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賞秋宴。

大周朝的公主未成婚之前都不會有自己的府邸，但十一公主作為皇上最寵愛的女兒，也有些例外，她的公主府，其實是一處皇上禦賜給十一公主的京郊別院。不過別院距離京城也有一些距離。

故而這日一早用過早膳，莫南風帶林小玉便出府前往十一公主府。等到了京郊，路上已經能看到不少馬車，都是往公主府赴約的人，越是快到地方，路也越擁堵。

莫南風他們這會就被困在原地已經近一刻了，前邊的馬車絲毫沒有啟動的意思。

“莫三哥，前邊可是發生了什麽事。”這一路馬車走得極慢，林小玉已經被晃得有些困意，剛打了個盹，就被外邊喧鬧的聲音吵醒了。

“無事，是馬車撞到了一起，兩方人吵起來了。”莫南風剛才已經聽來喜說了外邊的情況。

林小玉拉開窗戶的簾子，往外望一眼，嘿，對著她站著馬車前正嗬斥小廝的侍女她認識，是戶部侍郎家大娘子薛紅英的侍女。薛紅英以前可沒少給她阿姐使壞。

“莫三哥，那馬車裏的是戶部侍郎家的大娘子薛紅英嗎”。林小玉有些不敢確認，畢竟她有近四年的記憶空白。

“應該不是，你說的是前戶部侍郎兩年前因貪了軍餉，全家無論男女均已經被流放嶺南了，並未有聽過京中有出嫁的娘子。”莫南風見林小玉問起，放下手中的書，抬頭看她，見她隻是哦了一聲，有些怏怏得放下了手中簾子。薛紅英三年前在明月樓曾囂張跋扈強搶她為阿姐定製頭麵，她那時曾經為掩飾自己武功，被她踢傷了。雖然這段記憶她忘了，可他知道林小玉對薛紅英並沒有什麽好的印象。按說她應該在知道這些時該有些高興才對，可她的樣子有些不太對。

“怎麽不開心了。”莫南風有些不解地問道。

“不知為何，聽到軍餉被貪，心裏很悶，好像總覺得哪裏不對。”林小玉咬唇看向莫南風。她本以為自己會為了死對頭倒黴而高興，可她聽完腦海裏卻閃過因糧草未按時到，一城守軍全部陣亡的一幕。她不知自己在哪裏見過那一幕，可她總覺得那是她親眼見到的。林小玉閉上眼，眼前浮現滿城斷壁殘垣的畫麵。林小玉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可她頭痛欲裂，林小玉抱著頭，縮成一團。

莫南風察覺林小玉不對，抬手將林小玉拉入懷中，伸出手輕輕按在她頭上穴位上，以減少她的痛苦。

林小玉慢慢恢複了平靜，她靠在莫南風肩上，閉目假寐。

莫南風見她安靜下來，但他手中動作並未停下。莫南風想起師傅說的話，這兩日林小玉頭中淤血已經去了大半，也許沒多久她丟失的記憶也會回來了。而他手中那枚藥還是沒有讓她服下，他還是猶豫了。

路上的這個插曲讓莫南風和林小玉一行到了公主府時已經不早了，公主府已經到了不少人。邀約而來的多是未成親的少年郎君娘子，像莫南風這樣已經成婚的極為稀少。今日據說皇上皇後也會來，雖然是傳聞，但這次賞秋宴基本上京城叫得上名字的娘子郎君都來了。不少郎君打扮得比娘子還精細，一看就是衝著十一公主來的。

公主府依山傍水，占地極闊。賞秋宴安排在溪水邊擺起了曲水流觴宴。結伴而來的人三五一群，被侍女引在了溪邊坐下。

莫南風與林小玉被安排在中間靠上的位置，在他之上不是皇子公主，就是郡主郡王，雖說莫南風現在不過從六品翰林院編撰，但大周朝重文臣，非翰林不入內閣。莫南風作為大周朝最年輕的翰林院編撰，自然備受關注。

莫南風本就是京中權貴乘龍快婿人選，不少人早就盯上了他，沒想到他最後娶了林府身嬌體弱還活不過及笄的二娘子，很多春心萌動的娘子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兩人成親後，莫南風的夫人就沒有在京中露過麵，此次是第一次出現在宴會上。

