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明征幾乎要暈厥過去,整個人不受控地往後仰,輕水隻能單手扶著他的身體,不讓他倒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林漪確認過他流出的血水之中不再有黑色,而是一片殷紅,才覺得差不多了。

她將薄刃慢慢地抽取出來,扔在一邊,可做到這一步,她自己的手也控製不住地抖個不停。

“小主,現在怎麽辦?”

林漪將自己的手臂舉平,強行穩住手腕,讓原本顫抖的手麵慢慢地恢複下來。

隨後,她深吸了一口氣,吩咐輕水將蠶絲線找出來:“現在,我要給他縫合傷口。”

輕水連忙將穿好線的細針遞給她。

縫合比起刮骨來,更需要耐心和細心。不知過了多久,林漪身心俱疲,總算將最後一道固定好。

起先猙獰恐怖的血口,也在他的肩膀上變成了一道細長、靜止的痕跡。

如果不是他身上那些駭人的血跡,幾乎看不出來他此前受了多重的傷。

董明征虛弱地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林漪脫下手上的護套,用手指探了探他的氣息,確定他還有氣,這才將他口中的帕子給取了出來。

她低著頭,用皂角一邊清洗手指,一邊囑咐輕水:“他這身衣服是穿不得了,你替他把上衣脫了,再將血跡擦幹淨。”

聞言,輕水猶豫了起來:“我?我來替他擦拭身體?”

林漪挑了挑眉:“怎麽,害羞啊?如果你不好意思,那我就親自來。身為一個醫者,在我這裏,可沒有男女大防這一說。”

輕水連忙說:“沒關係,我也可以的,我好歹是神醫穀的人,孰輕孰重還是分得清的。”

說完,她又糾結起來:“隻是,咱們這裏也沒有男人的衣服呀,他這身衣服不能穿了,拿什麽給他換上?”

林漪在屋子裏四麵環看了一圈,目光定格在遮擋著案台的桌布之上。

她直接上前,將桌布給揭了下來,抖落幾下:“這桌布看起來挺新挺幹淨的,就拿這個給他先披上吧。”

輕水重新打了一盆水進來,用剪刀直接將董明征的上衣給剪開,再用力替他扒拉了下來,扔在了地上。

之後,她便用濕布小心翼翼地替董明征將血跡給擦掉。

期間還是不慎碰到了他的傷口,董明征再度疼痛地恢複了一絲意識,慢慢睜開眼睛,悶哼了一聲。

輕水趕緊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剛剛手滑了,等下一定將此處避開。”

等董明征看清眼下的狀況之後,比輕水還要慌張:“姑娘、我不用你替我……”

董明征原本就在發燒,臉上又紅又燙,被輕水這麽一碰,越發像是熟透的蝦子。

他的身體往後閃躲,情急之下,再次拉扯到了傷口,更是露出痛苦的表情。

輕水無奈道:“你躲什麽呀?你在我的眼裏就是個病人,如果不替你將這些血跡清理幹淨,容易感染的。”

董明征隻能看著她甕聲甕氣地說:“那……麻煩姑娘了,多謝!”

輕水被他的樣子逗笑了:“你要是真想謝我,下次見到我,可不要再拿刀抵著我了!”

給他蓋好了桌布,林漪又走過來探了探他的額頭。

董明征後知後覺地開口:“今日給小主添麻煩了。我等夜深了就走!”

“走?你的燒還沒退,傷口也才縫合好,你打算走到哪裏去?”

林漪看了看窗外:“今夜,整個避暑山莊戒備森嚴,你覺得自己能有幾條命,躲過外麵的層層追捕,逃出生天?”

他斂眉自責:“可我留在這裏,隻會給小主帶來麻煩。”

林漪嘖了一聲:“既然剛才已經麻煩過我了,還不如麻煩到底。我可不想,我好不容易救下的人,又被抓了去,讓我白費一通力氣!”

東麵的一處水榭閣樓中,孟九麵色嚴肅地走進屋子,對著還未就寢的蔚疏澈搖了搖頭。

“殿下,屬下剛才又去打聽了一番,還是沒有小董大人的消息。”

蔚疏澈神色凝重:“禁軍那裏怎麽說?”

“穆天澤帶人搜遍了整個山莊,也沒有發現刺客的身影。屬下以為,小董大人機智敏銳,本領遠在旁人之上。他定能吉人天相,躲過一劫。”

蔚疏澈疲憊的揉了揉眉心:“但是穆天澤分明說,今晚的刺客受傷了。他們射中的箭頭之上還有劇毒,這毒如果不解,那人必死無疑。要是不找到董明征,你叫本王如何不擔心!”

說到這裏,蔚疏澈的臉上閃過一抹懊悔:“早知如此,之前他非要親自去偷兵部行印的時候,我就該阻止他!”

孟九歎了口氣:“小董大人也是擔心其他人分不清行印的真假,避免出現差錯,才想著親自前去。而且他的輕功一向了得,真要是換做旁人,恐怕都不一定能順利逃脫。”

蔚疏澈若有所思:“兵部尚書那裏,是否有丟失印件的消息傳出?”

孟九搖了搖頭:“暫時還沒有任何風聲。”

窗外的風將窗戶吹得咣當作響,蔚疏澈沉重地閉上眼睛。

董明征,他到底在哪!

天蒙蒙亮的時候,董明征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清晨的避暑山莊,僻靜清幽,時不時能聽到鳥雀蟲鳴。

仿佛昨天夜裏的狂風和層層緊密的搜捕,都隻是一場噩夢。

正出神時,一雙手按在了他的額頭上。

林漪再度探查著他的體溫,沉吟道:“現在隻有一些低燒了,看來,已經徹底不用擔心你再有性命危險了。”

董明征陡然一驚,現在的他比起昨夜來,更是神思清明。

他掙紮著想要坐起來,被林漪給按住:“你幹什麽?”

“小主,昨天我太過無禮,貿然闖入你的住處,驚擾到你……我實在是慚愧!”

林漪聽他這麽說,隻是微微一笑:“你怎麽想到,前來找我的?”

“我知道自己中毒了,也知道,必須要盡快找大夫幫我。因為想到你出自神醫穀,才鋌而走險前來打攪,隻是昨夜太過衝動了些,現在回想起來,頓感後怕。”

她又問:“你怕什麽?”

“怕我連累到你!”

林漪輕笑:“你找我是對的!生死攸關之際,不找大夫,不是等著去見閻王嗎!”

她頓了頓,居高臨下地打量著董明征:“對了,我有一件事想問你。”

“你問。”

林漪的聲音裏,竟藏著一絲連自己都未察覺的期待:“你之前……有沒有送過我一些棋譜和兵法策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