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見乘坐警車來到根戶森一所在的公寓。負責駕駛的是第四組最年輕的刑警近藤。警方必須立刻查清伊部優子的證詞是真是假。
“泉樂莊”是一棟隻有兩層的破舊公寓,大概是二戰結束後不久建造的。兩位刑警走上鐵樓梯來到二樓,隻見二〇三號房門口掛著“根戶森一”字樣的名牌,看來他們要找的人還住在這裏。
刑警們按下門鈴。片刻後,一個三十歲不到的矮個男子一臉不爽地打開了房門。他長得頗為俊俏,可衣著打扮有些邋遢,頭發也很長,說明他也許不是上班族。
“請問是根戶森一先生嗎?”
“是啊,你們是誰?”
楠見出示了警察手冊。根戶森一嚇了一跳,問道:“你們是為樓上掉下來的那個女公關來的嗎?優子跟你們說了?”
“沒錯。就是那個叫內野麻美的女公關。你真看見她掉下來了?”
“是啊,我真看見了。”
“能不能請你詳細講講當時的情況?”
“當時我正在跟優子說話,說著說著,我想呼吸點新鮮空氣,就打開了麵向後院的窗戶。結果我一開窗,就看見那個女的在窗外一閃而過……”
“想呼吸點新鮮空氣?伊部優子可不是這麽說的。她說,你突然衝到窗邊,拉開窗簾,打開窗戶威脅她,說她要是不跟你複合,你就對著窗外大喊大叫。”
根戶森一尷尬地回答道:“優子那家夥連這些都跟你們說了?沒錯。我聽說優子下個月就要嫁人了,就去求她跟我和好。聽說優子的未婚夫是個醫生……醫生有什麽了不起的?最了解優子的人是我。我們在上美術大學的時候就開始交往了,隻有我才能給優子幸福,可優子就是不懂。我一氣之下,就開窗威脅她要大喊大叫。其實我並沒有惡意。我會那麽做,是因為我太愛優子了。”
“大半夜的,還是不要瞎胡鬧為好。你開窗威脅她之後,就看到內野麻美掉下去了?”
“是啊,我嚇了一跳,趕緊探頭看,隻見一個女人趴在後院,一動不動,於是我趕忙跟優子一起衝到了後院。”
楠見死死盯著根戶森一的臉。他的確不像在說謊。
根戶森一憂心忡忡地問:“看到那個內野麻美掉下去……會有什麽問題嗎?”
楠見告訴他,內野麻美是在自己家裏中的刀,死亡三小時後才被凶手推了下去。房門是鎖著的,還掛著門鏈,凶手不可能逃出去,可警方進入內野麻美的房間後,並沒有找到凶手的人影。
“如果伊部優子做了偽證,我們就不用擔心找不到凶手逃出內野麻美家的方法,所以過來找你求證。”
“內野麻美真的在窗外掉下去了!她的眼睛瞪得很大!雖然隻有一瞬間,可我還清清楚楚記得她的模樣!我都不敢睡覺了,總感覺我一睡著,她就會出現在我的夢裏。”
由此看來,內野麻美的屍體真的是從六樓掉下去的。
“然後呢?看到屍體墜落後,你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優子說,要是她的未婚夫知道她半夜跟別的男人在一起,一定會誤會……”
“所以你徑直回家了?”
“是啊。”
“你是幾點回來的?”
“這……我喝得很醉,不記得準確的時間。”
楠見向根戶森一道了謝,乘警車趕往內野麻美的工作地點——北新地的酒吧“Empereur”。
楠見百思不得其解。如果內野麻美的屍體的確是從六樓掉下來的,那警方就必須搞清兩個問題:第一,凶手行凶後為什麽要把屍體推下去?為什麽要在行凶三小時後才把屍體推下去?第二,凶手把屍體推下去後要如何逃離案發現場?
