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小樣兒的番外

我是一隻有身份的貓。

真的,不騙你們。

我爸爸從小到大一直生活在遠離塵囂的鄉間別墅裏,它的主人據說是當地最有名的珠寶商人。我媽媽是富商夫人的閨蜜精心豢養的愛寵,它和我爸爸在一次酒會上一見鍾情,後來……咳……後來就有了我。

這些浪漫的過往都是我的第一任主人告訴我的。我已經不記得她的樣子了,但是她說這些話的時候那種鄭重其事的神情我卻一直都記得。不過,當我跟冬至說起這段曆史的時候,冬至斜著眼睛挖苦我說:“有個故事叫做《阿q正傳》,你大概沒聽過。阿q是一個窮的叮當響的混混,好吃懶做,頭頂上連塊遮雨的瓦片都沒有,平時就住在破廟裏。他就最喜歡對別人說:我們家祖上比你闊的多啦。”他說著還捏著嗓子,擠出一副怪兮兮的腔調。

“那……是真的嗎?”我好奇的問他。

淩冬至從鼻子裏發出冷笑的聲音,“當然是吹牛的啦,貓q。”

“我才不是貓q!”我反應過來他是在挖苦我,心裏頓時又氣又急,“我才不是吹牛!我的第一個主人就是這麽跟我說的。她對我可好啦,才不會騙我!”

淩冬至笑著摸摸我的腦袋,“你是不是有錢人家的孩子又有什麽了不起的?反正不管你是一個闊氣的小少爺,還是一個住在灌木叢裏的小乞丐,我都一樣愛你。”

我本來是打算接著跟他生氣的,可是聽他這麽說,我心裏的火氣不知不覺就不見了。

等我長大一些之後,我也開始懷疑這段曆史的真實性。因為我開始知道有錢人家是不大可能會養我這樣的本地品種的。他們喜歡的是像小灰那樣的血統珍稀的的類型,而不是像我這樣長著虎斑紋的土貓。

這個認識讓我稍稍有些沮喪。

不過冬至說過他愛我,這就比什麽安慰都強。

我第一次見到冬至是在一個冬天的午後。

那時候我已經快滿一歲了,會翻垃圾箱,從裏麵揀出能吃的東西養活自己。不過那年的冬天特別冷,即使我新長出了細密的絨毛,仍然難以抵禦冬夜裏驟降的溫度。下水道裏也不暖和,很多地方都結了冰。當我縮成一團躲在花壇下麵的樹洞裏瑟瑟發抖的時候,一度懷疑自己活不過那個冬天了。

那天中午我運氣很好,從垃圾箱裏翻到了一個魚頭,魚頭上沾了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調料,味道很奇怪。但是午飯有了著落,我還是很高興的。我正打算把它叼到樹洞後麵的時候,耳邊響起一陣奇怪的聲音,像是什麽東西被撕開。我知道這是有人在附近的動靜,這預示著我或許又要挨打。可是寒冷和饑餓讓我的反應變得遲鈍。而且我的午飯還在這裏,跑不跑似乎沒有什麽區別。就算掉頭跑走了,我還是要繼續餓肚子的。

於是我破罐子破摔的傻站在那裏沒有動。如果真要挨打的話也沒有辦法,我已經餓得沒有力氣了。可是預想中的打罵始終沒有出現。我遲疑地抬起頭,還沒看見人先看見了一個掀開蓋子的鐵皮盒子正順著地麵朝我推過來。

一股誘人的香味頓時彌散開來。

我知道那個東西叫做貓罐頭。有一次在翻垃圾箱的時候,有隻野貓不停的舔一個空罐子,空罐子裏散發出來的就是這種味道。那隻野貓告訴我,這個東西好吃的不得了,不過,隻有有主人的貓貓才能夠吃到。它還很大方的讓我也舔了兩口,其實那個時候鐵皮罐子裏已經被舔的很幹淨了,但是那種誘人的香氣卻固執的留了下來,久久不散。

我咽了一口口水,試圖抵禦這種**。這天底下哪裏會有白給吃罐頭的好事兒呢?

我努力讓自己的目光從罐頭上麵移開,那隻拿著罐頭的手屬於一個年輕的男人。他的臉上帶著笑容,像在看一個淘氣可愛的小孩子。

可是我不認識他。

“小家夥疑心還挺重。”男人笑了起來,“吃這個,罐頭食品雖然也不那麽健康,但是總比你叼的那個魚頭要好。魚頭上沾著辣椒呢,辣椒刺激腸胃,你吃了會肚子疼的。”

我下意識的向後退了兩步,看看那個罐頭再看看他。他臉上的笑容讓我不那麽害怕了,但我還是沒法相信這麽好的東西是給我的。

“讓我吃的?”

男人點點頭,唇邊笑容擴大。

我試探的朝著罐頭走了兩步,男人大概看出我的戒備,主動向後退開。

我一頭紮過去,捧住罐頭狼吞虎咽起來。

直到現在我仍覺得那是我從小到大吃到過的最好吃的東西。

男人走的時候給我留下一個舊的鐵皮桶。他把這個鐵皮桶小心地固定在灌木叢最茂密的地方。鐵皮桶在背風的一側打開了一個正好可以讓我進出的開口,裏麵墊著一塊對折起來的毛茸茸的毯子,趴在上麵會覺得很暖和。

我知道,這個冬天我不會凍死了。

再後來我發現這附近流浪的貓貓狗狗都知道他的名字,他叫淩冬至。他住在被大樹圍起來的那個院子裏,就是花壇附近的那幢樓。貓貓們都說,他家的陽台有一扇窗戶是一年四季都開著的,天氣不好的時候可以躲進去,他還會準備很多好吃的東西。不過,知道這件事的貓貓很多,但是主動上門的卻很少。在流浪的過程中我們見過太多的傷害和算計,就算這世界上真有這麽好的人,我們也不相信。

