看!”仙莫問忽地一指東邊。

李穆然順他手指望去,見東方塵土飛揚,似乎是慕容衝的大隊也在和秦軍交戰。

李穆然微微一笑:“今天竟是兩線作戰麽?”

然而他還沒回過神來,就聽西邊也起了喧嘩。轉頭看去,見塵煙彌漫之中,慕容衝禦下駐守在西側的大隊也和秦軍打了起來。

“將軍,今天是怎麽回事?”仙莫問也瞧出了三處同時進軍的不正常,按照常理,長安城中的守軍多於燕軍和撫軍,真的要衝出城來,也應集中在一起打才是,“是否要去支援?”

城中九萬秦軍一起衝營,這件事情並非沒有發生過。隻是被撫軍成功攔截了數次,撫軍雖然損失慘重,但也打得秦軍不敢輕易開城門。

苻堅為此勃然大怒,但被圍得沒了法子,甚至可憐巴巴地求了饒。

記得那是三日前的事情,一早起來,眾人便看見長安東門上,長長的旗杆挑起了一件玉色長袍來。而後,苻堅命人射了羽箭到慕容衝的大軍陣前,箭上綁著封信。

不知信中寫了什麽,但卻激得慕容衝那麽隱忍的人,看到那封信後,竟然按捺不住火氣,帶了

一萬人,親自星夜攻城。結果被城牆上幾輪弓箭打過,不僅沒攻入城牆,反而傷亡了兩千多人。

這輪進攻嚇得苻堅不輕,當晚就親自爬到了城牆上,對慕容衝喊起話來。

“愛卿,難道不記得朕待汝的恩情了麽?”

李穆然那時東去支援,也“有幸”聽到了苻堅的一番肺腑告白。

看樣子,苻堅到了這時還不知道慕容衝攻打長安,實是為了報複當年被*當孌童的恥辱,竟然把慕容衝最痛恨的醜事當著兩軍將士喊了出來。

結果,自然適得其反。

看著兩邊的戰勢,李穆然低聲道:“別急。看樣子,跟我們這邊一樣,都是小股軍隊。”講到這裏,他忽地想起一件事,嘴角輕輕上斜,續道:“莫問,派斥候輕騎繞到北門看看。”

“將軍是疑心東西南三門都是佯攻,他們終於要從北門撤軍了?”仙莫問傳命下去後,忽地眼前一亮。

李穆然笑了笑:“對。”他仰頭看去,見城牆上的弓弩手也看著北方,眼神中透出了絕望來。

“萬俟,附耳過來。”李穆然一扯萬俟真的馬韁,萬俟真一愣,偏了偏身子。

李穆然低聲說了幾句話後,拍了拍他的肩膀:“就這麽說。今天就仰仗你的嗓門嘍!”

難得見將軍笑得一臉燦爛,萬俟真也不由笑了起來,一拍胸脯,笑道:“將軍放心,全都包在我身上!”語罷,忽地扯著嗓子對城門的守軍喊道:“喂!將軍說了,隻要肯投降,一個不殺!先開城門的,重重有賞!”

他的聲音朗如洪鍾,登時引起城門下的重騎一陣躁動。

李穆然淡淡一笑,又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萬俟真哈哈大笑一聲,開口吼道:“喂!投降過來的,按人頭分幹糧!一人一張大餅!城頭上的也一樣!別守啦,你們大軍都從北門走了,你們還要白白送死嗎?”

聽到投降了就有吃的,軍中已有人牽著馬躍躍欲試,看著撫軍的目光也從充滿敵意漸漸轉為了猶豫不決。

這時,東西兩邊的戰事似乎也已經都結束,李穆然餘光掃過,見東側慕容衝親領的大軍竟然已經搭上了雲梯,打算強攻入城。

看樣子,慕容衝是連投降的機會也不打算給守城的將士留。看到能打進長安,他是真的等不及了。

“萬俟。”李穆然又點了點萬俟真的後背,“還有句話呢?可以說了。”

“哦!”萬俟真身子一板,又大叫了起來,“守城的,我數五下,再不投降,大軍攻來,格殺勿論!”

聽到都尉的聲音,中軍站在最前的將士們都提起了手中的武器,做欲攻之狀。

萬俟真獰笑一聲,喝道:“一!”

然而,他的“二”字還沒有出口,就見那些重騎將士中,率先跑出了兩人。

“李將軍!我們原來就是撫軍的,不要殺我們!”那兩人快馬衝到了撫軍陣前,不等馬停穩,已雙雙躍下馬來,跪倒在地,顫抖不已。

那二人這時都已摘了頭盔,李穆然定睛看去,果然是兩個熟麵孔:“帶他們下去,先好好吃一頓,別虧待了。”

“是!”兩邊親兵領了將命,拿著兩捆繩子就往那二人麵前走去。

“慢著!”李穆然眉頭一皺,現在的親兵真是愈發不上路子了,聽不懂自己在收買人心麽?“收了兵刃就是。不許綁他們!”

有人開了投降的先河,其他士兵便都三三兩兩棄了兵刃,跪在了撫軍軍前。

城牆上的弓兵人頭漸漸縮了回去。少頃,城門“吱吱哢哢”地打開,李穆然凝神望去,見城門之中連著的朱雀大街赫然已成了一條血路。

尤其城門附近,放眼望去,全是血紅。

十幾個弓兵提著守城士兵的頭顱,興高采烈地向撫軍跑來。

“將軍,是我們開城的!”跑在最前邊的,是個濃眉大眼的年輕百將。李穆然默默記下了這人相貌,隨後揮了揮手,命親兵帶他們到營中休息。

向東看去,慕容衝的攻城戰也已到了尾聲。而西邊的燕兵,也已陸陸續續登上了城牆,正和守軍們戰在一處。

“萬俟。”李穆然對萬俟真用了個眼色,萬俟真一點頭,對軍樂處比了個手勢。

“嗚嗚”的號角聲響起,宣告長安終於易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