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七章 奪信第二戰(四)

呼喝聲雖強,辯難卻不會因此就結束,一段時間宣泄後,人群漸漸安靜下來,共同看向宛如墳墓的那座台,台上宛如僵屍的那個人。

土蚌長老神情冷冽,緩緩說道:“假如老夫沒有理解錯,道友剛才所言,應稱之為修者當如何?”

虯髯漢子並未否認,點頭說道:“道兄自言資質愚鈍,原來是藏拙。”

長老不予回應,淡淡說道:“仙者當為民謀福,可是這個意思?”

虯髯漢子微微一笑,說道:“不止。”

長老以目光詢問。

大漢輕歎說道:“一人成道,何如攜千萬凡俗同時共同稱仙?我輩追索天道,修慈悲心,正該體恤萬民意,人人以此為念。適才貴徒所言修仙為人欲之終,在下原本不是非反對不可,隻是要加上一條,讓凡人也能將此欲落到實處。”

“聚沙成塔,匯流入海,以億萬萬民誌構建天梯,同求大道!”

長老搖頭說道:“攜萬民稱仙,道友好大的口氣。老夫修行千年不過如此,你修為還不如我,居然要帶著別人稱仙,豈不可笑。”

大漢平靜說道:“此為道念,焉能以修為論高下?民意本就是力量的一種,億萬人信念集中到一起,先推助後提攜,一帶十,十帶千,千帶萬萬人,終可舉世問道。”

長老微諷說道:“先推助後提攜,不會是你自己吧?”

虯髯大漢回答道:“在下修為淺薄如斯,有何德能聚萬民誌;但我想隻要能參與其中,獻微薄之力,終會有抵達彼岸,登塔眺海的那一天。”

長老說道:“如此說來,希望渺茫的很。”

虯髯大漢說道:“仙道本就飄渺,哪有隨便成就的道理。此法便如同搭建階梯,隻要第一人登天成功。有寄托其身的一絲信念做引子,身後自可連綿不絕,終有福臨全世的時候。”

聽了這番話,土蚌長老若有所悟,譏諷道:“如此說來,道友所講的登天之人,老夫倒是有點數。不如老夫替你講出來。你所指的那第一個登天者,可是叫”

聲音略頓,長老隨口道出一個名字。

“靈妙法尊?”

“名號而已,有什麽要緊。”

原本以為能震撼到對方的話,隻換來大漢微微一笑,甚至懶得看著他回應。

再度轉過身。虯髯大漢目視全場,徐徐言道:“如在下所講,修仙既為構築階梯,至於誰能上誰能下,誰能第一個達到登天之境,需看其誠心與否,還要看其機緣。法尊也好道尊也罷。不過是個稱呼,隻要能帶領萬民將這個梯子建成,造福遺澤後世萬代,靈妙法尊有何不可?”

長老寒聲說道:“無法修煉之人成仙,想必需要付出什麽。”

虯髯漢子歎息說道:“舍得舍得,沒有舍哪有得;這些粗淺道理,凡人都能明白。修仙問道難如登天,要建登天梯。自需要付出代價。”

長老冷笑說道:“凡俗之人無法力,無修為,無精元無元神,隻有生機與一個脆弱不堪的魂。道友的意思,莫不是要奉獻他們的生機和他們的魂,供登天之人吸納。”

虯髯漢子轉過頭說道:“道友何出此言?在下何曾這樣說過。”

長老冷哼一聲,沒有開口。

虯髯漢子神情悲憫。說道:“成仙乃萬民之誌,從無生有,自需有所付出。假如需要獻出靈魂,豈非塗炭生靈。哪裏稱得上真正仙道。所幸道法神奇,總有些異人能尋出辦法,別處我不知道,長老適才所言靈妙法尊,便是其中一例。”

土蚌長老冷笑說道:“既如此,不妨請你說一說,他需要民眾獻出何物,方能構築天梯。”

虯髯漢子平靜說道:“很簡單,信念。”

土蚌長老目光微閃,靜等他往下麵講。

虯髯漢子說道:“誌者,信也。在下初來,對法尊之事了解的不多,但曾聽聞一些信徒所言,隻要誠心求信,即此神清意透,便可加入到問仙之列。道兄不要問我法尊如何修煉,又是如何構築天梯,在下尚未理清因果,也不是其信徒,無可解釋因由。”

土蚌長老說道:“道友何不講法尊請出,親自為我等解惑。”

虯髯漢子微笑說道:“在下講過,我不是法尊信徒。”

土蚌長老嘲諷說道:“既如此,還是空嘴說白話。”

虯髯漢子歎息道:“求道求道,能修道者曆千年不知道之所在,普通人問仙,焉能沒有個求索的過程。道兄不妨問問在場的人,如能登天問道,他們願不願意追索天路,求那萬一之可能。”

不用問,台下不少人開始鼓噪,很快連成一片。

“我等願意!我等願意求仙問道!”

“法尊仁義,我等願意獻上信念,同求長生大道!”

