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悲慘的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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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愛軍強忍悲痛,看著一步一步爬向棺材的戰友,從汽車到親人的棺材有五六十米的距離,腳下是泥土路,這五六十米的距離呀,不是陽間連著陰司的路嗎,親人訣別在眼前,從此生死兩茫茫。如果是正常的死亡,誰也說不出什麽,可是被強權所害死的靈魂,即使是升上天堂,又有什麽可以**的呢。
應天龍爬到棺材前麵依然跪著沒有起來,他把頭深深低下,慢慢的,慢慢的磕起來,一連十幾個響頭,前額已經磕出了血,鮮紅的血灑在泥土上。旁邊的老人實在看不下去了,想上去把他攙起來。應天龍拒絕了。最後一個頭磕完,豐愛軍眼睛濕潤了,應天龍正好磕了一十八個響頭,代表著他十八歲離家當兵,父親與姐姐撫育了他十八年的恩情。
應天龍緩緩地站立起來,雙手捧著瓦盆,高高舉過頭頂,用力往下摔去,隨著瓦盆的四分五裂,人群中有人一聲蒼涼地高呼:“起棺了!”
四個人一口棺材,八個精壯的小夥子一起用力,棺材離地,哭聲頓時起來,一塊白布套在應天龍的身上,手裏捧得是父親應吉成的遺像。
隊伍朝龍關村的公用墳場走去,跟在花圈後麵的豐愛軍打著紙幡,不時向空中拋撒紙錢。延綿了幾百米的送葬人群緊隨其後,由於沒有了親人,龍關村的婦女上來撫靈柩哭泣,鑼鼓隊在最後麵,震天動地敲打著——整個送葬隊伍,白花花一片,浩浩****。鼓樂聲、男女老少的哭泣聲、抬棺人換班的吆喝聲,匯成一曲中國農村最為悲壯的葬禮交響曲!
到達墓地後,由司儀高喊,孝男孝女全部下跪,上香、祭酒。整個墓地頓時哭聲一片,鑼鼓最後又是一陣猛烈地敲——送逝者入土為安。
應天龍跪在棺材前,雙手撫mo著父親與姐姐的棺材,撫棺凝視,沒有哭聲。龍關村的鄉親挨個走過,有的送一朵白花,有的默默站立一會兒,表示對死者的哀悼。也有跪下磕頭的,也有撫棺哭泣的。墓坑早已經挖好,墓碑也已經準備好,這些都是龍關村的鄉親自發起來辦理的。棺材被抬起來,開始下葬,兩個墳緊挨著,墓碑上刻的是父親應吉成之碑,姐姐應鳳菊之碑。除此之外在無別的字。
兩座墳高高聳立起來,墳前擺放著供品、香爐裏上著香,香爐兩邊點燃著長明燈——蠟燭。還有豐愛軍特地帶來的酒和好茶。應吉成平日愛喝茶,酒到是不多沾。
葬禮儀式已經算完成了,人們還沒有散去的意思,還圍在墳墓前,群心不服呀,人就怎麽死了,導致他們死亡的人始終沒有出麵,連一個最起碼得安慰都沒有,難道農民的生命就不如草芥嗎。難道他們就該白白地死去嗎。豐愛軍從群眾憤怒的眼神裏看到了他們內心深處的疑問,這個無人能解釋的清的疑問眼看就要演變成衝天的火焰。民心難平,難平的民心一旦爆發起來,立刻會形成一股巨大的力量,這力量是任何人阻擋不了的。
事態已經是到了一觸即發的程度。
龍關鎮方向突然揚起塵土,一輛吉普車開來,人們都認識,是鎮政府的用車。
吉普車開到墳墓前停下來。車門打開了,頭纏紗布的王副鎮長走下來,人們自動讓開一條路。
豐愛軍迎上去,豐愛軍雖然不清楚他們來幹什麽,可對龍關鎮鎮政府他沒有好影響。不過沒等走到跟前他站住了,因為他看見後麵下來的兩個人抬下一隻大大的花圈,上麵寫著應吉成,應鳳菊永垂不朽幾個大字。
他們不是來鬧事的,他們是來參加葬禮的,來參加葬禮的人心肯定是虔誠的,摻不得任何私心雜念。
