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林小玉帶隊入了密林，到了輿圖所在位置便與周懷素兵分兩路，順流而上，以河為界限，並以蛇形走位向內探尋，走到輿圖邊界後再折返，如此往複確保不漏一處空白。在約定好三日後雙方河岸匯合點後便分開而去。

“什長，這地方真是傳說中走不出去的密林嗎，看起來平平無奇啊”二耗子靠近林小玉，小聲嘀咕起來。林小玉這一隊已經走了大半日，除了遮天蔽日的樹林，並未遇到特殊的地方，連地勢都極為平緩，他們一路推進速度也快了不少。

“走我後邊”林小玉說著抬手讓二耗子退後一步。

這一路都是林小玉在前開路。這地方的地形都在她腦子裏。她眼觀六路，與腦海裏的輿圖對比著。哪裏漏了，或者有些出入，她隨時拿炭筆記錄下來。

二耗子說得沒錯，這地方太過正常了，這才是最大的不正常。原來輿圖上在這附近有一處泥潭。可眼下卻不見了蹤跡。如果不是地龍翻滾這種大變動，即使年代久遠了，也不該有這麽大的出入。林小玉不敢大意，一直在小心查找。

二耗子見林小玉不搭理他，又被林小玉扒拉到後邊，心下有些不以為意。這小子比自己還小了好幾歲，平常也沒看出來他有啥能耐。不過是走了狗屎運讓將軍發了筆財，這才一下子提到什長。

又走了半刻，眼看天要暗了下來，林小玉不打算再往裏走了。讓眾人停下，在周邊找找幹燥可以過夜的地方。

這林子裏一到晚上露水上來，潮濕得厲害。隨時也有可能會下雨。現已經入了秋，雖然白日溫度還不低，尤其在林中還能感受到秋老虎的餘威。可到了夜晚溫度必然驟降，萬不可大意。

二耗子眼珠子一轉，便往右邊走了過去。他眼尖，看到那邊有一個洞，這可比在樹上過一夜舒服多了。

“哈，今天能加餐了，竟是隻半大黑瞎子”二耗子扒開洞口，看著裏邊趴著一隻黑瞎子小崽，二耗子手提刀落。

一聲哀嚎聲響徹林中，驚起一群飛鳥。

林小玉連忙運轉輕功往聲音發出的地方趕來，剛落地就見二耗子提了一兜東西出來了，包袱還滴拉著血。

“什長放心，這黑瞎子都是獨居，那洞隻有它一隻住著，我特意看了周邊，沒有其他黑瞎子”二耗子見林小玉不悅地瞪了她一眼，以為她怕引來其他成年熊惹上麻煩，急忙解釋道。

林小玉點了點頭，也沒說話，轉身飛到一棵大樹上在上邊瞭望片刻。發現林中確實沒有其他野獸出沒的跡象，這才放下心來。

林小玉找了一處結實的枝丫屈膝坐了下來。

二耗子想得沒錯，她確實是擔心引來麻煩。可剛才那一聲幼崽哀嚎的聲音讓她想起那日在青城遇到的那個小童。

那日她返回去的時候已經深夜，小童早已睡下。她一時也犯了愁，不知該怎麽安置他。還好周大哥看她為難，告訴她青城有善堂，這些無親人的孤兒都可以到那裏安置，雖然條件很差，但至少餓不死。林小玉留了銀錢給老大夫，拜托他先醫治小童，等小童好了便送善堂去。林小玉連小童第二麵都未見，直接回了兵營。

這亂世，人能活著已經是最大的幸運了，誰還能管得了這林間野獸。本以為經過兩年的磨礪，見多了生死，她內心已經足夠堅硬，可剛才那一瞬她聽到後還是會心生不忍。

林小玉有些頹然地將頭埋入膝間，如果莫南風看到她這樣，又該嘲笑她了吧。已經兩年沒有他消息了。她入了軍營前，見到了他大哥莫向北，他雖然慶幸撿回了一條命，但也傷了根本，不良於行，便上奏辭官回京去了。也是從他口中知道莫南風去了蘇城讀書。一南一北相隔幾千裏，也就斷了音訊。

此時，蘇城，蘇府。莫南風被拘在外祖書房內。

“孺子不可教也！孺子不可教也！”說話的正是莫南風外祖父蘇宣，他須發全白，正坐在圈椅上，手裏的折扇啪啪啪地敲打在桌上，胡子也隨著上下顫抖著。

“祖父，喝茶”莫南風自知理虧，恭敬地端起茶舉過眉頭。

莫南風此次鄉試本信心滿滿，未聽外祖父所言改答卷風格，依然隨了本心言語犀利，鋒芒畢露。他交卷之後自信就算拿不到解元，也穩拿前三。

誰能想到打臉來得如此快。桂榜一出，他，莫南風，曾經的院試案首，竟隻吊著尾巴上了榜。雖說也是中了舉，可這還不如落榜好看呢。

他外祖蘇宣一生英明在他這毀了大半。整個蘇城上至老叟下至孩童，提起蘇宣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原因無他，他祖父太有名了。蘇城但凡上過學堂有功名在身的人，大半都可以算是他的徒子徒孫。

蘇宣，蘇城有名的大儒，相比大周大儒們的清貧，他將書院做成了生意，還做到了極致。見微書院，蘇城乃至整個州府出進士最多的書院，舉人更是數不勝數。蘇宣就是見微書院的創辦人及山長。

書院對那些有真才實學又家境貧寒的學子給予高額獎金。對那些權貴子弟隻要交得起學費來者不拒。故而蘇家也就成了蘇城最有名，最富有的人家。

“你小子出去別說是我外孫，更別說是我弟子”蘇宣接了茶，喝了一口，又重重放到桌上，抖著胡子說道。

“外祖父，您忘了，我剛到學院時，考試墊底，在學院你看都不曾多看我一眼，怎會有人知道你我關係。”莫南風連忙將早已準備好的匣子推了過去，裏邊是前朝名家製作的一錠古墨。

蘇宣拿起古墨，觸之滑膩，隱有鬆香，是塊好墨。翻過來背後留有名家印鑒，仔細觀看，右下角有一微小缺口，確實是前朝古墨。

蘇宣將墨錠放回匣子，仔細收好，雖然臉上還沒有笑意，但總算不再吹胡子瞪眼了，抬手讓莫南風回去。他這外孫天資聰穎，雖是重拾經書，但也是一日千裏。隻是骨子裏還有些武夫的憨直，但大周朝科舉選的不是衝鋒陷陣的將士，要的是忠於皇上的人，若在此基礎上能為皇上解憂就更好了。罷了，他的路自己摸索吧。

莫南風鬆了口氣，他這兩年於學問一道得外祖父諸多指點，收益良多，這也能讓他盡快返回京城。

莫南風出了書房，抬眼看著即將消失不見一輪紅日，精神也為之一振，來年等他春閨之後，他就能請旨北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