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車底下哭笑不得,這會兒使勁壓了壓,才把唇邊笑意壓下去。
還明知故問:“你這麽正襟危坐的,做什麽呀?”
他酒量實在差,這會兒頭昏腦漲什麽都慢半拍,剛抬起頭,少女便已挨著他坐定。
“嗯?怎麽不說話。”
瞧他這委屈樣兒,不知道的,還當是薑念欺負了他。
蕭珩幾度張唇,卻也隻重複一句:“是我錯了。”
兩個時辰車程是很無趣的,薑念倚了車壁問:“那要怎麽辦?”
少年人抬眼望她,一張幹淨無辜的麵容惹人憐惜。
“我應該跟她說清楚。”
薑念更覺好笑,“你要說什麽?”
“說我們真是表姐弟,罔顧人倫無媒苟合?”
蕭珩雖頭昏,卻也知道不能這樣說,隻是搖頭。
“算了,”薑念隨意握了他手掌,“也沒什麽大事,左不過就是人家誤會你手段通天,被我撿回來還爬……”
話音戛然而止,蕭珩盯著她問:“爬什麽?”
“爬我的床”四個字,薑念還是沒能說出口。
有些玩笑跟韓欽赫能開,蕭珩還是太嫩,不好胡說八道。
“爬……怕東怕西的。”
好在他是醉了,前言不搭後語也沒法察覺。
隻是反握她的手解釋:“我真的不想跟你分開。”
“我怕你會丟下我。”
“你……你可以把我帶在身邊嗎?”
他從不會咄咄逼人問這麽多。
喝了酒,倒是心思都悶不住了。
以薑念看男人的眼光,蕭珩這樣的堪稱“冤大頭”,最好拿捏不過了。
可她偏偏心軟,不想剝削他身上僅存的一點東西,也不敢叫他盲目地隻信服自己。
她連個好人都算不上,又如何做他心裏的神明呢。
“你想跟著我?”
他麵頰生燙,認真點頭。
“上回我就問過,但我想了想,應該再問清楚一些。”
薑念側過身,想把自己的手抽回來,卻被他執拗地握住不放,也隻能作罷任他握著。
“上回你說願意做我的哥哥,可我不缺哥哥,也不想要哥哥。”
“你可以做我的阿姐,”他說得認真,“就像剛剛那樣。”
薑念笑了聲。
“想這麽美?”她眼底攀上幾分譏誚,“我現在要變卦了,你如果跟著我,可不能做我的弟弟。”
“你年輕,生得也招人喜歡,我要你去陪別的女人,討她們歡心,你也願意?”
那身量單薄的少年人曲了頸項,抿著唇,甚至連僵硬的左臂都微微顫抖。
他不是別人,他真的會信。
她就是想讓人知道,她沒人想得那麽好,也沒那麽值得托付。
“隻要……”他垂著眼,聲調滯澀,卻還是努力在說,“隻要你需要我。”
薑念怔了怔。
看他低著頭百依百順的模樣,她竟有些動怒。
“我先前怎麽教你的,”她寒聲開口,“是我出爾反爾,你為何不能理直氣壯些?”
她無疑是矛盾的,想蕭珩任她拿捏,卻又怕誰都能拿捏他,他往後過得不好。
“我記得,你說過的每句話都記得。”
溫馴的眼睛抬起來,他說:“可我不想用到你身上。”
薑念忽然說不出話了。
她泄了氣,更失了那股狠勁。
緩一陣才又說:“那你再記住我今日的話,方才那種要求,無論誰對你提,包括我,你都該頭也不回地拒絕。”
“所以……”男人將她的手捧起來,“你不會讓我去陪別人,是不是?”
被他猜中了,薑念的心還沒那麽黑。
其實蕭珩跟著她,除了她自己良心過不去,百利而無一害。
走南闖北,有個武藝高強的人護著,這絕對是好事。
隻是身份難辦,她尚未找到脫身的契機,又該如何幫蕭珩脫身?
最終,她隻是搖頭。
蕭珩是極其規矩的,甚至不敢來抱抱她,抓著她的手都小心翼翼,麵上重新湧入喜色。
薑念發覺他與自己相像,喝多了就犯困,便叫他枕著自己肩頭小憩。
可真貼上她,貪戀地嗅著少女身上芳香,蕭珩反而睡不著。
他聽見薑念問:“你這趟從北邊過來,途經常州府嗎?”
他如實道:“經過的。”
“那裏如今也太平吧。”
“太平的。”
薑念攬著他,順勢拍一拍他的脊背,示意他安心休息。
眼下自己的事,她都願意先放一放,轉而去想想沈渡。
他在京都孤身一人,也沒什麽把柄怕被人抓,思來想去,也就家人會成為他的軟肋。
而他的故裏,就在南直隸的常州府,南麵與浙江相接,算不得太遠。
“你想去常州嗎?”
“在考慮。”
“我可以陪你去。”
……
蕭珩的性子不問為什麽,可不代表韓欽赫不會。
“常州?好端端的去常州做什麽?”
趁著蕭珩換藥把梧桐拖住,男人才得以閃身進到她房裏。
“今天邱老板說,可以帶我去看看那裏的織造坊,風尚和這一帶有所不同。”
她這托詞並不牢靠,男人立刻又問:“不過是一點花樣,她連本圖冊都拿不出嗎?”
借口拙劣,被他無情質問。
“你跟我說實話,到底過去做什麽。”
他眼光沉沉壓下來,薑念也不想再扯謊,畢竟和他向來是這樣,不必刻意隱瞞什麽。
“我……”
她在人注視下開口,“我想去看看沈渡的家人,京都若是戰亂,他的家人會有危險。”
韓欽赫沒說話。
半晌,他隻是默默移開眼,不再看她。
“我知道了。”他轉身就走。
“誒——”薑念下意識拉他,“我這一走,要是順利的話,應當不會回來了,你直接回京都找我吧。”
男人轉過身,這才意識到她是告別,而並非簡單告知。
本就敏感的心緒根本經不起這種撩撥,韓欽赫垂眼睨著她,幾乎想罵她幾句。
可最終隻胡亂應聲“知道了”,他推門就要走。
薑念隻得擋在門板前,“你別跟我慪氣,我真要走的,到時候你再後悔想我,可就得不償失了。”
男人盯她半晌才冷著臉開口:“薑念,是人話嗎?你要為了其他男人去拚命,我攔又攔不住,勸也勸不得,難道還要給你搖旗助威嗎?”
相處這些時日,薑念也算了解他的脾性,隻要他肯說出來就好。
“不是的,”她今日也下決心好好哄他,順勢拉了他的手說,“我的意思是,你今天就睡我這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