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秦太初四年的七月,九州大地,依舊戰火連天。

然而秦嶺山深處,在一片林陣的遮掩之中,幾戶人家卻過得安逸悠閑,絲毫沒有受到四五十裏之外,苻登與姚萇戰事的影響。

午後的陽光很好,太陽照在木屋前邊一片空地,一大二小兩個身影正在鬥個不停。

那是三個孩子正在練武。

最大的孩子看樣子已經有十三歲了,他手中舞著一把木劍,劈削刺砍中,竟含著風聲陣陣,顯見劍術已有一定火候。

另外那兩個孩子則是一對龍鳳雙胞,不過四五歲的年紀,一開始學武,還有些掌握不了平衡,沒打幾下,就會跌倒。

小男孩手裏拿著把木劍,揮一會兒覺得累了,就把木劍支在地上,“哈哈”地喘起氣來。

小女孩手裏也拿著把木劍,但顯然她比男孩子要愛鬧些,就算是累了,也隻是盤腿坐在地上,手裏的木劍仍然在舞個不停。

“啪”的一聲,一枚黑子點在了棋盤上。隨即,一個男子的聲音響起:“喂喂喂,你專心點兒下棋行不行啊?”

“啊?”李穆然這才把眼神從兩個孩子身上轉了過來,看向了棋盤,“嗯,下到哪兒了?”

公孫希一低頭,重重歎了口氣:“服了你了。不就剛開始學武嗎?用得著一刻不停地盯著麽?”

李穆然笑了笑:“瞧著他們,想起我以前學武的樣子,就忘了下棋的事了。”

兩人才說了幾句,忽聽一聲脆脆地“爹爹”響起,而後公孫希的眼神也發了愣。

二歲不到的小丫頭剛剛學會了跑,跌跌撞撞地往兩個大人這邊跑著,還沒走到跟前,腳下一絆,便摔在了地上,而後“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哎,寶貝兒乖啊,不哭不哭啊。”公孫希也顧不得下棋了,連忙上前一把抱起了孩子,雖說平常有潔癖,但這時衣服都被孩子身上的泥土搞髒了,他也渾不在乎,隻想著該怎麽樣才能讓心肝寶貝停了哭聲。

那丫頭哭起來就不管不顧,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往父親身上甩,搞得公孫希頗為狼狽。李穆然在旁見了忍俊不禁,不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兄弟,這會兒不笑我了吧。”

公孫希輕哼一聲,又哄了一會兒,見丫頭哭累了,乖乖地在自己懷裏睡著了,才輕籲口氣,道:“算了算了,今天這棋是下不下去了。就算我輸了吧。大哥,前幾日我跟你提的事情,你想過沒有?”

“嗯……”李穆然的右手指在棋盤上敲了敲,而這時場中還在練劍的少年也停了下來,走到二人身邊,道,“師父,你們要出山的話,也帶我出去瞧瞧吧。”

李穆然對著秦立全笑笑,搖了搖頭,拍了拍他的頭,隨即目光落到一雙兒女身上,暗自沉吟著,隻覺仍是下不了決心。

公孫希道:“你怎麽又婆媽上了?不過是出去看看情況,你都躲了三年了,難道不想看看外邊的樣子麽?還是怕……”

“怕什麽?”這時,一個女子的聲音忽地響了起來。眾人循聲看去,見正是冬兒從山林中走來。她帶著秦采薇,兩個人都背著藥簍,顯然是方從山中采藥而回。

“娘,抱抱。”正坐在地上的李芸見了母親之後,立刻雙手展開,對著她撒起了嬌。

“嗯。”冬兒溫然一笑,把藥簍放在一旁,低身抱起了女兒,見她小臉被陽光曬得都有些發紅,不免心疼起來,便從懷中取出塊帕子,叫秦采薇在上邊倒了些清水,敷在女兒臉上和脖子上。旋而,她轉身看向了李穆然。

“想出去看看就出去看看吧,記得小心些就好。”她淡然笑道。

李穆然輕歎口氣,道:“孫姨他們怎麽說?”

