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奇奇頭疼得厲害, 事實上秦柯敲門之時她剛剛從混沌中驚醒過來,意識還處在茫然渙散之中,聽到敲門聲, 本能地下床過來開門。

她的身體活似被塞滿細沙,沉得緊, 盡管房內的異象她看在眼裏, 卻也沒那個心思去深思。

在踢完那顆礙腳的魚頭後,她徑直坐回床邊,抬起雙手按住太陽穴輕揉,想以此動作緩解仿佛無數鋼針般紮進大腦亂絞帶來的劇痛。

秦柯嘰嘰喳喳的聲音嗡嗡地順著耳道傳入, 她根本聽不清他說的具體是什麽,但不外乎就是震驚發生了什麽之類的,這些聲音跳躍著鑽進大腦,加劇她的頭疼,讓她忍不住怒道:“你能不能閉嘴!”

“……”秦柯張了張嘴, 望向女孩的表情冤枉得厲害,他根本沒說話好不好!

他又不是傻子,雖然小白骨剛才說了她什麽都不知道, 然而明顯屋內的異象源自於她, 再者她按著太陽穴麵色慘白如金紙,一眼就能看出頭在疼。

他對此有經驗——頭疼的人最討厭這個時候有聲音嗡嗡嗡,因此他按捺住所有疑問, 一聲不吭, 就等女孩先緩過來再說。

但看她眉心擰得厲害,按在太陽穴的手背上冒出青色筋脈, 她的皮膚如雪似的白, 便愈發讓青色血管的凸起更加明顯, 讓人能直觀地意識到她現在或許正承受著難以想象的痛苦。

秦柯站在原地,可以說是手足無措,他真不知道這會兒應該怎麽做才對。

他平素裏接觸的幾乎都是男人,男人受了傷,要麽痛得嗷嗷叫,要麽像陸也那般一聲不吭,但甭管再痛,也不會娘吧唧唧地問上一句“你痛不痛”之類關切的話,通常情況下都是“還能動不”“死不了就別嚎了”……

可現在杵在他麵前的雖然是由一具小白骨變成的人,還是嬌嬌軟軟的漂亮美人,對方疼成這樣,他啥都不做,是不是太不男人了!?

要是姓陸的在這兒,他會怎麽做?

等等……

問題我不是姓陸的啊……

他毫不懷疑要是自己按照“陸也的方式”去安撫小白骨,姓陸的要是知道了……想到自己也許會被某人按在地上揍的畫麵,秦柯後背脊梁瞬間躥起一陣涼意。

啊呸!

我為什麽要有自己被姓陸的按在地上揍的想法!?

秦柯一頭黑線,決定做出身為男人的紳士之舉——既然小白骨不讓他說話,這痛似乎又沒法緩解,倒不如一舉打暈她,暈過去應該就不會疼了,然後過會兒再把她叫醒。

正當秦柯剛剛邁出一步時,按住太陽穴的女孩忽然收回手,難看的神色緩和下來,秦柯步伐一僵,默默將準備打暈女孩的右手縮回去,底氣有些不太足地開口:“……沒事吧?”

風奇奇腦子裏的絞痛以及嗡嗡作響的聲音盡皆消失,渙散的意識總算重新凝聚,她因痛楚而緊繃的身體鬆馳下來,沒有察覺到秦柯剛才想要做什麽,隻是翻了他一個白眼,沒有說話。

……行吧,都有力氣送白眼,想來肯定是沒事了。

有心想洗清自己的冤屈——剛才他真的沒有說話——然而見風奇奇目光轉向地上盡管離了水,一張布滿利齒的魚嘴一張一合頑強地表示它還活著、陡然之間變大幾十倍的殺人魚,複看向堵在廚房門口的大土豆,從縫隙中往裏看,隱約能看到些許綠色,隨後流露出幾分若有所思時,秦柯到嘴的話變成:“可愛漂亮的風小姐,現在可以為我解釋一下了嗎?”

他有些玩世不恭的神態下透著認真。

思緒電轉間冒出了一個荒誕又恐怖的念頭:突然冒出來的帶異能的超大型異種會不會跟小白骨有關?

