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八小九

小八圓溜溜的眼睛裏透出譴責的意味,顯然對於他沒抓住它話裏的側重點十分的不滿。身邊的小九立刻湊過去蹭了蹭它的腦袋,轉過頭說:“冬至,你快去看看吧,就在圖書館後麵的那個竹林裏,這會兒正打著呢。”

淩冬至心頭一跳,轉身朝圖書館後麵跑了過去。雖然學校紀律什麽的不歸他管,但他到底是個當老師的,又是在學校範圍之內,遇到學生打架他能假裝不知道麽?尤其打架的還是險些把小八拔毛烤熟的那一位,他不光認識,那還是他的美術課代表呢。

繞過一叢假山石,果然竹林裏隱隱傳來廝打的聲音。淩冬至心裏有點兒著急,不等人趕過去先扯著嗓子喊了起來,“誰在哪兒呢?幹什麽呢?”

廝打聲似乎停頓了一霎,隨即又傳來兩聲痛呼,緊接著是一陣淩亂的腳步聲。淩冬至心頭火起,三步兩步跑過去一看,打架的一夥子早都跑散了,隻有一個男生滿身是泥,自己在那裏撲騰。淩冬至走過去拎著他的衣領把人拽了起來,剛想問怎麽回事兒,就看見這小夥兒蹭了一頭一臉的泥,腮幫子上還有一塊青紫。

湧到嘴邊的話緩了緩,淩冬至溫聲問道:“這是鬧什麽呢?華山論劍?”

男生噗的一聲笑了起來,笑容牽動傷處又是一陣呲牙裂嘴。

淩冬至搖搖頭,“挨揍了?幾個揍你一個?幾班的?”

男生不滿他的措辭,瞪著眼睛替自己辯解,“我那不是不小心麽,你真以為我打不過他們啊。話說……淩老師你是怎麽知道我們在這兒的?”

淩冬至沒理會他的提問,一路提溜著他進了自己的畫室。他是個細致的人,無論是畫室還是辦公室裏都備著小藥箱,高級的玩意兒沒有,碘酒白藥創可貼之類的卻是常備品。這孩子這副樣子給弄到醫務室去,不到十分鍾校領導就都知道了。校方在校風校紀方麵一向抓得嚴,真要捅出來,幾個小崽子隻怕都逃不掉一個處分。

“說說吧,”淩冬至示意他抬起胳膊,露出蹭破皮的地方,一邊往上抹碘酒一邊慢條斯理地拿他找樂子,“這次又是為了啥?莊臨,不是我說你。這才剛開學,這麽快就手癢癢了?”

莊臨揉了揉鼻子,難得的露出了幾分不好意思,“沒啥。”

淩冬至瞥了他一眼。

莊臨忙說:“我招,我招。其實吧,就是六班的那個黑頭,假期那會兒我請王雅靜吃必勝客被他給看見了,他就憋著勁要打我呢……”

淩冬至覺得自己有點兒聽懂了,“哦,王雅靜是他女朋友?”

“屁!”莊臨怒了,“我問王雅靜了,是黑頭在那兒單相思,王雅靜壓根就沒同意!”

淩冬至頓時頭疼,“王雅靜是高一幾班的?”

“初中部的。”莊臨撓撓頭,嘿嘿笑了起來,“就是去年元旦晚會上跳傣族舞的那個。”

淩冬至不記得什麽傣族舞,不過聽他說初中部,又是一陣頭疼,這幫小屁孩感情史比他這個當老師的都豐富,還鬧三角戀……這讓他情何以堪啊情何以堪。

“打一架就完事了?”淩冬至比較關心這個,“他們以後還會找你麻煩?”

“不會了,”莊臨老老實實搖頭,“我們說好了,要發揚騎士精神,不論輸贏,恩怨一筆勾銷。”

淩冬至覺得自己簡直要吐血。誰TM告訴他騎士精神是這麽個意思?還有這腔調,這措辭,哪裏像貴族學校教出來的?明明是黑社會混出來的古惑仔嘛。

窗口撲棱棱一陣響,落下兩隻灰色羽毛的鴿子。淩冬至很想過去關上窗戶,把兩個呱噪的小家夥給關到外麵去,猶豫了一下又忍住了。

果然小八立刻就開始吐槽,“你看看,我就說他靠不住。這壞蛋上次還想拔了我的毛,把我烤熟了當點心呢。冬至還給他擦藥……簡直太不義氣了。”

淩冬至假裝自己什麽也沒聽見。莊臨掃了一眼窗台上咕咕咕的兩隻小家夥,也沒在意。學校後麵就是山,附近最多的就是樹,喜鵲麻雀什麽的多得不得了。一開始還有些新鮮感,幾年讀下來早都看膩了。

小九歪著脖子朝畫室裏張望,一邊安慰小八,“你看那個學生臉都紫了,胳膊也破了,嘖,已經挺慘的了,小八你就別生氣了。”

小八唧唧歪歪地發牢騷,又說:“等他出門我一定趴到他腦袋上去拉一坨。”

淩冬至臉皮抽了抽,手底下一抖,疼得莊臨呲的一聲叫了出來,“淩老師你輕點兒啊。”

小八在窗台上跳腳,“就要這樣!重重的,越重越好!”

淩冬至忍無可忍,站起身走過去關上了窗戶,兩隻鴿子飛了起來,嘀嘀咕咕地飛去了樹林的方向。

莊臨好奇地看著他的舉動,不明白好端端的他為什麽要關窗。九月的天氣還是有些熱,關了窗難免會有些悶。

淩冬至收拾了藥箱,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鍾,“已經下課了,你這會兒回哪兒去?班級還是宿舍?你這學期還住校嗎?”

莊臨搖搖頭,“我哥說這學期不讓我住校了。”說著又露出可憐巴巴的表情說:“淩老師,能不能麻煩你送送我啊,我哥要是看見我這個樣兒,肯定又得揍我。”

淩冬至看看他青青紫紫的臉,心裏真是又好氣又好笑,“你保證這學期都不打架了,這事兒我就不告訴你們班主任。至於送你回家……”

莊臨立刻露出很狗腿的表情,“我跟黑頭他們已經說好了,這場架打完就完事兒了。以後也絕不打了。”

“說話算數?”

莊臨挺直後背做宣誓狀,“必須算數!”

淩冬至其實不覺得男生,尤其是莊臨這個年齡的男生打個架是多麽了不得的事兒。別看他現在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十來歲的時候也有過非常叛逆的階段。除了青春期對生活的迷茫,性向的漸漸明朗和自己身上異於常人的特質都成為了壓力的來源。那時候他大哥也是急的不得了,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把這個鬧騰人的弟弟綁在腰帶上看著。反而他老爹不當回事兒,淡定地安慰他老媽,“男孩兒哪有不打架的,他也就現在淘氣,再大點兒就好了。”

等他上了大學之後,果然就消停了。度過了成長期最迷惘的階段,他已經開始學著慢慢接受自己與眾不同的人生。自己的例子雖然特殊了一點兒,但是在淩冬至看來,不管是誰,從一個小男生過度到一個心智成熟的男人,期間難免會出現各種各樣的狀況。專家早說過:每個人的人生觀都是通過自己的經曆架構起來的。

誰還能例外呢?

淩冬至拍了拍莊臨的腦袋,“走吧,騎士,為師送你回城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