故而莫南風與林小玉剛進府，就引來一波人的打量。

兩人一身常服，並未刻意打扮，但莫南風和林小玉身量都極高，又都是極其出色的外貌，擔得起郎才女貌的評價。

一些本對莫南風去了病秧子憤憤不平的娘子，見到林小玉二人相攜而來，甚是登對的一幕，心裏酸氣直冒。這之中尤其一十一公主為甚。

“好一個林小玉，說什麽弱不禁風，分明是哄騙人的把戲。如此心機，竟敢搶了我的駙馬。”十一公主手中的茶盞差點被她捏碎，對著身邊的宮女暗恨說道。

“公主，都準備好了，定讓那林小玉好看。”宮女趕緊安慰十一公主，半年前公主為了莫修撰可是打砸了整個寢宮，後來這些也不能讓她解恨，拿起鞭子就抽起了她宮裏的宮女和內侍，前後不知打傷打死多少人。

“哼”十一公主冷哼一聲，從高處的亭子裏走開了。

眼看宴會就要開始，傳聞要出現的皇上皇後，還有太子太子妃都沒有出現。隻是都派人賞賜了不少美食美酒助興，最惹人注目的還是皇上禦賜的幾樣彩頭。雖然有些人的想法落空了，但賞秋宴的氣氛也鬆快、熱鬧了起來。

十一公主最後出場，眾人起身恭迎，公主就坐後，賞秋宴也正式開始。

林小玉見山珍海味流水般的擺上身前的案幾上，不自覺的吞了吞口水，她還是第一次參加皇家宴會，這美食佳肴看著就勾起了她心中的饞蟲。她抬頭看了看眾人沒有一個動筷子的，都看著坐在最高處的十一公主。

十一公主說了些什麽她都沒在意，隻見她將三盞盛了酒水的羽觴放入浮在溪中的荷葉上，荷葉順著溪水徐徐而下。

林小玉好奇的看著如一葉扁舟順流而下的荷葉，打著旋的停在了她和莫南風眼前。

林小玉抬頭看了眼莫南風，隻見他垂眸略一思索，一首詩便做了出來。

“好詩！不愧是狀元郎”話音剛落，眾人讚歎不已。

這杯酒自然也就無需飲了，莫南風指尖微動，這荷葉便往下去了。

下一個郎君倒沒有莫南風這般才情了，憋了半天，沒有吐出半個字，最後在眾人哄笑中，無奈拿起荷葉上的羽觴飲了一杯，不過這人顯然是不善飲酒，幾杯酒下肚，臉已經紅得如醉蟹。

如此又來了十幾輪，宴會的氣氛也徹底活躍了起來。溪澗美景美酒，一群少年少女，吟詩飲酒，自是一番風流。

不多久，羽觴又一次停在了林小玉和莫南風麵前，莫南風剛一抬手，就被人打斷了。

“莫大人，這次你可不能再出手了，程某早聞莫夫人英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莫夫人請吧。”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探花郎程卓君。

林小玉抬眼看了下離自己不遠席地而坐的青年，這人打扮的也太燒包了，錦衣華服，頭戴金冠，手中還拿著一把折扇，說話之間還刷的一聲打開，搖了起來。看起來是風流倜儻，不過在林小玉眼裏這人像一個開屏的孔雀。

“莫三哥，這花孔雀人是誰？”林小玉湊到莫南風耳旁聞到。

莫南風被林小玉說話的熱氣吹得耳朵直癢，手指緊攥著手中的酒杯，轉頭對她說了程卓君的名字和身份。

“莫夫人，可是要向莫大人求助。”程卓君見林小玉二人低聲交談，將聲音提高了不少。

而一旁的其他人也開始起哄，笑林小玉要作弊。

莫南風正要開口，就見林小玉對著他眨了眨眼，於是放下心來。

“程大人見笑，吟詩作對實在難為我了，我認罰”林小玉挺直腰背含笑回了一句，說著便伸手將羽觴拿到身前仰頭喝了。

酒入喉間，回味甘甜，好酒！林小玉心中歎道，果然是禦賜的佳釀。她酒量自小就被祖父練了出來，雖不說千杯不醉，但也能飲上一壇酒。自第一次後這酒從她麵前過了一輪又一輪，再沒有在她這停留下來，那酒香勾得她隻能望酒興歎。好不容易才得了這麽一次機會，誰作詩誰傻子。

