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馬而過靈霧湖,湖水依舊似往昔澄澈。

他記得戴沐白曾於春日帶著唐三來這裏遊玩。

他記得邪眸白虎曾於冬夜同藍銀在這裏比試。

他更是清楚的記得,父親就是在這裏遇襲身死。

時過境遷,應屬將死之人的淡然深邃出現在二十歲左右的青年眼中。

他負手而立,凝視湖中人。

藍發——唐三的溫柔。

藍眸——藍銀的冷冽。

容顏是一樣,情感是一樣,身份卻不一樣。

唐三愛著戴沐白,邪眸白虎戀著藍銀。

而藍銀,隻活在仇恨之中。

他與邪眸白虎之間有的不過是交易。

戴沐白不知,邪眸白虎不曉。

也正如他所說,他這一生,是注定了要誤在這人身上。

江湖偌大,一個人不過一葉孤舟微渺如塵埃。

邪眸白虎算錯了——他千算萬算沒有算到,藍銀與唐三乃是一人。

他過早的擴張爪牙,擴充勢力。

卻因常年在兩個身份之間變換而沒有真正的心腹手下。

藍銀固然強勢有力,但二人的關係說到底也太不清而太輕。

他原本算好的是以唐三的醫術來控製藍銀的毒術。

兼施以自己功力的壓迫使藍銀不得不忠心於自己。

而唐三,才是他計劃中最大的變數也是最不容易變的。

出他意料,卻沒出眾人所想。

唐三殺了邪眸白虎,藍銀殺了戴沐白。

唐三告訴世人,大俠與教主相殺,大俠廢了教主的邪功藍銀組建暗殺組織風雲樓,放話誓要鏟除大俠為報仇。

於是在傳出教主邪功被廢之後的三日,大俠的屍體就被一臉悲戚的唐三帶出,然後入葬然後就聽說藍銀也在殺了戴沐白之後就迅速銷聲匿跡,隻留下了風雲樓和樓主白沉香。

保護著那個邪眸白虎戴沐白生平唯一愛過的女人——朱竹清。

沒有戴沐白那般耀眼,很快,除了一些和戴沐白常在一起的人幾乎大多數人都忘卻了唐三這個本就不容易讓人記住的名字普通的人,後來的人,所嫉羨的也隻有那個曾經一身邪功傲視天下的魔教教主邪眸白虎。

所敬仰向往的也隻會那個英勇獻身廢除教主邪功的大俠戴沐白。

沒有人會記得唐三,那個令人如沐春風的醫貫天下的少年。

沒有人會記得藍銀,那個令人如臨冬雪的毒絕無雙的殺手。

唐三藍銀後來改了姓名,自稱唐銀。

到了不出名的青衣鎮——一個不研究地理到一定程度都找不到這個地方此生以後,他隻是唐銀。

一個普普通通的小醫師而已。

他改變了容貌,將一頭藍發也染成了墨色。

他最懷念的時光有很多,都是安詳快樂的回憶。

比如跟著父親習武的那會。

那時他還隻見過戴沐白一次。

隻是他沒想到的一眼萬年。

比如和戴沐白一起闖**江湖的那會,戴沐白主闖,而他則永遠作為後盾,在任何時候治療他的傷痛。

比如以藍銀的身份陪邪眸白虎創立魔教發展魔教。

即使外表是冰冷的,也隻是為了區分開唐三和藍銀這兩個身份。

其實戴沐白那個問題他的答案沒有掩飾什麽。

依然如他,因為他始終是追隨著戴沐白的腳步前行。

在他墮落之前,他已然沉入了深淵。

從愛上的第一眼開始,便是萬劫不複。

殺死戴沐白之後他才覺得自己似乎背負了很多。

以至於連死亡都顯得太過沉重。

他最終平淡的結束了自己的一生,再也沒有見過第二個能夠讓他有一念心動的人此生唯君。

輪回那是他第一次見到他在院子的角落裏他16歲,因為發育得早,看起來似是20歲左右,臉上沒有那年少輕狂的青澀他14歲,因為身子不好,看起來約莫12歲左右,小巧的臉上布滿倔強。

他是帝王之子,榮華富貴享用不盡他是叛將之子,沒有任何錯誤卻淪為人奴“你從今天起,叫小三吧,當我的書童”他從玩鬧的孩子們手下救了他,隻覺得他如藍銀草那般,雖有生機,卻總自覺低人一等他似是記得,幼年時曾見一藍發老人,拉住他說了很多,印象最深的是那老人說“若是遇到似藍銀的人,切莫辜負。

江山將變,他會護你一生。”

老人還說“江山如畫,失之可再得;美人如星,棄之不可尋。”

