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這些往事,三年過去,宣平侯府又要辦折春宴了。

薑念自然沒再去湊熱鬧,今日韓欽赫也不會來,她在北園散心時,恰逢蕭珩又立在小池塘邊。

那時也沒想到吧,會跟人有過命的交情。

蕭珩先是失神,不多時便調理好心緒,對她揚了唇。

已經挑明了,不能再靠她太近,蕭珩卻清楚,自己仍舊很喜歡她。

且,沒打算改。

在蘇州時他就意識到,自己暫且落下了,可是不要緊,他很年輕。

比那個人還要年輕。

薑念不是個特別專心的人,他可以等著,等到那個人犯錯。

“你在想什麽?”見他望著自己出神,薑念實在沒忍住問了聲。

蕭珩輕輕垂眼,說了聲:“沒有。”

總覺得此情此景氣氛怪怪的,兩人說清楚也不過隔著幾日,薑念自覺避嫌,說幾句就轉去別處了。

到侯夫人院外,卻正好與一男子打了照麵。

眼熟得很,薑念下意識朝人望去,那人腳步微頓,沒說什麽,就隻是頷首示意。

是許明安。

其實已經跟記憶中不大像了,他如今更像當年的沈渡,身上已初現鋒芒;想來三月放榜,他勢必榜上有名。

簡單點頭之後,他什麽都沒說,薑念也就沒開口。

原來他是應邀來送賀禮的,侯夫人說:“他隨便尋了個借口,說成親當日就不來了。”

走到今日,他也學會體麵了。

薑念窺見他送的如意牌,倒想起他當年送的那幾個柿餅。

解釋過他的事,韓欽赫倒沒特意關注許明安,他隻留心沈渡和謝謹聞的反應。

謝謹聞那邊回得很快,明確說了不來,連禮都不隨一份,擺明了是放不下就眼不見為淨。

沈渡的反應則比較耐人尋味了,他當即應下,說必定攜重禮登門。

於是成親當日,碧桃從前頭跑回來告訴她,沈渡送了十幾盆秋海棠。

在眾賓客竊竊私語中,韓欽赫這新郎官隻能麵不改色,叫人都收起來。

“這是也不管我死活了。”

薑念念叨一句,想著自己馬上就要回蘇州,便也不多計較了。

頭頂金冠繁瑣沉重,薑念總覺脖頸酸得很,碧桃在一旁勸著好歹是成婚,暫且忍一忍。

謝謹聞這一日也沒閑著。

眼見陽春三月,正是枝葉扶疏時節。

他將聽水軒堂屋前那棵柑橘樹,移出來了。

邁過衡水再往東數十裏,便有一座丘陵,他找專人問過,柑橘需種在土深肥沃之地,這山腰處正合適。

身後隨從小心抬著樹幹,唯恐碰壞了枝葉與根係,謝謹聞則著眼認真挑選著。

終於遇見一處,地界開闊,邊上有含苞待放的野生杜鵑,瞧著特別順眼。

“就這裏。”

握著鐵鍬的隨從正要上前,卻聽人說:“算了。”

他伸手接過鐵鍬,“我自己來。”

養尊處優多年,他許久不曾這樣親力親為做過一件事了。

額角微微沁出汗珠也無心擦拭,回頭囑咐人把樹移過來。

重新填上土,又伸手試了試的確牢固,謝謹聞這才放下一筆心事。

就栽於此地吧,聽水軒的土太薄,她生不好的。

……

春日的白晝不長不短,大紅喜服的男人醉醺醺推門進來時,天已擦黑了。

桂枝姑姑和碧桃守在新房裏,見他這模樣正要上手來扶,卻被他晃著手揮開。

原先洞房的卻扇禮是留著的,薑念得拿著團扇刁難他一番,可他到了床前便腳步虛浮,一俯身就把人抱住。

“沈季舟那個王八蛋……”

他酒量不差,卻耐不住沈渡打頭,輪番帶人勸酒,把他灌得路都走不直。

薑念接住他,滿頭金穗亂晃,又聽他在耳邊委屈個不停,說旁人怎麽灌他酒。

好笑之餘又無可奈何,揮揮手示意碧桃她們出去。

反正是沒規矩慣了的,桂枝姑姑歎口氣,也就作罷。

“我早就想進來了,急都急死了,他們……”

“好好好,知道了。”

他身上酒氣熏得慌,便把人放倒在榻上,自己起身摘了鳳冠拆了發髻,又在邊上麵盆裏卸去濃妝,才覺得渾身清爽。

別說韓欽赫,她大早上起來又在這屋裏坐上半日,都覺累得慌。

轉頭看見男人麵色酡紅,抱著鴛鴦枕“薑念薑念”喊個不停。

看這架勢,今晚要想圓房,怕是不行了。

韓欽赫頭昏腦漲,察覺有人除自己衣裳,迷迷糊糊睜眼窺見一張明豔的鵝蛋臉,他又悶悶笑起來。

從今往後,這便是他的妻了。

不是作假的婚約,也不是假扮的夫妻,這回都是真的。

薑念的巾帕落到他頸側,便被他握住手腕,緊緊貼上臉頰。

“娘子,你喊聲夫君。”

薑念壓根不搭理,因為她發覺自己手被沾髒了。

又拿巾帕往他麵上擦,巾帕也髒了,倒是他臉上露出更白皙的皮肉。

他還真……把臉給抹黑了。

這下薑念也嗤嗤笑起來。

他又抱上來,纏著自己喊夫君,薑念總覺得肉麻了些,卻耐不住一個醉鬼的分外堅持,還是喚了一聲。

本以為總該消停,卻不想他倒是抱著自己,久違地,又掉了眼淚。

“你真是……”

少女細白的指尖落在他眼邊,細細撚去淚珠,就見他過分濃密的眼睫洇濕一片,纏在自己身上的手臂又收緊些。

她忽然就,也不覺得好笑了。

“薑念,你會一輩子都喜歡我嗎?”

一輩子。

有些太遠了。

她會想明天的事,明年的事,卻不會想十年、二十年以後的事。

也不想對人撒謊的,可不知是為哄他還是如何,薑念鬼使神差地應下了。

“嗯,我這一輩子都喜歡你。”

“隻喜歡我。”他又強調。

“隻喜歡你。”

她跟著重複完,男人總算肯消停了。

第二日宿醉醒轉,韓欽赫瞥見桌上醒酒湯,枕邊卻沒人。

又瞥一眼自己身上,斷斷續續想起昨夜的事,他扶著腦袋坐起身。

這洞房花燭夜,是洞房了個寂寞。

正巧這時薑念推門進來,“可算醒啦?”

“你去哪兒了?”

睜開眼身邊沒人,他還是心慌了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