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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的事情終於步入正軌是在兩個月之後。名字是淩冬至一早就起好的,就叫山神助學基金。淩冬至迫切想要通過這個名字尋找分散在外的族人,如果山神一族隻剩下他一個人,那未免也太孤單了。

淩冬至不希望自己是最後的山神族人。

即使他真能像其他男人一樣娶妻生子,也不可能誕下屬於山神一族的孩子。他們的人數太少,骨子裏那種神秘的血脈會被一代一代稀釋,或許隻有這樣的發展才符合人類的進化要求,但事實就是這個神秘的族群最終將會無聲無息地消失。

三月份的時候,淩冬至出版了自己的第二本畫冊。畫冊的封麵是淩冬至的一副獲獎作品,這是出版方定的。封底則是淩冬至自己選的,是一副名叫《家鄉》的風景畫,畫的是一片廢墟。是山神族人曾經生活過的那個小村莊,坡下兩株合抱的栗樹,一片荒棄的茶園。斷瓦殘桓之間還能看出曾經有人生活過的痕跡。

這副畫讓出版社的編輯糾結了很久。出於商業目的的考量,他自然希望淩冬至能拿出一些更迎合大眾審美的作品。但是這幅畫又充斥著一種神秘主義的寫實風格,有一種讓他移不開視線的魔力。仿佛他能通過畫麵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作為畫者的淩冬至心頭激**的悲傷與懷戀。那麽濃烈的感情,看得久了,甚至會讓人有一種想要落淚的衝動。

淩冬至不知道這本畫冊能被多少人看到,更無法估計會不會被山神族的人看到。如果他們還像以前那樣生活在遠離人煙的地方,那麽這一點希望將是非常渺茫的。

就目前的條件而言,淩冬至所能做的也隻有這些了。淩冬至給大表舅打電話的時候很詳細的說了這個事,村裏人也都特別的高興。這可是積功德的大好事,雖然基金是淩冬至張羅辦起來的,但是作為他的親戚,姨姥一家也在村子裏得到了更多的尊敬。

淩冬至最後還是把基金的管理委托給了程安妮。他不懂金融管理方麵的東西,但是這麽一大筆錢,又不能隨意委托給不信任的人。程安妮在美國的時候曾經接手過相關工作,也有一些從事基金管理工作的朋友,很高興的接受了這個委托。為了確定申請救助的具體情況,她還特意帶著幾個工作人員飛了一趟西北。

淩冬至在她出門之前特意給她看了看自己掛在胸前的那個小石球,拜托她多多留意找找看有沒有一樣的東西。

程安妮自然滿口答應。

淩冬至沒想到的是,這一去,還真讓她找到了一點兒東西。

程安妮離開一周之後,打來電話要求跟他們視頻,還特意讓莊洲告訴淩冬至,她有驚喜給他。

淩冬至正在一樓的畫室裏,聽見莊洲的話連忙放下手裏的畫筆,跟著他一起去了書房。電腦屏幕上,程安妮盤腿坐在酒店的**,手裏拿著一根三寸長的……袖珍擀麵杖衝著電腦屏幕笑得一臉燦爛,“是不是一樣的?”

淩冬至胸口砰砰亂跳,“別晃,別晃,安妮阿姨,麻煩你再那近一些。”

程安妮低頭按了幾個鍵,很利落地發過來一張照片。看得出是手機拍的照片,背景是酒店米色的餐巾,那個東西靜靜躺在上麵,大概三寸長短,兩頭略粗,用十分利落的線條雕刻成了石榴花花蕾的形狀,中間略細,十分適合抓手。石材整體呈墨綠色,被陽光穿透的部分透出深邃而迷人的綠。

淩冬至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程安妮在晃了晃手裏的東西,有點兒遺憾地說:“古玩店的老板說這是別人放在他那裏寄賣的,他也說不好到底是什麽材質。應該還有一支。他已經設法聯係賣家了。如果是真的,我給你湊一對。嗯,有關賣家的情況店家也會打聽的。”

淩冬至的聲音不由在的有些沙啞起來,“謝謝安妮阿姨。”

“不客氣。”程安妮小心地把東西放進盒子裏,又舉起幾分文件給他們看,“我們已經和大雁山附近的幾所小學聯係過了,工作已經慢慢展開,有什麽進展會隨時告訴你們。”

簡單聊了幾句,淩冬至心情複雜地掛了電話。在經曆了青石鎮狼牙老人的事之後,他不太敢讓自己抱有太多的希望。畢竟東西是死的,誰拿到就是誰的,而淩冬至真正要尋找的,並不是這些死物。

莊洲安慰他,“這些事要慢慢來,急不得的。”

淩冬至揉揉臉,眼中流露出一絲倦意,“我知道。是我太心急了。”

莊洲能理解淩冬至的感受,但畢竟不是發生在他自己身上的事,他無法體會淩冬至那種焦慮的心情。但是他覺得淩冬至的狀態不是很對勁兒,他現在就像一個參加尋寶比賽的孩子,急迫的想要趕在其他選手的前麵找到那個決定成敗的寶箱。

