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相機
就是這裏。”當初跟淩冬至分一組的男生指著樹林中突起的一塊坡地,敘述的語無倫次,“我和小李就在這裏整理標本夾,淩老師在附近拍照,我還聽見他的腳步聲了,真的,就在那個方向……我們找不到他,等了一會兒也不見他回來。後來快到孔教授約定的時間了,小李猜他是自己先回去了。結果回去一看,淩老師的包還在,人根本沒回來……”
現在是冬天,到了深夜的時候,山裏的溫度有時會降到零下二三十度。淩冬至真要出了什麽事被困在野外,要不了一個晚上人就凍死了。
莊洲麵上不顯,內心卻被恐懼和焦慮完全占據了。
人是昨天下午不見的,晚上的時候大家都回到廟裏才證實了淩冬至確實不見蹤影,但是入了夜,又是深山老林完全不熟悉的環境,孔教授不可能把學生撒出去找人。今天一早趕回村裏求援,再原路折回來,距離淩冬至失蹤已經過去了整整二十六七個小時。而山下的警察至少要明天中午才能趕過來。
莊洲站在他們分開的地方,試圖通過周圍的景色來確定淩冬至可能會前進的方向。老趙和淩冬至的兩位表舅分成了幾個小組,在周圍散開了找人。莊周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淩冬至是不是受了傷,被困在了野外的某個地方。天色已經越來越暗,如果天黑之前還沒找到的話,過了第二夜,淩冬至生還的可能性就變得更加渺茫了。
晚上七點的時候,大表舅那一組在樹下發現了淩冬至的相機。這東西不大,周圍又有樹木草叢,要不是金屬外殼反射了手電光,還不會被人發現。相機已經關機了,所幸淩冬至的背包裏還有兩塊備用電池。
調出相機裏存儲的照片,很容易就找到了最後的那段視頻。畫麵上淩冬至衝著鏡頭擺手,傻笑著自言自語,“是不是還得往後再退退?能錄上我這張帥氣滴小臉不?”
莊洲目不轉睛地看著畫麵裏笑容明亮的青年,心頭針紮似的疼痛。
然後淩冬至手腳舞動,以一個極其搞笑的姿勢尖叫著摔下了山崖。從相機裏看不到山崖下的情景,不過錄像功能盡職盡責地記錄了所有的聲音:淩冬至憋在喉間的一聲低叫、樹枝被碰斷的脆響、碎石稀裏嘩啦掉落的聲音以及最後那一下悶響。
大表舅及時按住了莊洲的肩膀,“那個山坡不高,不到三米。崖下沒有人,我們剛才找過。”至於人摔下去的痕跡,光線太暗,他們什麽也沒看出來。
從靜止的畫麵裏斷斷續續地傳來一些奇怪的聲音:腳步聲、男人的咒罵以及……槍栓拉開的聲音。聲音聽起來挺模糊,但是因為山裏太靜,說話的聲音模模糊糊能聽見。似乎是好幾個人在同時說話,用一種莊洲沒聽過的方言。
“崖下當時有人?!”莊洲覺得難以置信,“他們說什麽?”
“不是我們這邊的口音。”老趙連忙解釋,跟著錄像機裏的聲音開始同聲傳譯:“奶奶的上麵咋掉下個人……小白臉……是廟裏那幫學生娃娃……已經看見咱們了,不能放……殺你奶奶的腿,你當殺人像殺豬啊……這附近還有人,殺了他怎麽脫身……先帶走……捆好……”
幾個人麵麵相覷。莊洲心裏也不知該慶幸還是該擔憂。這至少說明淩冬至沒有凍死在外麵,但是落到一群身份不明又帶著槍的人手裏,又能好多少?!
“現在怎麽辦?”孔教授心中一陣一陣後怕。至少淩冬至是個成年人,在這裏又有親戚。要是被帶走的換成他的學生,他該怎麽跟學生家裏交待?
莊洲的手反複摩挲著淩冬至的相機,“山崖下別去,別破壞了現場,等天亮了我到附近找找看看能找到什麽線索。大表舅留下等警察。”
孔教授忙說:“我跟你一起去。”他帶出來的學生都安全地留在村子裏,他也能分出精力來顧及這個跟他同路的年輕人了。
小表舅說:“你們這兩天走了不少路,還是留在這裏等警察。我跟莊先生一起下去。這一代的路我熟。
莊洲點點頭,“好。”他是個成年人,出了事不至於遷怒於人。但淩冬至是跟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出的事,要說心裏沒一點兒芥蒂那也是不可能的。
淩冬至也不知有沒有摔傷,視頻裏沒有聽到他的聲音,也不知是不是撞暈過去了。那些人也不知會怎麽對待他……
莊洲越想就越是心浮氣躁,直到快要休息的時候,看到蹭到他身邊來要食的黑糖才忽然反應過來,黑糖雖然沒受過專業訓練,但好歹自身條件在哪兒擺著,嗅覺比人靈敏啊,他們是不是可以試著讓它來找找線索?
黑糖不明所以,隻覺得它爹地看它的眼神很怪異,充滿期望又好像有點兒不放心。
黑糖迷惑了。這是要幹嘛?
