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大陸,清瀾國水月城。

澄澈的朝陽刺破層雲,斜灑在餘家大院。有一群孩子,正在院中刻苦訓練。或繞場跑圈,或負重深蹲,又或馬步站樁。

家族武師相當嚴苛,哪怕五六歲的小娃娃,訓練項目也不會有一絲折扣。

很快,孩子們的衣衫被汗水浸透。

體力羸弱的,顫顫巍巍、支立不穩,當場暈倒者時而有之。但沒人叫苦叫累,大家都咬著牙,努力堅持。

因為所有人都聽過,“一襲白衣破天門”的傳說!

——

萬年前,一襲白衣鬥破天門,白日飛升。

其人以通天之能,替大陸引來戰意氣運。自那時起,大陸眾生皆有可能匯集戰意靈元,覺醒為戰士!..

並留下《戰神寶典》九卷八十一章,引眾生入道。

世人感激,奉白衣為“鬥戰神”!

——

餘家做的是水產生意,但江湖世家的立族之本,從來都是族內戰士的數量。

覺醒戰意的孩子,享受家族最好的資源,皆可競逐族長之位!

至於那些超過十六歲,仍舊無法覺醒的孩子,隻能轉修水產、船務。

相較之下,誰都更樂意成為前者。

不過,覺醒成為戰士,不一定都能前程似錦。

譬如……

大院裏的孩子們練得如火如荼,卻有一名衣著懶散的短發少年,右手拿著魚竿,左手提著個魚簍和小板凳,慢悠悠的從人前走過。

他生得眉清目秀,很是俊朗耐看。

幹淨的眸子剔透明亮,唇邊揚著習慣的笑意,像個性子溫和的少年郎。

然而,家族武師明明看到少年,卻故意背過身,佯裝不知。許多十來歲的孩子,臉上的表情也透著古怪。

不少人交頭接耳,窸窣議論——

“這誰呀,他怎麽不用修行?”

“大早上去釣魚,也太閑了吧!”

“剛來的吧你?連少族長都不認識!”

“哦,原來是少族長……”

“我呸,少族長個屁,他也就威風這最後一兩年了!”

“哎?”

“咱們餘家,什麽時候出過廢物族長?”

“廢物?”

……

清秀少年習以為常,將那些刻薄之言,當做耳旁清風。

心裏好笑:“小爺再不濟,也還有一兩年威風。你們就算擠破頭皮,也不見得能取代小爺……嘁!”

自顧行至大門,正要一步跨出時,背後卻傳來一個可愛的女聲——

“豆豆哥!”

少年聞聲回首,隻見一名嬌俏少女衝出隊列,如離巢青雀,飛奔到了跟前。

她唇紅齒白,綁著小丫辮,正笑盈盈的看著自己:“我在嚐試運轉‘千字訣’,差點沒看見你。”

少年名叫餘鬥,小名“豆豆”。

今年十五歲,是水月城餘家的大少爺。這位明眸皓齒的美麗少女是其堂妹,喚做餘霜,年方十二。

“哼,又找老李釣魚呀!”餘霜見他手裏提著魚簍,皺鼻嗔道,“就不能留在家裏,陪霜兒一起修煉嘛!”

“老李的烤魚,無法拒絕。”餘鬥輕笑,“霜兒一起嗎?烤魚不好打包,帶回來就不好吃了。”

餘霜知道自家哥哥嘴刁,連他都稱讚的烤魚,定是水月城一帶的絕味。

她嘴饞的抿抿薄唇,委屈道:“哼,人家還沒覺醒呢,不敢貪玩兒……”

餘鬥目光寵溺,鼓勵道:“加把勁,覺醒之後,哥每天陪你練。”

“哼!”餘霜亦嗔亦怪,故作氣惱的噘著嘴,“覺醒戰意很難噠,我的天賦比豆豆哥差遠了!”

“天賦……”餘鬥嘴角顫了顫,旋即淡笑掩飾,“霜兒,你好好練著,我先走了。”

——

十年前,五歲的餘鬥覺醒戰意,成為清瀾國最年輕的戰士,轟動一時!

當年餘家門庭若市,來收徒的、提親的,簡直絡繹不絕,愣把餘家的門檻給踩壞了好幾條!

奈何天意弄人,根骨奇佳的餘鬥,竟然覺醒了最廢柴的“土河”戰意。

在《戰神寶典》之中,土河戰意分屬《禦字卷》,特性渾然一體,擁有極強的禦勁。

乍然一論,好像和“廢柴”二字並不搭邊。

但九星戰士往上,覺醒第二層戰意,為戰鋒。

戰鋒可將戰意釋放體外,以火焰狀“戰魂”形態懸伴身側,被稱為“爆戰魂”!

每爆一朵戰魂,可帶來一成左右的戰力增幅!

而土河戰意渾然一體,無法釋放成戰魂。

也就是說,餘鬥天生缺失一成左右的戰力上限!

更為殘酷的是,突破九星戰鋒,躋身戰驍之列,可“器化戰魂”,獲得“戰魂器”。土河戰意無法釋放,自然無法器化。

如此算來,餘鬥不僅少一朵戰魂,還少一件“戰魂器”!