王副鎮長走到墳墓前站住了,所有的目光都對準了他,所有的人都在猜測他的來意,是善還是惡。因為龍關鎮鎮政府,一正副的兩個李姓鎮長,從來就沒有參加過任何平民百姓的葬禮,什麽地方有酒席,什麽地方有美女他們比誰都清楚,他們的心裏什麽都有,唯獨沒有老百姓。
王副鎮長站立了好一會,一個令人震驚的舉動出現了,隻見他雙腿一軟,慢慢的,慢慢的跪下來,跪在應吉成的墓前,緊接著頭慢慢地,慢慢地低下來,磕了三個響頭。
一個,二個,三個,真的有人在數。一個副鎮長,在一個平民百姓的墳墓前跪下磕頭,這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新聞,因為以前沒有人做過,以後也不會有人做。
豐愛軍想起德國總理的一跪。
1970年12月7日,是一個寒冷的冬天,波蘭共和國的天空飄著絲絲細雨。聯邦德國總理勃蘭特在眾人陪同下,來到華沙猶太人死難烈士紀念碑前敬獻花圈,在肅穆的氣氛中,勃蘭特總理跪下了,一個國家總理尊貴的雙膝,就這樣跪在紀念碑前濕漉漉的冰冷的石板上……
在場的人們被親眼目睹的這一幕所震憾,為德國總理代表自己的祖國虔誠懺悔和謝罪感動得淚流滿麵。
自然,這跪與那跪根本無法相比,可是異曲同工,同樣得到了周圍群眾的諒解。
這一跪也向周圍的人證明,應吉成死的冤屈,應鳳菊死的剛烈。
李南都在龍關鎮統治的一幕已經過去了,他是罪有應得。豐愛軍心裏得到了莫大的安慰,最起碼應天龍的性命是保住了。
王副鎮長站起來走到應天龍的身邊,應天龍沒有看他,應天龍的目光死死盯在兩塊墓碑上,神智高度緊張,眼睛一眨都不眨。
王副鎮長沒有說話,而是彎下腰來,又朝他深深地鞠了三個躬。
這回沒有人再數了,原本滿腔的怒氣漸漸平息下來,原本憤怒的臉也漸漸寧靜下來,即將噴發的火山被熄滅了,滅火人不管處於什麽樣的心情,反正他的目的是達到了。
豐愛軍心想,這恐怕是最完美的結局了。
直升飛機在龍關村的打穀場降落,跳下來五六個全副武裝的士兵,把應天龍包圍起來。這是軍事法院的人,其中一個看樣子是隊伍的頭,麵對豐愛軍一個立正行禮:“豐營長,T野戰軍團軍事法庭戰士劉小峰奉命前來逮捕應天龍,並迎接你歸隊。”
豐愛軍回禮說:“你們急什麽,人家現在是家破人亡,親人剛剛入土為安,就要把人帶走,與情與理,說得過去嗎?”
劉小峰也不示弱,回答說我們是奉命而來,隻負責帶人,別的管不著。
豐愛軍臉一下子漲的通紅,高聲喊著:“你他媽的放屁,還有沒有人性,是軍首長叫你怎麽這麽說的,還是你自己的自作主張?“
劉小峰不吭氣了,依然不服。
應天龍走過來說:“營長,不與他們廢話,我已經沒有什麽可惦記的了,走吧。”說著就要往飛機上去,被劉小峰攔住了,他嘴一撇,一個戰士走上來,拿著手銬就要銬。
一隻手伸過來,奪過亮閃閃的手銬丟在地上,豐愛軍說你敢。
戰士沒敢再動。
劉小峰說:“你這是在違抗命令,後果你自己負責。”
豐愛軍走過去,腿一抬,手朝前一推,劉小峰一屁股坐到地上,臉紅脖粗地喊:“豐愛軍你混蛋,想反天嗎?”
豐愛軍看著他:“你算個什麽東西,沒有資格與我說話,你把電話拿起來,告狀呀,向軍事法院的江院長告狀呀,我在一邊等候你的處理。”
應天龍攔住豐愛軍,彎腰撿起手銬自己銬上,對前來送別的鄉親鞠了一個躬說:“應天龍此次回去能不能出來不好說,我要是回不來,還麻煩鄉親們替我照顧父親與姐姐的墳墓,清明時節掃掃墓燒柱香,應天龍拜托了,謝謝。”
說完頭也不回的走進機艙。
螺旋槳轉動起來,越轉越快,直升飛機突然拔地而起,在龍關村周圍轉了一個大圈子,升起來,朝遠處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