這和他一直所接受的觀點不同,不禁一時氣惱,甩袖離去。

走時還見那老人或許是受傷的神情,自己不禁忽的也一下心疼。

然後老人說的話應驗了,江山真變了。

他開始信了,他開始尋那命中注定的人他為本就該自由的藍銀草打開了囚籠因為隨著他,墨發少年博覽群書,武藝超群,智計無雙。

已是多年之後,他的堂兄因年長得了皇位,他決定起兵奪得天下。

他看穿了他的心思,決定離開他,為他組織軍隊謀反,讓他有合適的理由奪得兵權。

於是,他束起金發,著戰衣,光明正大地結果兵權,討伐於他。

有了他的配合,他異常之快地奪得天下,然而他卻在最後一戰中失蹤了。

因為他心裏清楚,如果他活著,他就不能安然稱皇但如果他死了,若他敗了,便再無退路。

所以他逃了。

後來,他娶了叫朱竹清的女人為後,他亦是和一個名為白沉香的女子在一起相依為命。

白沉香後來難產死了,朱竹清也是在生下孩子後的兩年,差不多和她一起與世長辭。

他知道他,他見不到他。

他的藍眸中永遠隻寄托著對他金發的遙望他的邪眸亦是隻為那墨藍色的長發而心動當他已然走到了生命的最後盡頭時,他想再見他眼。

於是他喬裝,在街上遇見了一個與他有九成相似的金發男孩。

拉住長聊,直到男孩拂袖而去。

多年已然麻木的心,漠然著,驀然間痛了。

戴沐白,你可知為何會如此。

隻因幾世前,唐三曾言,願輪回千載,唯你我二人。

命裏注定每一世都會與你相遇,相識,相交,相知,直至相愛。

而我們的情卻注定了要以相殺,相別為結局。

我想遲你一步,如此你愛我總多於我愛你。

這樣,當你殺我的一瞬,我隻愛你而無怨無恨。

唐三端起玉龍杯,便是上前敬酒。

說什麽他也要灌死這兩個沒心沒肺的好心魂淡。

也恰好,榮榮帶著小舞來了。

並非以新娘的身份而來,而是以戴沐白之友——容凝的身份前來。

秀發輕束,仍是紅衣,但已換成並非婚服的男裝。

攬著旁邊白裙長發美女的纖腰。

眼角淚痣似笑非笑地溢著邪笑小舞說要教訓出主意的這兩人,於是她來了。

當然,此時小舞也不再是小舞,而是伍筱。

素來警惕而不沾酒的榮榮,今夜竟是唯一沒有醉倒的人。

而第一個醉過去的,自然是這一事件的根源主謀,並且沒有習武過的銀發美男奧斯卡。

第二個則是不用說,就是他身旁的紅發胖子馬紅俊。

宿命他和他,不被世人所容。

他的兄長對他舉刀相向,即使他們都是金發。

兄長以他愛的是男人為由搶占了本應由他繼承的皇位,又趕盡殺絕他的妹妹也不支持他,即使他曾親手為她束起烏黑的長發。

武魂殿以人心所向為由,堅決要除了他們兩個。

世人不接受同性之間的愛。

一戰過後,他負傷,藍發被鮮血染紅。

他的金發在風中狂舞著猙獰,叫囂著絕望。

於是他帶著他到了鬼見愁。

他們仍是不被放過。

最後,他帶著他跳崖明誌。

藍發如煙。

伴金輕舞。

生前,他們不能在一起。

死後雖不同穴,屍骨卻是世世相依。

跳下之後,雲霧縹緲。

前世的記憶一同湧現。

忽憶起,前世,他叫唐三,最終亦是不得不跳崖明誌而身死。

前世的他沒有如今生一般跟隨死去,而是苟活了下來,僅為了珍藏他畢生的心血——佛怒唐蓮。

人們喚他唐大先生。

前世的他未來得及知道他的真心,便是毅然跳崖。

以至於連他最後的告白也沒有聽見。

今生,雖不被世人所容,卻終是沒有錯過好久不見他和他青梅竹馬。

初見時,唐銀,他是一個普通的東方少年。

丹鳳眼微微上揚。

黑發黑眸。

平淡柔和卻浸透人心。

在法國,他見到的第一個年齡相仿的人就是戴沐白。

一見麵就被耀眼的金發所震撼。

但卻隻是淡淡的報以一笑。

初見東方的少年,先是愕然,繼而又被那淡然中淺淺的溫柔所吸引住了。

隻是沒想到,一眼萬年。

兩人家族是世交,後來,在唐銀十二歲,戴沐白十四歲時,他們一起來到了中國。

這個恬靜素雅山水清秀楚楚動人的地方。

似跨越千年一般,二人對於這片似是陌生的土地有著莫名的熟悉感覺,似乎千年之前曾經攜手同走。

沒有浪漫奔放,隻是生死契闊,與子成說。

跟著唐銀出去旅遊,向商隊借了匹白馬。

戴沐白之前有學過騎術,自是更為熟練。

為了照顧唐銀,二人同騎,戴沐白在後麵手臂環著唐銀。

因為二人都是男生,自然也沒有想太多什麽別的。

唐銀當然不知道,這是二人命運永生的轉折。

如果料到,縱然不改變他麵臨的一瞬抉擇,也會去選擇阻止這一切的發生——戴沐白不甘心與滿足青梅竹馬的現狀戴沐白手起鞭揚,然後馬的速度就愈來愈快,裹挾著緊張與不安,二人漸漸遠去,離開了隊伍。