還有還有,告狀精到底去了哪裏?怎麽人人都說他不見了呢?他不見了,他帶來的三隻貓貓也不見了,他們會不會一起走了?黑糖不安地甩甩尾巴。它以前想過要是告狀精消失不見就好了,可是自從他離開,它就再沒這麽想過。事實上,天天聽三隻貓崽子念叨淩冬至,它已經有點兒想他了。
莊洲摸著它的腦袋自言自語,“雖然你沒受過訓練,但我還是對你有信心的,兒子。咱們倆爭氣一點兒,爭取把他平平安安地找回來。”
黑糖晃晃尾巴,是找告狀精和貓貓們嗎?
莊洲說著說著眼圈就紅了,他把額頭頂在黑糖的腦門上,“要是找不到他該怎麽辦呢?”
黑糖舔舔他的臉。沒事的,找不到就接著找,直到把人找回來為止。黑糖不確定地想,要是以後告狀精還給它買牛肉幹,還帶它天天出門去溜達,那它以後都不欺負他了。
還有那三隻貓崽子。習慣了每天有三個鬧鬧騰騰的小家夥在身邊,冷不丁剩下自己一個人,還真是不習慣啊。黑糖憂鬱地想,也不知它們都去了哪裏,走之前也不跟它說一聲。這荒山野嶺的,真要迷了路該怎麽辦呢……
唉,真讓人操心。
淩冬至摔下去的時候崴了腳,腳脖子腫的快趕上大腿粗了。又被這幫人拖著一路急行軍,覺得自己的腳都快要走斷了。等到天黑下來的時候,一行人總算是停了下來。
淩冬至一路都被蒙著臉,也不知道是往哪個方向走的,隻知道是比山神廟更深的林子,完全沒有路的地方。從腳步聲和說話聲來判斷,這一夥人至少有六七個,都是彪悍的男人,帶著槍,說話的時候都壓著聲音,說話的腔調和石榴村的人不同,不知是那個地方的方言。淩冬至能勉勉強強跟石榴村的人交流,但是這些人說的話他幾乎聽不懂。
淩冬至被幾支獵槍頂住腦袋的時候,曾經有過一霎的懷疑,這些人會不會是住在山裏的獵戶,有沒有可能是他的族人。所以當他們粗魯地抓著他的領子把他從地上拽起來的時候,他甚至沒怎麽掙紮。當然他配合的態度也在很大程度上打消了這些人對他的戒備,被當做手無寸鐵的學生最大的好處就是這些人根本沒把他當回事兒,搜身也搜的馬馬虎虎,隨便在他口袋裏撥拉了幾把就算了。沒有人發現他的靴筒裏還藏著一把刀。
然而一路行來,淩冬至心裏漸漸生出懷疑。如果這些人真是山民出來打獵,即便想要躲著人,也絕對不會有這樣戒備的姿態。而且當一個從未開過口的男人說起前進路線的時候,淩冬至立刻聽出這個人絕對不是本地人,他說話的腔調明顯帶著臧邊一帶的藏民學說普通話的那種略顯別扭的口音。
一個是外鄉人,其餘幾個似乎對山裏的情況很熟,這樣的一個小團夥混在大山裏還能做什麽?
淩冬至心中難掩失望。他也知道,二十多年前住在深山裏的一群人,哪有可能讓他一進山就遇到,可是遇到族人的希望徹底落空,還是讓他心裏無比失落。
這些人落腳的地方,似乎是個廢棄的窯洞,淩冬至手腳被捆著,但是跌坐在地上的時候還是很留意地偷著摸了摸周圍的東西。地麵雖然落了很厚的灰,但是很平整,是被人精心整理過的樣子。而且聽外麵那些人的對話,尤其是那個臧邊口音的男人說話,他們似乎在這裏已經停留了兩三天。
淩冬至一直覺得自己的五感比別人敏銳,如今蜷縮在冰冷的窯洞裏,聞到不知從哪裏傳來的淡淡的血腥味,頭一次開始後悔自己具有這樣的特質。淩冬至最初懷疑這幫人是在殺獵物做飯,隨即發現這些人生怕大白天的在山裏點火會引人注意,簡直恨不得吃冷食才好。這附近會出現那麽明顯的血腥氣,顯然還有別的的原因。
這些人戒心很強,除了拿酒精爐燒了點兒開水泡方便麵,根本沒敢生火。方便麵、香腸、壓縮餅幹就是他們的晚飯。都是不怎麽讓人有食欲的東西,但是對於餓了一天的人來說,仍有著莫大的吸引力。尤其他們拿飯過來的時候,還十分開恩地給淩冬至解開了捆手的帶子和蒙在臉上的破布。
淩冬至費力地把罩在臉上的看不出顏色的破圍巾扯下來。借著窗口一支不到兩寸長的蠟燭燃起的燭光,淩冬至看見自己果然置身於一處破舊的窯洞之中。
替他解開蒙臉布的是一個身材十分瘦弱的男人,他一隻手拿著那塊破布,一隻手還端著個舊飯盒。然而他的一雙眼睛卻怔怔地看著從淩冬至敞開的大衣領口裏露出來的那塊叫不出名字的石頭,眼神中充滿了懷疑與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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