莊洲很像知道到底是什麽樣的原因施加給他這麽大的壓力。

他知道從西北回來之後,淩冬至就在準備一組新作品。莊洲看過他的底稿,那副被選作畫冊封底的《家鄉》就是其中之一。這一組作品到目前為止隻完工了這一幅。淩冬至現在正在畫的是《山神廟》。底色已經塗了上去,莊洲能模模糊糊地辨認出畫麵上的視角是從廟後的山坡上俯瞰山神廟,廟後荒棄了的菜園和菜園旁邊搭建的小窩棚都很清楚,遠處則是連綿不絕的驪山支脈。和《家鄉》一樣,《山神廟》的畫麵也縈繞著悲傷的情愫,仿佛作畫的人正在通過這副破敗的畫麵回憶昔時繁盛的煙火。

莊洲知道淩冬至並不是想要追溯一段已經逝去的時光,他所做的更多的是在為這個族群的未來著想,這一點從助學基金的事情上就能看得出來。但是他情緒中不自覺就流露出來的壓抑而傷感的東西,卻讓他有些不安。

“等學校放暑假了,我和你一起回大雁山去。”莊洲覺得再一次回到那個地方,或許淩冬至心裏躁動的情緒才能夠真正平靜下來。

淩冬至卻隻是搖了搖頭,“到時候再說吧。”

他其實沒有信心再一次麵對那一片廢墟,狼牙講述的故事太過慘烈,讓他不願意去臆想二十多年前的那個冬至的夜晚發生在他身邊的那一場災難。

“要是能找到我的族人……”淩冬至歎了口氣。

要是真的能找到就好了。

莊洲輕輕拍了拍他的背,“會好的。相信我,會好的。”

和清回來的那天正好是植樹節,白天的時候淩冬至跟著學校裏的學生們在後山挖了一整天的樹坑,回到家的時候滿身是土,骨頭都是酸痛的。

淩冬至洗了澡,換了衣服,抱著小灰懶洋洋地坐在沙發上不想動。莊洲白天出去辦點兒事,回來的有點兒晚了,直接在外麵酒店打包了飯菜。一進門看見淩冬至窩在沙發上一副餓得奄奄一息等投喂的模樣,心裏又好氣又好笑,顧不上跟狗兒子親熱,先拎著東西進廚房,打算加熱一下趕緊吃晚飯。

和清就是這個時候很沒有眼力價的跑來按門鈴的。去開門的自然還是莊洲。

淩冬至聽見院子裏的說話聲,不過他實在太累,連手指頭都懶得動一動,也就沒想著起身。小灰懶洋洋地趴在他肚皮上,腦袋還搭在他的胸口上,睡得比淩冬至還沉。那塊石頭就被它壓在脖子下麵,它居然也不嫌硌得慌。

“呀,你倒是舒服啊,”和清的聲音從客廳門口傳來,帶著揶揄的笑音,“這是被欺負的狠了?莊二你個不懂體貼的貨!”

淩冬至望著他翻個白眼。

莊洲滿手提著東西,在背後踹了他一腳,“胡說什麽呢。冬至白天帶著學生挖樹坑來著。”

和清大笑,“哦,哦,植樹節麽,我懂的。當老師真是太有趣啦。”

淩冬至懶得理他,覺得兩個月不見,這人變得更猥瑣了。

和清在他身邊坐下,抬手撥拉了一下睡得人事不知的小灰,“怎麽睡這麽香?身邊來人了都不知道。”另外兩隻正在地毯上玩的小貓看見他進來都跑到廚房後麵去了。

說起這個,淩冬至也覺得有些納悶,“它這段時間好像特別能睡覺。你給看看。”

和清捏了捏小灰的小肉爪子,撥拉撥拉眼皮,再全身上下捏一捏,笑著說:“這會兒沒法子做檢查,不過我看著好像比原來壯實一點兒。”

淩冬至看著胸前睡死過去的小灰,很無語地反問他,“這叫壯實?”

和清的表情變得稍稍正經了一些,“貓老了之後毛皮會比年輕時候幹澀,你看看這個小家夥,上次送到我診所來的時候,毛皮也有些鬆弛了,我看它至少有j□j歲。這會兒捏捏它身上的皮肉,覺得比之前緊實不少,毛也油滑了。讓我現在說,最多有六七歲吧。”

淩冬至呆了一下,隨即心頭狂喜,“你說真的?!”

“當然是真的。”和清很不屑地看著他,“我犯得著跟你胡說八道麽。對了,你這段時間都怎麽照顧它的?”

淩冬至想了想,“它跟著我們去了一趟西北,在大山裏瘋了幾天。回來才半個月,光睡覺了,而且特別愛粘人,就喜歡趴在我懷裏睡。”

和清笑著說:“那一定是你身上的能量過渡到它身上去了。”

淩冬至跟著笑了兩聲,笑聲猛然頓住。

和清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怎麽了?”

淩冬至的臉色變幻不定,像是想到了什麽事情,一時間又有些不能肯定似的,“明天我抽時間帶它去你診所,你給它做一個全麵檢查行不行?不光是它,還有其他兩隻貓也一起給檢查檢查。”

和清苦著臉抱怨,“帥哥,我長途跋涉的剛回來,你就不能讓我休息兩天?”

“這又不用很長時間,”淩冬至翻他一眼,“我白天還有課,晚上過去怎麽樣?不妨礙你白天睡懶覺。”

和清看看他,再看看他胸口沉睡的老貓,心不甘情不願地點了點頭,“那……好吧。”

作者有話要說:冬至慢慢地發現了石球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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