她從實驗室出來了。

好家夥,以前從來沒有出現過的、身高百米的超大型異種入侵基地。

而她住的房間,一夜之間,裏麵的生物呈幾十倍的變大。

如此巧合?

如此駭然。

風奇奇起身,來到殺人魚前,蹲下,伸出手指戳了下它的大魚頭,它似想努力抬起身體呲牙威脅,奈何沒辦法做到,隻能艱難地擺動了下魚尾以此展示它不屈的靈魂。

風奇奇又來到廚房門口,巴掌大小的橢圓土豆變大成堪比人高的大土豆,她從縫隙中伸進五指,用力一扒拉,大土豆應聲往外倒,露出廚房裏的情況。

也許因為廚房內空間大小有限,風奇奇昨夜購買的蔬菜並不是全部變得如大土豆那般,它們跟商量好似的,剩下滾落在地的土豆大小如足球堆積在一起,連同一堆差不多大小的番茄,然後是約半米長的茄子、黃瓜、辣椒等,最亮眼的是葉菜類的蔬菜。

一捆普通小蔥已經長成參天大蔥,幾叢綠色青葉菜鋪散開、幾乎形成了一個大型青菜園,與一眾蔬菜挨挨擠擠地把廚房幾乎填滿。

風奇奇壓根沒有下腳的地方!

秦柯目光瘋狂閃爍,這些蔬菜按照原本大小,一日三頓的話大約夠兩人三天左右,可要是按照現在這種情況,至少半年。

如果基地的蔬菜都長成這種超大型,量大之後,對人類來說,新鮮蔬菜不再是昂貴的存在,普通民眾不用再吃便宜難吃的營養劑,也可以嚐到正常食物的味道——要知道基地至少超過一半的普通民眾都沒吃過新鮮蔬菜。

基地培育新鮮蔬菜不容易,數量有限,價格昂貴,大部分普通民眾哪裏買得起?即使攢一段時間能買了,又哪裏舍得?

“你要我解釋,我也沒辦法解釋。”風奇奇的聲音打斷秦柯發散的思緒,他看著她攤開左手,五根手指細長柔嫩,“你就當……這是我的異能吧。”

秦柯:???

“那隻三頭醜八怪不是會吐火嗎,我會‘變大’很奇怪嗎?”

他聽著她理直氣壯地如此說,細細一想,居然覺得挺有道理……

小白骨本來就不是人。

他從一開始就認為她是異種,隻是她變成了人而已,和別的異種不一樣。

“與其說你會‘變大’,倒不如說你……”秦柯停頓思索片刻,看著變大的殺人魚和蔬菜們,斟酌道,“你賦予了這些生物們強大的生命力。”

風奇奇平靜地瞅向自己平平無奇的左手,細看的話,會看到她眼底深處浮起的絲絲嫌棄。

“變大的隻有這條魚和這些蔬菜,它們本身屬於‘生物’,是生命體,接收到你賦予的生命力,所以變大了。而這些家具是‘死物’,因此毫無變化。”

風奇奇認同秦柯的推理,她突然將視線落在他身上。

秦柯腦海裏正就風奇奇展現出來的“生命力”進行天馬行空的全方位思考,突然感覺到灼熱的視線,他回過神,和風奇奇的目光對上,後者眼中透露出的奇異讓他生出不太妙的預感:“……你、你要做什麽?”

“我想試試……”風奇奇躍躍欲試,“既然我能讓賦予生命體變大,那我是不是也能讓‘人’變大?”

秦柯:“……”

在女孩靠近時,他下意識往後退:“萬一成功我變不回去,那我倆都進研究院去待著吧。”

“研究院”三個字成功讓風奇奇停下來。

秦柯鬆了口氣,連忙指著殺人魚說:“你要想試的話,試試能不能讓那條魚再變大。”

風奇奇其實也不知道她是怎麽讓這些生物變大的,倒也想弄清楚所謂的“生命力”是不是就是她體內的“藍”,直覺告訴她並不是。

果然,當她將身體積蓄的、能控製的能量傾注給殺人魚時,後者除了尾巴擺得更有力之外,身形大小沒有絲毫變化。

然而下一秒,她忽然感覺到了難以言喻的饑餓,名為“饑餓”的信號傳至大腦,再由大腦散發至全身,以至於她感受到的“饑餓”不單單來自於腹部,而是身體的每一個毛孔似乎都在叫囂著“餓”,拚命告訴她需要進食。

她的左手剛剛才在她的控製下亮起藍光,為實驗將自己控製的能量輸入給殺人魚,此時藍光消失恢複正常,看起來就是普普通通的一隻手。

然而現在,左手幾乎是不受控製地再次亮起藍光,卻不是輸出能量,刹那間兩米長的殺人魚化作熟悉的光團鑽入她的手掌。

“………………!”

