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開幕式

25、開幕式

小灰的年紀比小樣兒它們幾個大了許多,體力自然也有所不如。一口氣撐到現在,一上車就昏昏沉沉睡了過去。插在胳膊上的那根導管從創口探出一兩厘米的長度,體內淤積的膿血順著管口一滴一滴落下來,等到車子開回南山中學教工生活區的時候,它手臂上的毛已經被洇濕了一片。

淩冬至上車的時候拽了幾張紙巾墊在小灰的胳膊下麵,現在已經濕了大半,淩冬至換了幾張紙,小心地將它抱了起來。小灰從上車就睡的人事不知,胳膊腿都軟綿綿的。小樣兒和西崽跟在他身後,輕手輕腳的,好像生怕會驚動了小灰。

小灰這一睡就是整整兩天。

淩冬至知道它愛幹淨,每天下班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拿酒精棉球擦拭它那條被導管裏滴落的膿血弄髒了的爪子。原本濃重的汙血慢慢變成了顏色發黃的j□j,滴落的頻率也越來越慢。腫脹的前肢開始慢慢消腫,但小灰仍然一副孱弱的模樣,醒來之後也還是蔫頭蔫腦的,連站起來都仿佛沒力氣,更別提吃飯了。淩冬至給它準備的魚肉都便宜了打著探病的名義來蹭飯的小樣兒和西崽。

淩冬至很是內疚地摸摸小灰的腦袋,“本來想請假的,但是沒請成。”

西崽好奇地問他,“為什麽呀?”

“因為明天就是畫展的開幕式,”淩冬至解釋說:“這對學校來說是一件大事兒,所以我們都要去的。”淩冬至原本是看著上班也是跑美術館去打雜才想要請假的,沒想到還是被校長拿這個理由被駁了回去。

“我最喜歡冬至的畫了,”小樣兒眯了眯眼,一臉饞相地舔了舔嘴巴,“他的畫裏有螃蟹,還有新鮮的大魚。”

淩冬至不知該怎麽跟它解釋那隻是一副靜物寫生。

西崽看著他,胖臉上也是一副馬上要流口水的表情,“那畫展的畫裏有沒有大魚啊?”

淩冬至哭笑不得,“你們倆剛吃了那麽大一條黃花魚,不會這麽快就餓了吧?”

兩個小家夥不好意思地嘿嘿嘿。

小灰懶洋洋地靠在墊子上,很看不上這兩位似的哼了一聲。

淩冬至摸了摸兩個灰溜溜的小家夥,安慰它們說:“明天我還買魚回來。小灰也需要增加營養的。”

西崽甩甩尾巴,可憐巴巴地抬起頭看著他,“那……有我們倆的份兒嗎?”

淩冬至笑了,“見者有份啊。”

小樣兒歡呼一聲,撲過去和西崽扭成了一團。

小灰縮在淩冬至的手掌下麵,也吭哧吭哧地笑了起來。

轉天淩冬至早早就趕到了美術館,開幕式安排在了九點,他們這些工作組的成員要監督工作人員做最後的準備,做清潔並且幫著工人一起把一早剛運來的盆景搬進各展館。門廳裏已經布置好了一個臨時的講台,陸行正帶著兩個人把一小盆一小盤的聖誕紅在講台周圍擺放出一個合適的圖案。

無論什麽活動,在開始之前大都會請來位高權重的領導同誌講講話以示鄭重。淩冬至覺得從功能性上講,這完全是一個多餘的步驟。但是有那麽多讚助商等著露臉呢,想省掉這一步人家也不能同意。

賓客們陸續進場了,淩冬至冷眼看著,果然有那麽幾個他怎麽看都不順眼,偏偏還躲不開的主兒。比如省畫協那個號稱書法大家、每次見了自己都笑得色迷迷的禿頭、比如姓塗的兩兄弟,比如站在這兄弟倆身邊的鄭辭……

美術館的前廳並不大,這麽近的距離,這幾個人不可能看不見自己。既然已經躲無可躲,淩冬至也就破罐子破摔,很是光棍地站著青年畫家的隊伍裏迎接這幾個人或審視或憤怒或灼熱的視線,一邊衝著掃過來的攝像機擠出微笑的表情,一邊用淩媽那個擺攤賣油炸臭豆腐的例子來安慰自己。

首先上台講話的是美術館的館長,然後是德高望重的沈老,最後還有企業家代表講話。淩冬至百無聊賴地東張西望,突然在人群裏看到了一張熟麵孔,不由大感驚喜。這半天他光看見討厭的麵孔了,這麽一對比,莊洲這張臉看起來實在是太順眼。

莊洲笑微微地點點頭,做了個口型問他:你的呢?

淩冬至知道他問的是他的作品,用眼神示意:這邊的展館。

莊洲點點頭:一會兒去看。

淩冬至忽然覺得這樣的交流方式有點兒幼稚,像兩個小孩子似的。不過心裏卻有點兒高興,覺得枯燥的開幕儀式也沒那麽難以忍受了。

回過神來發現輪流講話的情節已經進展到了企業家代表這一環,上台講話的那個西裝筆挺的男人居然是塗盛北。

衣冠禽獸。

淩冬至在心裏忿忿地念叨一句。他跟這個人從來沒打過照麵,他或許都不認得自己,但他卻讓幾個流氓闖進他們學校,砸了他正在上課的畫室。這件事在當時鬧得挺大,因為幾個流氓一露麵就叫喚著找淩冬至,所以差不多全校都知道是淩冬至招來了這場麻煩。學校本來還要給他處分的,幸虧他們係主任出麵周旋,淩冬至的一副作品又十分湊巧的在省裏拿了個金獎,否則淩冬至的畢業證都有點兒懸了。

淩冬至從那時候起就恨上了姓塗的這一家。他覺得一個老爺們,替自己弟弟出頭這不算什麽,但是他能不能把事情搞清楚了再出頭呢?淩冬至恨的是他的態度,他覺得塗盛北根本就無所謂他的決定是不是會誤傷了誰,他在意的隻是有人傷了塗家的麵子,而不是**到底是怎樣的。

這人的品性就像一個土匪。不講道理,也無視道理,甚至他覺得自己就是道理。而淩冬至則是一個在製度中長大的孩子,他所受的教育讓他本/能地反感塗家兄弟這種無法無天、目空一切的人。

塗盛北的聲音偏冷,帶著年輕人特有的清亮的味道。或許是為了刻意營造出氣勢,他的語速很慢,每一句話都像經過了再三斟酌。或許這人本來就是這樣的習慣,但淩冬至還是覺得他在故作老成。

或許,看不順眼的人怎麽看都不會順眼吧。

莊洲一走進濱海展館就看見了掛在展館正中牆壁上的那副《過年》。那時他還不知道這是淩冬至的作品,也無暇去琢磨這是誰的作品。因為在看見它的第一眼,莊洲就被深深地吸引住了。

鋪滿鞭炮屑的場院、踩著高蹺舞動紅綢的村民、挨挨擠擠的歡笑的觀眾,營造出一副喜氣洋洋的年節場景。莊洲不由自主地隨著畫麵上的人一起微笑,他甚至於產生了一種錯覺,仿佛他再走近幾步就能融進這一群歡快的人群裏去。甚至連人群發出的喧鬧聲、鞭炮在空氣中微微有些嗆人的味道都無比鮮明。

莊洲覺得自己走進了一個從來沒有經曆過的夢境。

滿心雀躍,不能自己——

莊洲就和塗大北碰上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