“這簡直是推理小說裏的密室殺人案!”握著方向盤的近藤刑警興致盎然地說道。
副駕駛座上的楠見則苦著臉回答道:“是啊。”
“要是密室收藏家能來一趟就好了……”近藤喃喃道。
“密室收藏家?那是在警界內部流傳的玩笑吧,怎麽可能真有這樣的人。”
警界盛傳,一旦發生所謂的“密室殺人案”,自稱“密室收藏家”的神秘男子就會突然來到案發現場或搜查本部,推理出案件的真相。幾年前,楠見曾聽說過密室收藏家出現在某地案發現場的傳聞。問題是,密室收藏家解開的密室案件之間有若幹年時間間隔,可出現在警方麵前的密室收藏家總被描述為“三十歲上下”。所以楠見認定這不過是個傳說罷了。
“是嗎?我會當警察,也是為了見密室收藏家一麵。我伯父原本也是當刑警的,戰後不久曾親耳聽密室收藏家推理過一次。”
為了見密室收藏家一麵才當的警察?楠見瞠目結舌。都說這年頭的年輕人越來越幼稚,莫非他們連現實和妄想都區分不了了?近藤說他今年二十五歲,那就是昭和十五年出生的。從今往後,這樣的年輕人也許會越來越多……
“Empereur”酒吧位於一棟滿是俱樂部與酒吧的店鋪樓。大樓共有五層,Empereur酒吧位於三層。兩位刑警坐電梯來到三層,一扇厚重的橡木大門映入眼簾,上麵寫有“Empereur”這幾個金色的英文字母。
“這個單詞是什麽意思?”楠見詢問近藤。近藤有大學文憑。
“是法語‘皇帝’的意思,跟英語的‘Emperor’一樣,就是拚寫有些不同。”
“為什麽要取這種名字……”
“也許酒吧的老板特別喜歡拿破侖白蘭地。”
這時,酒吧大門打開,四個西裝革履的男人、一個身穿和服的四十來歲的女人,以及兩個穿著晚禮服的二十歲左右的年輕女人走了出來。男人們一臉興奮地討論著東海道新幹線提速的新聞,說隻要三小時十分鍾就能從東京開到新大阪站。女人們畢恭畢敬地低下頭,目送男人們走進電梯。
之後,身著和服的女人瞧見了楠見和近藤,開口道:“不好意思,我們打烊了。”看來這位就是Empereur酒吧的媽媽桑。楠見出示了警察手冊。女人們頓時露出了緊張的神色。“請問,二位警官有何貴幹?”媽媽桑擔心地問道。
“請問你們這兒有沒有一個叫內野麻美的人?”
“有啊,麻美出什麽事了?”
“實不相瞞,她在家中遇害了。”
媽媽桑倒吸一口冷氣,女公關們則爆發出一陣慘叫。
楠見問道:“能進店裏說嗎?”
於是媽媽桑便將兩位警官帶了進去。酒吧麵積約有十五坪,設有四張桌子,每張夠四個人圍坐,吧台前還有十把椅子。店裏已沒有其他客人,方才走的四個男人似乎是今晚最後一撥客人。酒保站在吧台後擦著玻璃杯,女公關們一臉疲憊地坐在大桌旁的沙發上。她們向媽媽桑投去狐疑的眼神,媽媽桑解釋了幾句,女公關們又是一陣慘叫。
“今晚麻美遲遲沒來上班,我還納悶她是不是出了事。我們店裏也有無故曠工的姑娘,但麻美工作態度很認真,實在要請假,一定會事先聯係我……”
“麻美小姐平時一般幾點到酒吧?”
“傍晚六點四十分左右。我們是七點開門。”
“她一般是怎麽過來的?打車?”
“不,她一般坐地鐵。她是個很節儉的人,隻有錯過末班車的時候才會打車回家。”
麻美住在木津川橋附近的井上大樓,從那裏到北新地,必須在阿波座坐上地鐵中央線,去本町換乘禦堂筋線,最後在梅田下車。算上乘車和步行,通勤時間差不多四十分鍾。既然她一般都在六點四十分到酒吧,就意味著她會在六點左右出門。驗屍官說麻美的死亡時間是五點半到六點半之間,換言之,凶手在麻美出門之前來到她家,殺死了她。
“麻美小姐的品行如何?”
“她真的是個好姑娘。我就納悶了,怎麽會有人想殺她呢?雖然她比較摳門,但畢竟沒什麽人依靠,會節儉也是難免的……”
“麻美小姐有沒有‘幹爹’?”
“有個叫鬆下的人跟她走得挺近。不過從嚴格意義上講,那人應該不算‘幹爹’吧……”
“鬆下?您知道那人的全名嗎?”
“這我就不清楚了……”
“那人是什麽來頭?”
“我不知道那個鬆下住在哪裏,平時做什麽工作,隻知道那人才三十多歲就已經家財萬貫,似乎是繼承了父母的遺產。那人的車可是雷諾哦,每次都開那輛雷諾過來。而且,那人還在遺囑裏留了遺產給麻美呢!”
“各位知道那個鬆下住在哪裏嗎?”楠見向女公關和酒保提問,可大家都說不知道。
“鬆下平時沉默寡言,幾乎不會提起自己的事情,隻是喝喝小酒,跟麻美聊聊天而已。也許人家比較享受酒吧的氛圍。我們這些開酒吧的,最喜歡這樣的客人了。”
“您還記得這人的身材嗎?”
“矮矮瘦瘦,頭發比較長。眼睛修長,還是雙眼皮,鼻梁很挺,桃花運應該很旺。鬆下每次來我們酒吧都是一身名牌套裝。”
嫌疑人終於浮出水麵。如果這個叫鬆下的人就是麻美的“幹爹”,那就有可能造訪她的房間,以便與她一同前往酒吧。也許他們在屋裏爭執起來,一來二去,便發生了凶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