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人員不僅禁止她前往中心醫院, 甚至在說完之後,並用警惕和懷疑的眼神打量她,這讓風奇奇下意識要就說點什麽。

這個時候, 一個身材削瘦、身著洗得發白的藍色工體裝的年長女性忽然走上來站在她旁邊,不輕不重地拍了下她的肩膀, 責備道:“讓你去4號線, 你怎麽跑中心醫院這號線啦?”

接著朝工作人員露出忐忑兼討好的神情:“不好意思長官,她不常出門,分不太清路線,走錯了, 我們是去旁邊的4號線。”

工作人員看了她倆一眼,語氣淡漠:“記住自己的身份,不要再有下一次。”

同時朝不遠處靠攏的士兵搖了下頭。

風奇奇一頭霧水地被年長女性拉著走開,她雖然沒弄清楚怎麽回事,但也知道對方是在幫她, 所以才任由對方拉長。

直到看不到士兵,年長女性才放開風奇奇:“小姑娘,你是剛來1 號基地吧?”

風奇奇心想她現在這種情況, 倒也能算是第一次來基地。

於是點頭。

“我就猜是這樣。”年長女性搖搖頭, “中心醫院在研究院旁邊,是基地最重要的地方之一,我們平民沒有資格進入的……平民不能進入的區域、《基地生活手冊》上麵都有詳細標注, 你沒看?

少女茫然的表情告訴了她答案, 年長女性歎氣道:“明知平民不能去的區域還要故意去,會被工作人員示為挑釁, 嚴重一點會被守衛士兵抓進小黑屋進行嚴格審訊。”

“相信我, 小黑屋的滋味你絕對不想品嚐。”

她露出一閃而逝的苦澀。

風奇奇想起所謂的《基地生活手冊》。

——克迪爾給過她一份, 她嫌封麵太醜,裏麵的字密密麻麻如蚯蚓,看得她眼睛疼,於是隨便翻了翻就隨手扔到床底下去了。

無論是陸也、還是團隊的其他人,都沒給她說過基地裏有關進化人類和普通人類之間的等級差異,以至於她並不知道原來普通人類在基地被稱作平民。

她對基了解最深的大概也就拾荒者了——去外麵撿垃圾噠。

“那我要怎麽才能去中心醫院?”風奇奇謙虛地詢問。

“……”年長女性看了眼風奇奇,沉默幾秒後說,“沒有辦法。”

少女漂亮的臉蛋頓時垮了下去,一路上的好心情消失殆盡,但還是保持基本禮貌:“謝謝你啊。”

將左手伸進挎著的包包裏,她目前還能“吐”出番茄和香蕉,這次左手沒給她丟臉,吐出一枚掌心大小紅彤彤的番茄。

風奇奇把番茄遞給中年女性,後者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看看她,又看看番茄:“……給我的?”

她隻是看到風奇奇一個小姑娘,不忍她即將被送往小黑屋,好心上前幫忙,沒想要什麽回報,但對方直接掏出一 枚番茄給她,還是一顆品相非常好、一看就是特別新鮮的番茄,如果購買至少要40積分。

要知道基地裏大部分普通人的工資,辛苦勞作一天,也不過20-50積分這個範圍,這些普通人根本吃不起蔬菜和肉,有的甚至一輩子都沒吃過,記憶裏的味道隻有營養劑。

營養劑廉價、難吃,但卻解決了基地普通人類的饑荒問題。

隻有積分充裕的人才享用得起正常的食物。

年長女性能乘坐交通工具,證明她並不是基地最墊底的那層,但以她的收入,想要吃上一頓蔬菜,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風奇奇隨手就給一顆價值40積分的番茄,未免給的太大方了些。

再看少女身上編織著蕾絲花邊的白裙,不同於大部分基地發放的難看藍色工體裝……年長女性腦海時驀地冒出一個念頭:她可能是拾荒者。

隻有去野外冒險的拾荒者,才能出手這麽闊綽。

不,她是沒有基因的普通人類,看起來那麽柔弱,風吹就倒,不可能是拾荒者……應該她的家人是強大的拾荒者……

年長女性腦海裏胡思亂想,一麵覺得番茄太地貴重她不該拿,一麵內心又止不住地渴望,沒等她做出選擇,風奇奇已經將番茄塞進她手裏,轉身走了。

莫名的,風奇奇感受到了對方內心的渴望。

這讓她想起文明時代那些人類對食物的鋪張浪費——那時的人類大口吃肉、喝酒、聚餐,除了個別貧困山區,沒有人會買不起蔬菜肉類。

而人類迎來的末世……是她帶來的。

這一刻,風奇奇不由自主地產生了無法麵對這些人類的情緒。

她幾下甩掉想要追上來的年長女性,找到一處避人地帶,身體輕輕後倚,靠在冰冷的金屬柱體上。

一定是那些醜八怪在她腦海裏回**的呼嘯聲影響了她!