在戰驍範圍之內,天生折損四成戰力的餘鬥,簡直是無可救藥的——廢柴。

……

水月城東門外,鏡水湖。

綠水青山間,有一處破敗的茅草屋。說來簡陋無比,但看屋前木台垂釣的老少二人,倒有幾分恬淡靜謐。

餘鬥望著波瀾不驚的湖麵,心裏卻暗濤湧動。

恰是爭強鬥狠的年歲,族人的冷漠,他當然在意!

怎奈土河戰意渾然一體,破境壁壘極其堅固。以餘家底蘊,無法輕易提供修行資源,助其順利衝上戰鋒。

旁人隻知,餘鬥是清瀾國最年輕的戰士。卻不知十歲摘九星者,在清瀾國史上,亦獨此一人!

不過,就算餘鬥衝上戰鋒,甚至戰驍,也無法獲得與之匹配的戰力。

到頭來,無非是個可笑的擺設!

更何況清瀾國內,似乎從未出現過土河戰驍。頂多靠著年歲積累,熬到戰鋒,謀個看家護院的差事,就算混得出頭!

五歲入戰士,十歲摘九星,到頭來卻是鏡花水月一場空?

……

“魚,魚!”

餘鬥心亂如麻,身側傳來老李急切的聲音。回過神來,才發現鏡水湖上**起漣漪,手裏的魚竿,被猛的往前扯去!

有魚上鉤,還是條大魚!

餘鬥眼前一亮,連忙攥緊魚竿,順著那力道,一鬆一緊,一送一收。

其釣魚手法頗為純熟,比起一些老釣哥,那也是不遑多讓。沒多會兒,魚遛得累了,便隻能接受被釣起的命運。

“嘿嘿,還是你這兒口子好,開杆就有大魚!”餘鬥的臉上,總算有了笑意。麻溜的取了魚鉤,將這條三四斤重的大烏草送進魚簍。

合了蓋,擱到木台側邊的淺水裏。

老李身形幹癟,像塊臨將腐朽的枯木,笑聲嘶啞難聽:“少爺來之前,我就打好窩啦!”

“難怪。”餘鬥麵露讚許,嘴巴一咂摸,一邊給魚鉤搓上餌料,一邊道,“回頭把你打窩的方子給我,我得學著。”

老李是個舉目無親的落魄農戶,不知遭了什麽變故,沒了田地祖宅,隻好在鏡水湖畔結廬而居。

那茅草屋外,墾了一片要死不活的菜地,估摸是年紀大了,做農活也頗為隨緣。

話說回來,老李看起來邋邋遢遢,宛如風中殘燭,隨時湮滅。他打窩釣魚,包括烹魚的手段,卻是水月城的一絕!

——

五年前,十歲的餘鬥突破至九星戰士。本以為可以改變命運,然而年會之上,許多族人依舊疏遠。

諸位長老,否決了有利餘鬥的丹藥訂購計劃。

幾乎一致認為,不該把家族資源,浪費在一個上限極低的廢物身上!

嘲諷的是,餘鬥在同輩比鬥中,毫無懸念的拿下頭名。他心如死灰,獨自跑到鏡水湖畔。打算投湖,了此一生。

卻趕巧,碰上林間烤魚的老李。

一頓外酥裏嫩、鮮香滿口的美味烤魚,讓餘鬥回心轉意。也讓老少二人,成了鏡水湖畔的忘年之交。

餘鬥感恩,故此,隨後的五年間,他常給老李帶些糧油米麵、點心幹貨。

——

“餘家是水月城的水產龍頭,少爺跟我這糟老頭兒要打窩方子?哈哈哈哈……”老李笑起來時,總有點兒上氣不接下氣。

叫人都不免擔心,怕他那口氣回不上來。。

“怎麽茬,舍不得?”餘鬥白他一眼。

“嗐……”老李已經到手一條大烏草,笑得格外開心,“老頭子沒幾年活了,哪有什麽舍不得?”

說著,還衝餘鬥拋個媚眼:“少爺,待會兒烤魚的時候,我再告訴你!”

餘鬥莞爾,嘴裏應聲“得嘞”,手裏魚竿輕甩,將那魚鉤甩入湖中。

圈圈漣漪過後,鏡水湖又恢複了平靜。

……

待到日行中天,餘鬥仍在垂釣。

幾米外的竹林下,老李早已將那頭烏草魚宰殺,並剝洗幹淨。醃料入味時,亦搭好了石灶烤架。

不多會兒,灶內火起,用竹簽串好的烏草魚,在老李的手中均勻轉動。

老李一邊烤魚,一邊向木台上的背影,小聲道:“少爺要打窩方子,老頭子給你便是。隻不過,少爺天賦非凡,不該浪費在鏡水湖。”

垂釣確可修心,不過餘鬥年方十五,入這垂釣之道,難免蹉跎時光之嫌。

“天賦?我有個魚丸的天賦?”餘鬥嗅到林間飄香,索性收起漁具,自嘲笑道,“老李,以後你也別叫我‘少爺’。餘家少族長的位置,我怕是占不了多久嘍!”

老李似笑非笑:“那叫你什麽?”

餘鬥走到灶前放下小板凳,一屁股坐下,憧憬的盯著火中烤魚,漆亮的眸子裏,有火苗晃動:“叫小名唄,顯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