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妙居高臨下地睨著她,倨傲地開口:“放肆!爹已經說了,從現在開始,我娘就是這府裏的正妻,也算得上你的嫡母。你不得再對她有任何冒犯!”

“結發之妻屍骨未寒,他就要扶著妾室做正妻。哈,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陳姨娘冷哼了一聲:“就算你再不情願也無濟於事!誰讓你娘不長眼,得罪了季貴妃!且不說貴妃娘娘在宮中備受榮寵,但憑她身後的季家,就能在京城隻手遮天!你們母女兩想違抗季家的命令,簡直找死!”

“是啊姐姐,你還是快把身上這晦氣的衣服給換了吧。不然耽誤了吉時再惹得季家不悅,還會連累到我們的。”

林漪猛地抬起眼睛,直直盯著林妙,嚇得林妙往後退了一步。

陳姨娘不滿地瞪了她一眼,對門口的家丁嗬斥起來:“都愣著做什麽!把她押回房間去!”

就在幾個家丁擁上來拉扯林漪的時候,她突然身子一晃,直接倒了下去。

這可把陳姨娘和林妙嚇了一跳,林妙上去踢了踢她的手臂,但林漪一動不動。

林妙隨即蹲下來,將手指探在她的鼻息間停頓了數秒,隨後尖叫了起來:“啊,沒氣了!林漪她沒氣了!”

陳姨娘臉色一瞬白了:“這個賤蹄子,跟她娘一樣短命!偏偏還要死在我們林家,真是喪門星!老爺說了,家裏不準停靈,把她們兩個的屍體、給我用破布裹了,都丟到亂葬崗去!”

……

冬夜,寒涼刺骨。

亂墳堆裏,原本被粗麻布包裹著的屍體猛地動了一下,隨即一雙手從下方伸了出來,將上麵的遮擋扒拉開,露出一張清秀的臉,正是本應該死透了的林漪。

林漪粗喘了幾口氣,看了看四周一堆腐爛的屍體,先是嚇得心跳漏了一拍,但很快又鎮定了下來。

至少,她現在是自由的。

半個月前,林夫人趁著四下無人,將一顆放在瓶子裏的藥丸偷偷塞給她。

林漪好奇地攥在手心,壓低聲音問:“娘,您給我的是什麽呀?”

“此物,是我從一個江湖遊醫手上重金求來的……假死藥。”

“假死藥?您為什麽要給我這種東西?”彼時的她,還不知之後會有怎樣的變數,甚至還覺得林夫人杯弓蛇影,有幾分好笑。

但林夫人隻是一臉沉重地看著她,提醒道:“漪兒,季家上次托人來給你和那個傻子說媒,被我設法推拒了去,我這心裏卻總是不踏實。季家行事向來蠻橫霸道,未必會就此罷休。”

林漪不以為然:“他們還能強娶不成?”

“此藥你留著,萬一真的到了無路可走的地步,你就服下它金蟬脫殼。從此,天高海闊,自由自在。”

誰知這些聽著如玩笑一般的話,如今會一語成讖。

為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想到林夫人為了護著自己才落得慘死的下場,林漪的心就疼得揪了起來。

她抹了把眼淚,用力爬了起來,無意往身側一瞥,竟發現母親的屍身也在此處。

“娘!”林漪沒有絲毫的懼怕,上前緊緊抱住了林夫人的屍體。

即便這具屍身,如今又冷又硬,可於她而言,卻像是這料峭冬日裏,唯一的溫暖。

“他們竟連一副棺木都不肯給你!”

屍山血海中,林漪慢慢抬起頭,眼底湧動著肅殺的恨意。

“季家、林家,終有一日,我一定要讓他們所有人,血債血償!”

兩年後,神醫穀。

銅鏡前方的梳妝台前,一位身材頎長的白衣男子攙扶著一個頭戴麵紗、被遮擋住視線的女子小心地在凳子上坐下。

男人站在她的身後微微一笑,溫柔和煦:“漪兒,你準備好了嗎?”

林漪並未做聲,隻是平靜地點了點頭。

男人聞言,動作謹慎地將她臉上覆蓋的麵紗一層層地撕開,而後露出一張美豔動人的臉。

這是一張跟從前的林漪,截然不同的臉。

若過去的她是清麗稚嫩的,那現在鏡子裏的女人,則是妖嬈豔絕,帶著一股子勾人的邪氣,尤其一雙眼眸,春水沾花,隻消看上一眼,就忍不住被吸引進去。

林漪的手指有些顫抖地撫摸上自己的臉,呼吸都急切了一些。

“師父。這鏡子裏的人……真的是我?”

“如假包換。”

溫楚白替她將散落的碎發整理好,而後雙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看起來漫不經心,問出口的話卻多了一絲沉重。

“漪兒,你當真要以洛家小姐的身份入宮?當年,你好不容易假死逃出林家,若能拋棄前塵,就能有自由自在的一生。何必主動去深宮那種吃人的地方,做一隻籠中雀?”

“拋棄前塵?”林漪垂下眼眸,極輕地冷笑了一聲。

“我永遠都不會忘記,我的娘親是怎麽被那位歹毒的貴妃一下下打死的。我也會一直記得,林曄是怎樣冷血無情地對待自己的發妻,陳姨娘母女又是怎麽樣作踐我娘的屍體!”

即便時隔這麽久,她已經學會了克製和隱忍,但在溫楚白麵前再提起這些過往,她還是止不住的失控。

林漪深吸了一口氣,緩下了語氣:“師父,我知道你是關心我,才會一心勸我放下。可我,注定不會也不能放下。過去的林漪已經死了,從此以後,我的名字,叫洛嘉容!”

溫楚白靜靜地看著她:“算一算時間,很快朝廷就會派人來接撫州司馬洛遠山之女洛嘉容入宮,你盡快收拾一下,去洛家做好準備吧。”

“好。”

按理說,洛遠山隻是個七品的地方官員,他的女兒本沒有資格被欽點入宮。

可洛嘉容的容貌姣好,曾在水上泛舟的時候,被一個路過撫州的詩人瞥見,對方還即興作了一首頗有名氣的詩來稱道她的美貌。

這首詩不知為何傳播到了京城,還傳到了當今皇帝的耳朵裏。接著,一道宣她入宮侍奉的聖旨便抵達了撫州。

偏偏洛嘉容從小就有個青梅竹馬的未婚夫,兩人感情甚篤。為了那個男人,洛嘉容連聖旨都不顧,就這麽跟著人私奔了,至今了無音訊。

這對於洛家而言,無異於滅頂之災。

可洛嘉容的出逃,卻給了林漪一個機會。一個、她足足等了兩年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