鼓噪聲浪如雷似濤,聲勢驚人,遠遠望去,台下人頭洶湧,宛如一片狂熱之海,修士也不能不為之心驚。

虯髯漢子臉上悲憫的神情愈發濃厚,緩緩說道:“可惜自在下來此後,發覺學院明令禁止法使傳道,不惜屢屢打壓、封禁、關押、拷打甚至誅殺信徒。且不說此舉逆行天意,民眾無信則不言立,無法度既失其心,本就是萬古通傳、世人皆曉的道理。難道說我等修道之人,連這點也不明白?”

轉身麵向萬千臉孔,虯髯大漢痛聲說道:“亂舞修士已入迷途,本人不想與之再辯下去,隻想問問在場各位如何看待這件事,問一問亂舞城真正民意。”

“在下隻是一名過路野修,無宗無派,見識淺薄,但也明白些許道理,幾分大義;我知道靈魔萬世恩怨,我知道這種恩怨不可化解,遲早會有戰火兵臨的那一天。在下隻想問一句。身為魔族修士,百族之民,被一個靈修引入歧途,難道就不怕惡行激變,惹來燎原之火,焚盡此方天地不成!”

“在下聽聞,蕭大人將法尊信徒稱為狂信者。我想問一問在場各位,以學院的行徑,以他們對那位蕭大人的崇信程度,難道不是一種狂信!難道還不夠盲目?”

聲音越發激昂,大漢臉上泛出紅芒,眼裏隱隱有一絲如癲狂的氣息釋放。高聲喝道:“在下身為魔修魔族,縱有其罪也當不忘本份,縱狂信也該信的是魔修;且問諸位,對不對!”

群情**,空中仿佛有股股氣焰匯聚在一起,漸成無邊之浪。

大漢抬起雙手,下按示意後說道:“今日萬千賢達盡聚於此。如有不服本人所議者,盡可道來一辯。”

隨著這句話講出,周圍再度安靜下來,人們彼此望著,在身邊周圍搜尋異類,眼神透著狂熱,還帶有一絲凶狠。

適才隱沒的身形再度顯露,三五成群又或單獨行事。低聲對周圍宣講並傳播著什麽。可想而知,這個時候如有人站出來,必會成為眾矢之的,成為千萬人的標靶。

“沒有麽?”

虯髯大漢環視周圍,唇便漸有一絲微笑,揚聲道:“可有人不服”

“我不服!”

沉寂中響起一聲嬌喝,落入千萬人耳中如風鈴般叮咚作響。說不出的清亮,還有難以言喻的憤怒。

“本宮本姑娘就不服!”

人群嘩啦一下閃往兩側,露出隱藏在其中的老少三人;書生模樣的男子靜靜而立,臉上神情淡漠而寧靜。視千萬道目光如不見。老婦正拉著姑娘的手忙著勸解,神情有些不安。

發出叫喊的是那個綠衣少女,虯髯漢子一眼便看出她剛剛施法遮掩了麵容,身上還有未來得及消散的法力波動。

“嗬嗬,原來姑娘是修士。”

“修士怎麽了?修士不能說話?”

小宮主好不容易掙脫劉奶奶的手,跳腳指著大漢的鼻子喝道:“我不服你,不對,你算什麽東西,我為什麽要服你!”

必須承認,就算是發怒,小宮主的動作樣子依舊透著可愛,讓人很難因此而生氣。再說虯髯漢子本就有言在先,總不能因人家一句不服就編排罪名,扣上幹涉民意的帽子。

虯髯漢子絲毫不著腦,輕笑說道:“姑娘既有高見,不妨講出來讓大家聽聽。”

小宮主怒衝衝喝道:“講給他們聽做什麽,我不服的是你。”

這也有區別?虯髯漢子微微皺眉,說道:“姑娘賜教,在下自當洗耳恭聽。”

小宮主此時反倒放鬆下來,一麵拍了拍被扯皺的衣襟,以免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光鮮形象被毀,脆聲說道:“急什麽,等我先想想”

群情嘩然,不少人臉上浮現出憤怒,心裏想這算什麽,搗亂?

虯髯漢子不著急,粗豪麵孔上滿是和善微笑,目光卻不禁瞥往旁邊的那名書生。不知為什麽,他看到那人總有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仿佛那是一頭潛伏的凶獸,將會給他帶來極大危險,甚至可能致命。

書生的目光望著別處,屢屢被大漢偷窺似有所查,轉過身朝他笑了笑,溫和有禮,透著一股讓大漢心寒的憐憫。

他在可憐我?他為什麽可憐我?他怎麽敢可憐我!

大漢讀懂了書生的目光,心中突然有些屈辱憤怒,屈指連彈做出幾道手勢,這才微笑說道:“姑娘慢慢想,敢問姑娘芳名”

“想起來了!”

小宮主打斷他的話,興高采烈叫道:“奶奶剛才講,你說的那種修仙之法就像種豆子不,連種豆子都不如。”

死一樣的安靜。在場的人紛紛在內心確認,這的確是搗亂,也是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