天氣暖和起來的時候,我離開了那片灌木叢,跟著隔壁那條街的一隻黑貓出了一趟遠門。爺們兒麽,總要出去闖**闖**,冒冒險、打打架、見見世麵。不過那次不巧的是,我剛剛回到市區就和一隻新來的公貓起來衝突。那裏曾經是我的地盤,但是我走之後就被它據為己有了,現在它正以主人的姿態想將我驅逐出去。

這一戰是無法避免的。不幸的是,我的一隻前爪被抓傷了。這隻公貓比我想象的還要壯實。我沿著一道院牆拚命往前跑,公貓在我身後窮追不舍。慌不擇路之下,我一頭紮進了半開的鐵柵門。

門後是一個很安靜的小區,景物似曾相識。我一瘸一拐的沿著小徑溜達了一會兒,突然反應過來這就是傳說中……淩冬至住的那幢樓。

我在樓下等了好久才看見他開車回來。還是那張讓人看見了會覺得暖洋洋的臉,看見我趴在花壇邊上也沒覺得有什麽意外,好像我就該在那個時刻,以那樣一種尋求幫助的姿態出現在他的麵前。

他問我,“你叫什麽名字?”

我的第一個主人曾經把我抱在懷裏自言自語地說“看你這個可愛的小樣兒”,那是我短短的貓生之中最溫情的回憶。於是我舔了舔嘴巴說:“小樣兒,我叫小樣兒。”

淩冬至捏住我的後頸,用一種很不溫柔的方式將我拎上樓,放在他家的陽台上。陽台上鋪著暖和的毯子,還擺著許多漂亮的花盆。一隻斷了半截尾巴的老貓正趴在角落裏曬太陽,呼嚕呼嚕的打著鼾。

淩冬至說:“它叫小灰。”

他給我的爪子消毒上藥的時候小灰一直在睡覺,直到淩冬至端著一個冒著香氣的盆子進來它才醒過來。小灰很漂亮,但是它一直板著臉,一副很嚴肅的樣子。年齡賦予它的那種莫名的威嚴讓我有點兒怕它。

“嗨,”我試著跟它攀攀交情,“你好。我是小樣兒。”

小灰淡淡瞥了我一眼,沒有出聲。

淩冬至蹲在旁邊,把盆子裏拌著魚肉和蔬菜泥的米飯分別放進兩個小盆裏,然後推到我們麵前,“小灰你也別那麽矜持了,有個小家夥跟你作伴兒不是很好嗎?”

小灰又瞥了我一眼,好像在斟酌他的話。

好像哪裏有點兒不對勁……

淩冬至又說:“白天我要去上班,就你自己在家,多無聊。正好跟它聊聊天。你們是同類,肯定有許多共同的話題。”

我看看他,再看看神情若有所思的大灰貓,突然間反應過來到底是哪裏不對勁了:他在跟它說話!不是我之前的主人那種旁若無人的自說自話,而是他真的在和它說話!

我被這個發現嚇到了,覺得萬分的不可思議。怎麽可能會有人能夠跟貓說話呢?他真的能夠聽懂嗎?

小灰看著我,眼睛裏流露出一種看土包子似的戲謔的神色,“神奇吧?他是真的能夠聽懂我們的話哦。”

我瞪大了眼睛看著他。

淩冬至笑著說:“小家夥,我跟你打了那麽久的交道,你難道一直沒發現嗎?”

我當然發現了。可是發現歸發現,誰會往那個方向去想呢?

淩冬至摸了摸我的腦袋,“好好吃飯吧,我也要忙去了。”

他離開的時候拉上了玻璃門。我看見他穿過小小的客廳,走進了廚房。

灰貓在我身後淡淡說道:“裏麵是他的地盤。他是個很愛幹淨的人,不洗澡是不許我們進去的。”

我雖然對淩冬至的地盤很感興趣,但是洗澡的話……還是算了吧。

“那你知不知道他為什麽會聽得懂我們說話呢?”

“不知道。”

“你來這裏很久了嗎?”

灰貓不客氣地說:“比你要久一些。”

“你也……沒有家嗎?”

灰貓奇怪地看著我,“當我需要自由的時候就離開,當我需要一個熟悉的地方休息的時候就回來這裏。無論什麽時候,冬至都不會趕我走。這裏就是我的家。”

我有點兒羨慕它。

灰貓大概看出了我的想法,晃了晃尾巴說:“你也可以的。”

“什麽?”

“如果你願意,你也可以留在這裏。冬至很會照顧小動物,但是很多時候他也需要我們的陪伴。如果陽台一直空著,他會很失落。”

我瞥了一眼客廳的方向,心頭莫名的暖了一下。

“他是個很好的朋友,”灰貓說:“但他不是我們的主人。他不會限製我們的自由,也從來不強求我們聽他的話。小東西,時間久了你就會知道了。他是這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

他給過我罐頭吃,還在那個寒冷的冬天給我留下一個可以躲避風雪的小窩,當我受了傷的時候他主動帶我回家,給我的傷口上藥,還給我晚飯吃。有這麽多的證據擺在眼前,我一點兒也不懷疑灰貓話裏的真實性。

我想,他或許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

後來,我知道了他確實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我開始覺得小灰曾經說過的話是對的:他不是我們的主人。或許也不完全是朋友、是夥伴。他的身份要複雜的多。

他是我們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