不知為什麽,沒有人注意到。

【唐銀……

我喜歡你。

】戴沐白的告白很簡單卻很深情。

沒有人為他們作證,然而卻又無邊風光作為背景。

唐三看著他,先是一愣神。

繼而假裝鎮定,緩緩道【我們是哥們啊,我也不討厭你】聲音軟軟糯糯的,是南方獨有的似水般的溫文,但又不是女子的嬌柔。

但這話說的卻是冰冷的。

這些年的默契,唐銀又怎麽會不清楚戴沐白所說的喜歡是什麽意思。

隻是不願麵對罷了【唐銀,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麽喜歡!

中文很難……

Je t'aime……

】【Je t'aime bien!

】戴沐白從來沒有想到這個看起來優雅文弱的少年,在拒絕他的時候能夠如此的堅決幹脆。

溫柔卻決絕。

沒有說他不喜歡,但卻釘死了不過是朋友之間的喜歡。

給了希望之橋,卻在橋的盡頭處親手斷了永遠會差一步,永遠都不是戀人之間的愛。

婚禮還未正式進行。

戴沐白叫了唐銀說是有事情。

已是晚上,空中沒有烏雲,隻有孤寂皎潔的明月。

月朗星稀,落了滿地慘淡的白霜。

他盯著他。

藍眸毫不在意的回盯這投來目光的邪眸。

戴沐白是背光站著的。

沒有路燈。

清冷的月光灑在金發上,給他添了一分恐怖的猙獰。

唐三原本是被嚇著了,定睛一看。

戴沐白並沒有冷笑,臉也沒有扭曲。

還是似初見時那般似笑非笑的透著邪氣。

那是二人一生之中最後的交集。

戴沐白強吻了唐銀。

他奪走了他的初吻,這樣隻會有兩個結果,一是唐銀決定接受他,二是此後再無可能。

他拚了。

因為過了今夜,唐銀的身份就會多加一個——小舞的丈夫起先唐銀沒有回過神來,剛反應過來便是奮力抵抗。

實在沒有戴沐白的強勢,所以幹脆放棄了掙紮。

呆呆地同木頭人一般站在那裏承受如同暴風雨般的啃咬。

直到戴沐白自己恢複了理智。

望著被自己咬得紅腫的雙唇,以及麵前藍發青年淡然而冰冷的神情,一時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逃了。

明明是他侵犯在先,卻無力麵對受害者的冷靜淡漠。

他逃了。

似是躲避整個世界的那般逃了。

他哭了。

沒有聲音,明明是自己的婚禮當天,卻自從他的金發入眼開始便覺得心痛。

他哭了。

沒有淚珠。

為什麽他金發間氣息隻停留一瞬便是離去。

可是他和他都是什麽也沒說。

他像之前那樣在他的賓客席上看他結婚他擁她入懷,才子佳人分外相配,可是他的臉上,笑容太美,美到虛偽。

後來就再沒見過。

當然戴沐白一生都不可能知道,因為心裏有個人,所以唐銀和小舞,隻有夫妻之名,而無夫妻之實。

他也不可能知道,因為他在第二天,就被人發現死在了臥室。

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藥,還給自己注射了毒品,隻為追求一瞬的醉生夢死愛深唐三失蹤了。

