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章 悲哀中猛醒

洪水來襲,囤土掩之,不談什麽五行生克,老者嘶聲指明方向,更多的卻是為了給自己打氣。

生死攸關,他不能錯,錯便萬劫不複。

水浪席卷而過,電蟒重現猙獰,伏擊的修士們沒有四散奔逃,反努力定住身形,齊齊叩首。

頭顱觸地,地麵如波浪一樣翻開,如沙塵一樣被擠破,刹那間失去蹤影。

遁地,靈機破境方能領悟的能力,居然是裂沙族的天賦?還被如此多的人所掌握?

事實證明,裂沙修士所施展的並非真正的遁地之術,否則的話,這門神通未免太不值錢,靈機恐怕也會怒吼三聲,大罵天道不公。

叩首求遁,姿態首先低人一等,再一個“求”字,連修道的根本都已失去,怎能不受製。

老者身影消失,遁是遁了,行動卻極其別扭;原本親和的大地不知怎麽變得凝滯起來,仿佛一塊粘稠的泥塘,渾身上下都被牽扯著,舉步維艱。此時的他忽然想起來,無論觀摩還是親臨,浮魔都曾有個雙手下按的動作,始終未見到有何效果。

現在見到了,悔之晚矣!

一直認為浮魔厭土,事實也的確如此,浮魔行走腳不沾地,連腳趾所化的電蟒都不肯觸地攻擊,但這並不意味著它不能對大地施法;相反,隻要在地麵與人作戰,它的第一個對手便是腳下。

它沒有做太多事,隻是將大地變得很結實。像鋼鐵一樣結實。如對手換成真正修行土遁的修士,比如靈機。便可完全不受其影響。再硬的地也還是地,不會是鐵,更不會變成銀子,金子......

但對裂沙修士來說,這是徹頭徹尾的災難。

老者覺得是泥塘,對別人來說就便成了土牆,土城,甚至銅牆鐵壁一般堅硬。有幾名修士修為不足。神通火候不夠精通,一頭下去撞得頭暈眼花,險些當場暈過去。還有幾人頭雖然進去,身體卻留在地麵,預想中的情形沒有出現,所有人大驚失色。

這哪裏是遁地,分明就是撞牆!

電蟒閃爍而至。遁不了地的人被洞穿額頭,下半身留在地麵的人被電蟒席卷而起,生生拔出地麵,甚至......撕成兩斷。

需要提到的是,無論遁地的修士多麽狼狽,隻要能成功鑽進去。浮魔便不會再做攻擊;有兩次電蟒堪堪追著修士的鞋底,臨近地麵時也馬上收回,沒有半點猶豫。

“愚蠢!”浮魔第一次對它的對手作出評價,幾令老者羞憤欲死,尚未理清如何調整策略。更恐怖的攻擊隨聲而來。

敵人都在地底,浮魔冉冉升空。龐大的身體像樹葉一樣搖擺不定,須蔓飄飛。

那是它的“圍裙”。

圍繞在肚皮邊緣的絲須像腳趾一樣迅速生長,如管子一樣自上而下刺落,根根插入地麵;依舊談不上什麽厲害神通,浮魔用它身體上唯一不懼大地的部分深入大地,開始注水。

泗水河的水,經過浮魔祭煉不知多少年的重水!

短暫的寂靜後,劇變為之發生,平整結實的地麵像波浪一樣起伏、開裂、湧出腥臭且帶著死滅氣息的泥漿。一聲聲淒厲無助的哀號自下方傳來,地麵隨即隆起一個個鼓包,破裂,鑽出條條身軀腐爛的人!

此刻的裂沙修士哪裏還顧得上從下往上攻敵,沒頭蒼蠅亂衝亂撞,隻想早一點脫離那片曾讓他們覺得親切、曾給他們提供無盡助力的土地,離開那一片生死汪洋。

太慘了,也太冤了,這些修士實力不弱,假如是在外麵,浮魔即便放出重水,他們至少可以施展神通法器抵擋,或者幹脆逃生遠離;因注水的速度反不像其身體生長那樣快,完全有時間做出反應。偏偏這些人鑽入地下,為保遁速與靈便,一切護身法器均不得開啟;麵對周圍頃刻間被“腐蝕甚至融化”的泥漿,隻能憑借身體和一層薄薄的靈光硬扛。

那怎麽能扛得過!不說這是浮魔錘煉萬年、輕易不舍得施展的水,便是泗水河現取一些河水,也不是能隨便用來泡澡沐浴的東西;再加上周圍越發厚重的擠壓,很快,數十名修士就像一隻隻被開水淋頭的蛤蟆,脫去一身皮囊,慘呼悲鳴,精赤赤鑽出地麵......