冬兒道:“孫姨說苻登也許能贏。李大叔卻總覺得是姚萇贏。正好你出去也能看看,回來跟他們講講。”她這時說到“苻登”二字,雖然仍會想起那些讓人心痛的往事,但語氣之中,已經沒有恨意了。

她頓了頓,又道:“當初毛家妹子救過我。聽說她現在也上戰場打仗……你看著,要是能幫些就幫些吧。”

李穆然微微一笑。毛亞男當年救過冬兒是不假,但是苻登也曾經對冬兒用過酷刑。他可不是冬兒這麽隻記恩不記仇的人,兩件事情互相抵掉便罷了,哪裏還會專程去幫忙。

隻是,當著冬兒的麵,終究不好表露出來自己真正的意思。他微一頷首,看向了公孫希:“出去之前,約法三章。”

公孫希笑道:“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全聽大哥吩咐,我絕不自作主張就是。”

李穆然微微一笑:“弟妹處你也好好交待交待。不然像上次似的自己偷偷溜出去,回來之後被罰得跪了三天,我可不幫你求情了。”

公孫希這時臉上倒不由有些難為情:“嗬嗬,陳年舊事,陳年舊事,提來作甚。”

次日一早,二人出了秦嶺,向北而去。

到了山外後,兩人便不敢露出本來麵目,借著天熱,各戴了一頂寬沿草帽,把臉遮在一片陰影中。

因顧念著家中,二人並不敢走得太遠。所幸想看的戰事四處都有,而“家門口”的前秦後秦打得如火如荼,也能過一過癮了。

故而出山之後,兩人徑向西北方向的苟頭原而去。

因怕被人辨出身份,二人並沒有騎青龍駒和萬裏追風駒,而是換了兩匹駑馬。這一路那兩匹駑馬跑跑停停,讓騎慣了好馬的公孫希不停地罵著街,不是嫌它們腳程慢,就是嫌它們跑得顛。

如是過了十來日,二人終於馬不停蹄趕到了涇河河畔。

兩人都是軍爭的行家,這區區十幾日,便已經把苻登和姚萇二軍的實力摸得清清楚楚,甚至連二軍屯軍的位置、糧草放置的地方,也猜測得八九不離十。

苻登和姚萇都不是用奇兵的人,打仗打得也是中規中矩,基本不用什麽計策,故而在二人眼中,這前秦與後秦之間的大戰,實在沒什麽可看之處,唯一讓二人稍覺有些新意的,便是苻登麾下的女軍。

燕國原本也有女軍,但那支女軍都是燕國將領的姬妾和女兒組成的。那些女子們雖然武力出眾,但是仗著家中有背景有靠山,竟沒一個肯老老實實聽從號令的,著實讓當年帶女軍的李穆然頭疼過好一陣。

李穆然原本以為苻登麾下的女軍也是這樣一支亂七八糟的軍隊,沒想到這支女軍卻是苻登部隊的主力。

苻登的軍隊目前約有五萬人,其中一萬五千人是原本前秦的右衛軍剩下來的,還有二萬人是苻堅死後各地軍隊投靠來的,另外一萬多人是這些年四處零散著征收而來,而最後的二千人則全是女軍。

想當年燕國的女軍隻有三百人,結果女軍之中的勾心鬥角便讓人一個頭變得有兩個大,這一支二千人的女軍,李穆然想都不敢想那個統軍之人麵對的困難,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這二千女軍竟然令行禁止,整齊劃一,跟一支精銳男軍的戰力不相上下。

而帶兵的主將,則是毛皇後。

“毛皇後……”李穆然眼前不禁晃過那個昔日在將軍府中成天喊著叫著要建女軍的瘋丫頭,想不到這個丫頭,終有一日竟然真的達成了理想,更想不到的是,這個丫頭有一天竟會成為皇後。

雖然苻登的年齡足以做她的父親,但兩人自成親至今這八年間,感情與日俱增,情深愛篤,夫妻並肩作戰,已被傳成了前秦的佳話。

毛亞男是聰明的。她雖然容貌出色,但卻從沒想過把容貌當做資本來拴住丈夫的心,相反,她寧願風吹日曬,也要跟苻登並肩作戰。她要的不隻是對方的寵愛之心,更是敬愛。

每次想到這兒,便連李穆然,也不由對這個記憶中的小丫頭刮目相看。

也隻有這樣的女子,才能組出那樣一直鐵一樣的女軍來吧。

據說這二千女軍中有很多隻是普普通通的農家女子,因為家中的頂梁柱在戰爭中沒有了音訊,為了謀生,不得不加入了軍隊。相比起燕國那些把戰爭當做兒戲看待的女軍士兵而言,她們對戰爭存著的敬畏心讓她們更容易被管理,也更容易因彼此相似的命運而產生凝聚力。