所幸,他留了一張字條。

【請原諒我用這種方式將你留下】他的妻子小舞帶著字條去找了多年未曾聯係的大哥戴沐白。

唐三曾經對她說過,若是有一天他出了什麽事,小舞可以以唐三妻子的身份去找戴沐白。

戴沐白的家中,彌漫著濃重的福爾馬林的氣味。

與他家族世代為醫的身份似乎很是符合。

但是小舞並沒有唐三那麽熟悉戴沐白。

戴沐白根本是精通卻絲毫不喜醫術。

而小舞也更不知道,福爾馬林的氣息中夾雜的淺淺花香,並不是戴沐白已經於三年前離家出走的妻子朱竹清所鍾愛的白百合,而是綺羅鬱金香。

鬱金香本不應該養在室內,戴沐白精通醫術,不該不知道,但是確實就是這麽做了。

小舞將字條給了戴沐白看。

戴沐白邪瞳並沒有緊張得凝聚,而隻是淡淡地瞥了一眼。

冷冷地丟了一句話【這不是他的字。

】說完之後繼續恢複了沉默。

三年之前,唐三和戴沐白都結婚了。

而朱竹清卻在完成家族任務結婚之後的第二天就和白沉香私奔了。

而同一天結婚的唐三也是幾乎斷絕了與戴沐白的來往,不知道為什麽。

隻知道,在那天之後戴沐白便開始變得沉默寡言,冷酷殘暴,血腥無情。

有人說他是因為妻子和她人的私奔,而受不了了。

但是三年的時間,也沒能夠讓這個曾經流連花叢卻是片葉不沾身的風流戴少走出陰影戴沐白比唐三年齡要稍微大些,因為家庭環境,所以寫得一手好字,十分霸氣。

原先,而唐三心思細膩,字也較為娟秀,同他一般似水之柔。

而戴沐白自然看不慣,硬是逼著他改掉一貫的書寫風格。

所以唐三的字,在認識小舞之前就已經被改造成了和戴沐白有著同樣風格的書寫。

還有一點是小舞不知道的。

在認識小舞的時候,唐三已經是大學生了,平日裏需要寫的自然很少,加上他刻意控製,所以原先的字小舞當然也是沒見過。

她自然不知道,他不經意間寫的,還是原先的風格。

而這樣的一句話,又怎麽可能還是可以控製寫下的,當然關注了真情是原本的字。

所以戴沐白才說這不是唐三的字。

小舞離開了,她去找榮榮。

那個女生,家財萬貫,卻對她情有獨鍾。

自始至終深愛著她。

眼睜睜地看著她嫁給了他,卻隻是送上祝福,而不希望拆散他們,毀滅她的愛情。

而戴沐白,在小舞離開後,四仰八叉式的躺在偌大的沙發上,狂笑不止。

這是自小舞和唐三結婚以後他第一次笑。

笑得能讓幾乎所有人信以為真。

卻笑得連自己都騙不過去。

【唐三!

請原諒我用這種方式將你留下。

】一聲咆哮。

緊接著說出了那句字條上的話。

前一句還是吼得聲嘶力竭,後一句卻是滿含深情。

比他新婚之夜對朱竹清說的還要柔情上幾分。

【真是諷刺,你原本就是我的!

生生世世都是我戴沐白的人!

我不允許你離開我!

】內心一遍一遍地呐喊,一次一次的咆哮,不停地失控,不斷地瘋狂。

最後失去了理智。

將脖子上掛著的玻璃瓶取下。

接近透明的**中存放著兩顆眼球,瞳孔是藍色的,似海一般深邃。

隻是再沒了往日的神采,它已經離開了自己的主人。

挪開書架,牆麵嵌入了一個很大的玻璃箱子。

戴沐白輕輕碰著玻璃的表層。

像是親手觸碰著唐三一般。

小心翼翼的,生怕碰壞一點。

但他用的是鋼化玻璃,隻要他不發揮實力,即使打擊上去也是沒事的。

【你……

終於隻屬於我了】戴沐白是糊塗的,然而我卻是清醒的。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我卻每天都在做著不同的夢。

關於戴沐白和那個叫唐三的人之間發生的種種故事。

比如這次這個。

雖然是清醒的,但是似乎我已經忘了我叫什麽名字。

每天都有一個身材特別好的女生,散著一頭黑發,來給我送食物。

她不停地喚我【戴沐白】,而我又怎麽可能是故事中那個癡情的男人。

我愛的也不是唐三。

雖然都是藍眸,但是唐三之前是黑發黑眼,後來也隻有眼睛是藍色。

而我心愛的唐銀藍發藍眸,和他不一樣。

沒有鏡子,我不知道我長得如何,我隻知道我是金發。

難道僅是因為如此就說我是戴沐白?

未免太可笑了。

那女生說【三哥已經死了很多年了,我們卻還需要你。

你要麽陪他一起死,要麽就走出陰影吧!

戴沐白!

】我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轉過身去。

不知是在說些什麽的女人,真是可笑。

可是……

為什麽我的淚會自己不住的流……

該死,我不是男人麽。

怎麽會如此……

可笑可悲。

可歎可惜。

印象中那抹藍色揮之不去。

卻如同在海中尋找一滴水。

我腦海中都是他的模樣,卻怎麽也不能再多走出一步,握住不遠處遺失的記憶。

為什麽。

自己撩起長袍,坐在戴沐白身上。

褪去穿戴整潔的衣物,主動討好起了戴沐白。

戴沐白一時竟說不出任何話來。

眉微蹙,臉上的表情也有些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