迎來又一波攻勢。

十道電芒閃過,又有十人灰飛湮滅,至此,埋伏在渡口的近四十名修士死死傷傷,餘者不足七人。

之所以說不足,是因為有兩名修士眼前無法逃脫起了拚命的心思,主動將肉身崩潰,元嬰帶著一身傷患瞬移而走,反倒抵住電蟒一擊,逃出升天。當然,此時的浮魔雖來不及追殺,但他們僅餘元嬰且中了劇毒,最終能否活下來,還是未知數。

浮魔呢?除了吐出幾口髒水,兩條電蟒斷去一截,還有之前被沙界消耗一些法力電力外,幾可說毫發無傷。

戰鬥打成這樣,結果出乎所有人意料,別說裂沙老者,便是浮魔自己都覺得意外;公平講,這些人集中起來全力與之正麵相拚的話,浮魔覺得自己會有麻煩,相當大的麻煩。結果僅僅過了片刻,對手除幾名實力最強的修士得以幸存,幾乎傷亡殆盡;這其中,固然有不少局外偶然發生作用,浮魔仍不禁意氣風發,為自己的神武感慨起來。

興奮起來的浮魔忽然想起什麽,仿佛有什麽塵封的記憶被喚醒,又或是明白了什麽道理,意識到自己的尊嚴一樣,揚聲開口。

“愚蠢人類,卑賤之修,竟敢冒犯神將威嚴,受死!”

嗯?神將?本座為什麽會這麽講?心中閃過念頭,不等它想明白自己發生何種變故,回應也隨之而來。

“魔物之能不過如此,殺了它!給老夫殺了它!”

隨著裂沙老者瘋狂痛悔的嚎叫,光華繚繞沙塵再起,殘餘幾名修士反以比剛才猛惡十倍的姿態撲上來,展開新一輪攻擊。

對裂沙修士來講,此時反撲需要勇氣,勇氣來自靈感,靈感來自何處?

正死那兩名自爆肉身的修士。

之前,所有人都將防範重心放在那十根腳趾上,在他們看來,那些化身電蟒的東西簡直無可抵禦,不能誰被攻擊都是一鑽而過,之後便是魂飛魄散,沒有人能夠例外。直到有人走投無路之下選擇自爆,他們才意識到,所謂最強原來是最弱,相比浮魔施展出來其它手段,那幾條電蟒幾可忽略不計,完全算不得致命。

電蟒本質上是肉身攻擊,無法用法力氣息威壓等常見手段判斷威力,加上其速度快到不可想象,更有雷霆轟鳴之音,電光跳躍如靈蛇狂舞,著實嚇壞不少人。道理其實很簡單,以煉體士為例,戰靈一拳與武靈一拳,速度一樣的話,如何區分其強弱?

隻能看效果,和對手的身份。

浮魔是誰?泗害之首,神秘莫測且存活萬年甚至更久,想想都讓人頭皮發麻;至於效果,中的人都死了,還用想麽。

實際呢?兩名修為不過元嬰,重傷將死身軀都隻剩下一半的修士,身軀自爆便擋住了電蟒攻擊,還將它轟碎一截......相對全部可達萬米的長度來說,那一小截腳趾顯得如此微不足道,但對裂沙修士來講,就好像黑暗中突見黎明前的曙光,絕望中忽聞援軍號角一般激動,乃至亢奮。

對方的攻勢可破,那還怕個屁啊!幸存者們信心陡增,身體被一股莫名之力所充斥,雙眼泛著複仇的紅芒,嘶吼連連,咆哮著向前。

“假如不是開始被偷襲,假如不是那些河水,假如不用遁術,假如不想伏擊對方,直接與其正麵廝殺.......”

別人覺得興奮,唯裂沙老者的心頭在滴血,沉浸在深深的悔恨中。為了伏擊浮魔,為了獨占其功,不僅身邊親信死傷殆盡,連城內精英也被抽調一空;若是成功也就罷了,假如此事失敗,不說再無染指浮魔的希望,自己在族內地位也將不保,損失慘重到不可想象。尤其令人憤怒的是,問題並非出在策略上,自己做的本沒有錯,隻被幾件偶然小事打亂計劃,一切就都變了樣。

要複仇,要複仇,要複仇!

心裏隻餘下這個念頭,老者嘶吼連連,反手掣出一把通體赤紅的長刀,不顧一切飛起到高空,撕空劈斬。

“此刀祭煉於萬米地火,老夫倒要看一看,你還有多少水可用!”

大約是被那兩口水氣傻了,戰鬥中他竟能喊出這等無知的話。好吧,就算水能滅火......時間夠麽......

絕處逢生的人最容易紅眼,紅了眼的人沒有理智可講,幾乎所有人心裏都隻餘下一個念頭:複仇!隨著老者的身影,眾人紛紛展開自己最擅長、威力最大的神通與法器,朝浮魔的身體猛撲。

唯有一人例外,那名在戰鬥中幸存下來的公子爺。此時的他正如一團影子般潛行,無聲無息躲至萬米外,伸手拿出幾件法器,抓緊布置起來,並以法力催動。

戰場上,浮魔的怒吼聲第一次響起;戰場邊緣處,陣陣光華閃爍,地麵上方三尺處,漸有星痕。

六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