隻是……甚至連李穆然和公孫希都不敢想象的是,這支女軍跟苻登本身帶著的部隊一樣,平日裏是拿俘虜當幹糧的。

想不到毛亞男的變化會這麽大。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李穆然也不知該作何反應,隻覺渾身上下汗毛都豎了起來。

那個丫頭會吃人肉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他連想都不敢想。

連年戰亂,讓長安附近的良田全部荒蕪,不管苻登的前秦軍抑或是姚萇的後秦軍,都出現了糧草接濟不上的情況。

如今已到八月,雖說將近豐收,但為了節省寶貴的糧食,人肉反而變成了替代品。

一個大活人,就算被餓得皮毛骨頭,身上也有二三十斤能吃的肉。故而現在兩軍交戰,俘虜變得很少——多數人在知道自己會被俘虜的那一刻,寧可自殺。

甚至現在俘虜已經不叫做人了,而被叫做“雙腳羊”。

每次聽到這個稱呼的時候,李穆然就覺得胃裏有些不大舒服,而向來潔癖的公孫希對此事的反應更大——第一次聽到後,他直接跑到林子裏吐了起來,而後,發誓再也不吃羊肉了。

難怪一路走來,雖然處處是戰場,但是屍體很少。他二人見到的,多數是屍骨。

既然軍中缺糧草缺成了這個樣子,如今又剛剛豐收,那麽不必多猜:接下來的戰事,必然集中在糧草的爭奪上。

而此時,在李穆然和公孫希看來,苻登犯了個致命的錯誤。

他急於殺了姚萇為苻堅報仇,故而率領四萬人攻克了平涼,隻在大界留了毛氏率領一萬人看守糧草,與平涼呈掎角之勢,威脅著姚萇所在的安定。

“大哥,如果姚萇跟苻登拚命,他現在隻有三萬人,那麽必定被兩麵夾擊,以致大敗。”看著地圖,公孫希伸指在苟頭原畫了個圈,“決戰就在這兒了。”

李穆然卻搖了搖頭。這場戰事雖然和二人無關,但還是吊起了二人的胃口。而他由於冬兒此前的叮囑,對毛亞男更上了幾分心:“如果那三萬人進攻大界呢?那邊隻有一萬人看守啊,糧草輜重不好搬運,也不好防禦。”

“是啊……大界……”公孫希也注意到了疏於防範的前秦軍,皺了皺眉。如果姚萇注意到這一點,那麽這一萬人便危險了。

“大哥有什麽打算麽?”他見李穆然有些坐立不安,不由有些好奇。說好了這一次戰事二人隻旁觀不參與的,難不成大哥按捺不住了麽?

李穆然在屋中來回踱了幾圈後,終於猛地站住,道:“兄弟,你……在這兒好好歇著吧。我去趟大界。”

“啊?”公孫希驚愕交加,“大哥,秦人可恨不得扒了你的皮呢!”

李穆然輕歎一聲,心知自己此去若真的露了身份,那麽必定九死一生。可是那個丫頭……就算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他還是忘不了當年她喊過自己“將軍哥哥”,更忘不了她救下過冬兒。

“我有分寸。你千萬別跟來。”語罷,李穆然出屋,牽了馬便走。

一路風馳電掣,憑他現在的騎術,就算是駑馬,也能跑出良駒的感覺來。

大界在望。

那是一個沒有城牆的小鎮子,軍隊在外駐紮著,一眼望去,就能看見大帳。

李穆然暗暗搖了搖頭,如此安營紮寨,倘若後秦騎兵衝營而來的話,前秦部隊幾乎沒有反擊之力。

不過有弊也有利。沒有城牆,他想混進軍營去就簡單得多了。

當晚,毛亞男獨自一人在帳中清點著糧草數字,卻覺眼前的燭火忽地晃了一晃。

她抬起頭來時,竟見眼前多了一名蒙麵男子。

“什麽人!”大驚之下,她伸手便到腰間去抽短刀,然而那男子手中寶劍一晃,便把那短刀刀鞘與腰帶連接的鎖扣割斷。短刀“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這人武功好高!”毛亞男被嚇得臉色煞白。但她這些年上慣了戰場,這時竟沒有驚慌失措,反而漸漸平靜了下來:對方武功這麽高,卻沒有一進帳篷就對自己下殺手,必然有話要說。

“你有什麽事?”她強作鎮定,開口問道。

李穆然略帶讚賞地看著她,道:“馬上發信,讓苻登率軍從平涼撤回來!”