林小玉正要將荷葉往下推走，就被人打斷了

“莫夫人，且慢。”程卓君扇子一指荷葉。

林小玉有些疑惑的看著荷葉上還盛著酒的羽觴，難道是公主改了酒令規則，做不了詩的要自罰三杯。嘿，還有這好事。

林小玉並沒有等程卓君接下來的話，捧起羽觴又連飲兩杯。

痛快！林小玉心中感慨。今日這宴會雖然山珍海味不少，可都是一點點，還不能敞開了吃，連酒水也是小的如拇指大的小杯子。也就這羽觴如碗口大，喝起來舒服，這才叫喝酒。

程卓君接下來的話被林小玉這一下直接驚得忘了。他還是第一次見如此莽的娘子，他連扇子都忘了扇。他剛才想讓林小玉幹嘛來著，他好像給忘了。

禦賜的酒比尋常酒純度高了不少，雖然入口綿軟，但這三杯下肚，後勁還是不小。林小玉這三年多要守護的東西太多，她一刻也不敢鬆懈，幾乎不曾飲酒，而她引以為豪的酒量早已退步了不少。這事林小玉忘了，莫南風壓根不知道。

所以，林小玉醉了，不過林小玉打心底不承認這事。林小玉有個優點就是即使她醉了，麵上也絲毫不顯。

林小玉這一波過去，公主也變換了花樣。竹筏上邊坐了一小童，懷中抱著投壺，順溪而下，溪邊的眾人各分了十支壺矢，若投壺者十不中五，就要現場撫琴弄曲或舞上一曲。這壺矢並不是常見的矢，更像是鈍了箭頭的箭。

此話一出，在座的女子無不臉色凝重，在宴上如伶人一般撫琴弄曲實在難堪。都不願在此丟了臉。即使不忍小童受傷，也隻能將手上的壺矢一股腦投了過去。投過去了怎麽說也有一半成功的機會。

隻是苦了船上小童，不出一刻，身上已經被壺矢紮了不少傷，雖然投壺所用的壺矢並不像弓箭那般鋒利，可打在身上並不好受。

林小玉眼看著手中的壺矢，不可思議的看著莫南風，投壺就投壺，搞成這樣是要傷人性命嗎。林小玉抬眼看那小童年歲不過三五歲，雖然能忍著疼不吭一聲，但眼裏已經包著淚。

莫南風死死捏著林小玉的手，眼看就要控製不住她。莫南風對著林小玉搖頭。公主這一招是將所有人都算計了進去。今日投壺的必然會惹來禦史大夫彈劾，而今日不投壺的又要在眾目睽睽之下如伶人一般愉悅眾人，成了京城中的笑話，若違抗了公主，必然被按上一個大不敬的罪名。

莫南風抬眼看著坐在最上邊的十一公主，他千防萬防怕她針對林小玉，沒想到，她這一招簡直是一場鴻門宴，將所有人都套了進去。

小童沒有撐過幾輪，就被一箭釘在了竹筏上，眼看就要從竹筏上掉進溪裏，在場的氣氛一下子變沉寂起來。

林小玉甩開了莫南風，踏著溪水，逆流而上。

眾人隻見一身月白裙子的女子如仙子一般在水上迎風而起，飄然落在竹筏上，抱起了那小童，轉眼就消失在溪上。

“敢在我公主府如此放肆！。”十一公主見林小玉將人撈起就走，揮手讓侍衛圍上。

林小玉看著懷裏奄奄一息小童，並未與這些人多話。運起輕功急急往外飛去。可圍著的人太多，林小玉並不能順利躲開。她並沒有要傷人的意思，隻能在空隙中穿梭。

可公主府的侍衛並沒有與她客氣的想法，揮劍招招都是命門。

林小玉赴宴並未攜帶兵器，隻能騰挪躲閃。眼看要被人一劍砍向手臂，林小玉急忙閃身，就被人拉到了身後。隻聽兵器交接發出刺耳的聲音。

莫南風不知從那裏奪過來一把長劍，將林小玉護在身後，與這些人打了起來。不斷有人被莫南風踢到宴會席中，場麵一下混亂了起來。不斷有人尖叫、奔走。有的人慌不擇路直接跌進溪中，又引來一陣呼救之聲。

而趁此慌亂莫南風與林小玉已經衝出了公主府，駕著馬車往城內醫館奔去。

至於後邊會有什麽樣的後果，莫南風並不想再想。他隻知自己決不允許林小玉在他眼前受丁點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