風奇奇瞪著自己不聽話的左手,這算什麽!???

我把魚變大然後再吃掉,自產自銷???

秦柯默默將張開的嘴合攏。

昨天他沒有見識到小白骨那句“欺負我的人,我吃了它”裏麵的動詞“吃”是怎樣場麵,現在親眼見到了。

盡量讓自己雲淡風輕的男人咽了咽喉嚨。

還好還好。

不是他想象的那種“吃”。

整體畫麵還挺和諧唯美的。

等一下!

不是試試讓它再變大嗎?怎麽反倒吃了它!?

秦柯腦子裏莫名其妙閃過一個念頭:毀屍滅跡???

一時之間,原本房間裏還有殺人魚尾巴拍打地麵發出的聲響作為背景音,現在消失後,房間安靜得近乎詭異。

秦柯是難以開口詢問,風奇奇則是被自己左手再次的“背叛”氣到,不過吃掉殺人魚後,全身叫囂的饑餓感得到了奇異的緩和,她索性放棄找左手算賬的想法——現在手不再是白骨形態,總不能砍斷扔掉。

又想不出她是怎麽讓它們變大的……

意識猛地一頓,風奇奇身體僵了下——

她想起來了!

睡著後意識經曆的畫麵,此刻她全部想起來了。

也許因為意識渙散的原因,她頭疼消失到現在,腦子空空,隻圍繞著她把房間內的生命體變大。

那些異種聚合起來形成的呼嘯聲波濤般湧進她的大腦,在她的大腦裏形成了風暴,所以她醒過來頭才會那麽疼!

而她記得在那些當她的大腦被那些讓她去找它們的呼嘯聲包圍時,她說了一聲:“滾!”

……

“風小姐?小骨頭?”眼見“吃”掉殺人魚的小白骨背對著他一動不動,秦柯心莫名提了起來,剛要再說句“你沒事吧”,背對他的女孩站了起來,徑直走向倒在地上的大土豆。

就看到她把左手放在大土豆上麵,瑩潤的藍光微閃,大土豆不見了。

再往廚房裏走,她的手往那些蔬菜上一放,它們都沒了。

都、都沒了!?

????!!!

秦柯瞪大雙眼,手劇烈顫抖。

風奇奇甩了甩左手,回頭見秦小帥哥身體一抖一抖的,表情活像見鬼似的。

我沒做什麽吧,至於這麽大驚小怪的?

她歎了口氣,說:“我大概弄清楚了它們變大的原因,跟生命力沒有關係。”

如果她沒有搞錯的話,她應該是在被那些異種發出來的呼嘯風暴中,無意識間改變了這個房間裏屬於生命體的蔬菜和殺人魚的基因,促使它們進化了而已。

它們進化之後不能算是正常蔬菜,人類能不能吃她不知道,總之杵在這兒太過占地,她隻得把它們“吃”了,正好她的饑餓感隻是緩合,並沒有消失。

“那也不用把它們都吃掉啊……”秦上校喃喃,陷入那麽多新鮮蔬菜一下子就沒了的心痛中,即使不能光明正大地搬出房間,也可以將這些“大菜”們處理成真空包裝的蔬菜幹啊!

風奇奇:“……”

她忽然想起買這些菜確實花了不少錢,可以買好多瓶牛奶呢,而且她買來是準備給陸也加餐補身體的,這下全給她自己吃了。

仿佛受到某種驅使,她下意識張開左手。

咕咚一聲,一顆圓滾滾巴掌大的番茄從掌心冒了出來。

!!!

???

奇奇小公主瞪著自己的左手,在秦柯高揚的“臥槽”聲中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