“嗯?”毛亞男秀美一軒,一雙明眸轉了兩轉,“你是後秦的人麽?想用我的命要挾聖上把平涼拱手送人麽?”對方的聲音她聽著很熟悉,但卻怎麽樣也想不起來他究竟是誰。

她頓了頓,忽地轉過身去,寒聲道:“你要是姚萇派來的人,不如一劍殺了我。我絕對不會讓你們利用我去要挾他的。”

雖然氣憤於毛亞男不分好歹,但見她對苻登深情款款,李穆然還是不禁深受感動。他輕歎口氣,道:“亞男,我是在救你。你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麽?”

“你……”毛亞男身子猛地一震。能夠喊她小名“亞男”的人並不多,僅有的幾個男子中,也隻有一個需要蒙著臉來見她。她倏地想了起來,不禁驚喜交加:“你是將軍哥哥?不……不會的。三年前,燕國不是已經說你暴斃了麽?”

她轉了過來,臉上

雖有笑意,可這笑意卻又猝然間消失無蹤:“是燕國的計策?你是他們的說客?你來這兒做什麽?”

看著這個昔日天真無邪的小姑娘這時滿嘴都是陰謀詭計,李穆然不由無奈。他微一搖頭,見帳中平放著地圖,便索性用力拉著她走到了那地圖旁邊,指著安定,道:“我是自己來的。燕國就算要派說客,也不會用這麽冒險的法子。你自己看看,從安定到大界,如果是騎兵突擊,隻要一天半。你擋得住姚萇的羌人重騎麽?隻有和苻登的軍隊合在一起,你才能安全。”

毛亞男愣了愣,她又何嚐不知自己獨守大界的凶險,然而……在苻登出發之後,她便知道他已經不會回頭了。

她微微一笑:“將軍哥哥,我還叫您一聲‘將軍哥哥’。多謝你還想著我。趁著外邊人沒有發現,你趕緊走吧。你放心,你來的事情我不會說出去的。”

李穆然見她始終不信,不禁起了急:“傻丫頭,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啊?你趕緊讓苻登回來,不然會出事的!”

“我知道。”毛亞男卻截口打斷了他的話,“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那四萬大軍從平涼往回折返,先是士氣會失;其次士兵會疲累。萬一走到一半,羌人的重騎發起攻擊,那又如何?更何況,這也隻是個萬一啊,如果羌人進攻平涼呢?”

“不可能,放著一萬人不打,反而去打四萬人,姚萇可沒有那麽蠢!”李穆然斬釘截鐵地說道。

毛亞男澀然一笑,道:“那麽,我就死戰吧。將軍哥哥,既然你不是敵人……那我就告訴你吧。”

“在這大界留守的,除了二千女軍以外,剩下的八千人,都是南安王苻弁的手下。他和北海王……已經有了反意了。糧草……早就已經偷偷運到了平涼,我手裏剩下的,連這些人三天的都不夠了。”

聽到這句話,李穆然猛地一驚:是啊,毛亞男是將門之女,熟知兵法,怎會不知屯糧之地空虛為大忌。照她這麽說,她是自願做餌了,想借姚萇的手把那八千叛軍一網打盡。

他微微一怔,問道:“那你自己幹嘛也要留在這兒?這不是送死麽?”

“我……”毛亞男強笑了笑,卻有兩行眼淚落了下來,“父親前些日子去世了。哥哥也戰死了。我們毛家已經幫不了他了。如果我不在這兒,不僅南安王和北海王會起疑心,姚萇也會懷疑。更何況,他……”她忽地再說不下去,不禁撲在李穆然肩頭,低聲痛哭起來。

她的親人都已經遠去了,如今隻有眼前這個人,還算是半個親人了。

聽到毛震已經戰死,李穆然不禁一陣唏噓。而毛亞男靠在自己肩頭哭泣,更讓他心中五味雜陳,不知該當怎樣應對。他原想推開她,可看她哭得那麽痛苦,心中一軟,不禁回手輕輕拍著了她的背心,低聲勸道:“亞男……亞男,究竟出了什麽事?是苻登欺負你了嗎?”

毛亞男哭出聲來後,心中的憋悶才暫時緩解,她極快地止了悲聲,抹去眼淚,強忍著難過說道:“羯族願派兵幫他,還願贈他糧草。但條件是李昭儀要做皇後。一個聖上,怎麽能有兩個皇後?將軍哥哥,你明白了麽?”

“什麽?苻登這個混賬!”李穆然萬萬沒想到那般疼愛毛亞男的苻登竟然是將她當成了一枚棄子。他一直把毛亞男當做自己的妹妹一樣疼愛,這時聽了這番話,直被氣得七竅生煙,一把拉著她,就往帳外走。

然而毛亞男卻用力甩脫了他:“我不能走。我……我不能走。”

“亞男!”李穆然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你還真的要為他死?”

毛亞男撐著笑點了點頭:“不怪他。是……是李昭儀跟我說的,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他要是知道,就算他戰到隻剩一兵一卒,也絕對不會要羯族的幫助。借機鏟除南安王他們,也是我自己的意思。將軍哥哥,這是我能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了。你別攔著我。”

聽毛亞男這麽說著,隻覺她口中盡是對苻登的深情厚意。李穆然心中一澀,忽地想起冬兒來。

那時冬兒並不知道郝貝讓她服下的藥是假死用的,她以為那真的是毒藥,卻還是為了他,全都吃了下去。

她當時的心境,應該和毛亞男此時的心境一樣吧。都是想著默默地為自己的丈夫付出,不求回報,也不計後果。

該阻止毛亞男麽?還是任由她去做她想做的事情呢?

他自己也不知道。

而這時,營地之外,忽地傳來了警訊。

姚萇的大兵已經攻來了。

他們來的這麽快,就算毛亞男之前發信給苻登,也來不及了。

李穆然錯愕交加,看向毛亞男。照他和公孫希的推斷,姚萇不該這麽快就察覺的。

毛亞男淡然一笑:“我之前派幾個細作去安定散了消息。說大界有糧草,而且守備不足……將軍哥哥,你快些走吧。當我求你了。你快些走吧……今天的事情,別跟別人說,好嗎?”

見毛亞男已經開始披戰甲,拿弓弩,李穆然心中一陣酸痛,心知這個丫頭,是再也拉不回來了。

“亞男……”一時間,他也不知該說什麽好。祝她一切順利,得勝而歸麽?怎麽可能……且不說姚萇的軍隊數倍於她,就算她自己,也是存著必死之心去的。她這時唯一的希望,或許就在她能否多殺幾個羌兵吧。

看著她出了大帳,李穆然才終於回過了神來。他默默說了一句“走好”,也從帳中隱入夜幕之中,退出了軍營。

半個時辰後,他遁在一旁的高崗上,隻見大界軍營已經被燒成了一片火海,士兵的慘叫聲不絕如縷,而火海正中,毛亞男如同浴血的鳳凰一般,還在奮力的拚殺著。

那個當年在將軍府中跟郝貝嬉笑打罵的小丫頭終於長成了大姑娘,雖然不過二十一歲,但在那片火海的映襯下,竟是如此美麗。

隻可惜,苻登永遠也看不到了。

李穆然微闔雙眸,輕歎一聲,駕馬向南返回。

數日後,前秦毛皇後被姚萇俘虜的消息,已經傳遍了九州大地。

據說毛皇後被抓到姚萇麵前時,姚萇被她的美貌打動,曾許諾她若投降,便封為國母。結果毛皇後誓死不從,怒罵姚萇無道,最終被推出帳外,梟首示眾。

而苻登得知皇後被殺後,三個月之後,立李昭儀為皇後,從而獲得了羯族支持,繼續與後秦抗爭。

五年之後,姚萇病死。苻登在進攻其子時誤中圈套,被生擒並處決。

其時,苻登已滿五十二歲。

李皇後在苻登被擒時一同被後秦軍隊活捉,後改嫁後秦丞相姚晃,享年而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