好一會兒,奇奇小公主才哼了一聲,平複好情緒的她拿出通訊器,既然因為平民身份被阻攔,無法將驚喜進行到底,那她隻好直接走後門了。

陸也半倚在**,梅婉音放下藥劑,笑容溫婉,完全看不出幾天前被麵前這個男人無情掃了麵子的尷尬。

她玩笑般地開口:“恭喜陸司長,也許過幾天,應該叫你陸城主了。”

然後她不無意外地發現,這個一向對她冷漠無禮的男人,微笑著回她話了——她當然知道為什麽,陸也要繼任城主之位,即便老城主親自主位,但他想要坐好城主這個位置,少不了研究院的幫忙和支持,而研究院裏的三個派係,其中一派不足考慮,隻有她和趙懷恩……陸也隻要不傻,肯定會選擇她。

梅婉音嘴角淺淺上揚——

“梅教授,你這句話……被有心人聽到,大概會以為你迫不及待想城主西去。”她聽到陸也的聲音,“城主現在可是還好好的。”

她上揚的嘴角猛地僵滯。

眾所周知,城主將讓位給陸也的消息散播出去的原因是他的身體挺不住,必須有人接班……但如果城主的身體撐住不再惡化,城主之位是否傳給陸也則是未知。

以民眾對城主的愛戴,隻要城主未死,顯然隻會擁戴城主。

梅婉音的這句話仿佛篤定城主西去,要是傳出去,研究院裏對城主迷之崇拜的那些科研人員對她的態度也會隨之發生改變,這將直接影響她和趙懷恩之間的角逐。

他怎麽敢!

他就這麽不怕得罪我?

城主的身體怎麽樣,即便沒有趙懷恩清楚,她也了解大半,深知城主堅持不了太久,陸也是城主欽定的城主人選,他一旦上位,沒有研究院的支持,等同於失去左膀右臂……還是說,他選擇了趙懷恩?

梅婉音內心波濤洶湧,麵上卻快速恢複平靜,然而她幾次三番向陸也示好,幾乎拋下女人的矜持,可陸也對她的回應連最起碼的禮貌都沒有,她在研究院乃至整個基地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何至於被陸也侮辱至此!?

澎湃激**的憤怒在即將淹沒她的理智時,被她保留的最後一絲理智強硬阻止了。

……從一開始,她要的就不是陸也。

“瞧我,一不小心就說錯話了,”她緩緩笑了起來,“不過這裏就隻有我們二人,隻要陸司長不說,沒人知道我剛剛說錯了話,不是嗎?”

陸也沒有理她,因為他的通訊器震動,顯示出熟悉的通訊號。

梅婉音倒也識趣地告辭,強撐著笑意離開病房,她總覺得自己剛才忽略了什麽,經過回想,腦海裏慢動作回放在通訊器震動的那一瞬間,陸也目光看過去時臉上表情的細微變化。

反複琢磨許久,她得出一個無法驗證的結論:那道通訊似乎讓他……很高興?

*

打發掉梅婉音,陸也眼中泛笑意,接通通訊,熟悉的能讓人不自覺放鬆的清脆嗓音。

“陸小也,想吃排骨湯嗎?”

他下意識勾勒出排骨湯的模樣和味道,沉默兩秒,如實道:“想。”

“那就讓我走個後門吧。”風奇奇忿忿地打小報告,“我被工作人員攔住了,他說我是平民,不能去中心醫院!”

陸也目光一凝:“你在1區交通中心?”

“嗯呐。”

他從她的聲音裏聽出了委屈,並在短時間內拚湊出所有經過——她做了排骨湯來找他,在交通中心被攔下,無奈之下給他通訊。以她的性格,不提前通訊,是想給他驚喜。

但他沒想過,以她的性子,會特意做好排骨湯來看他,而他出於某些原因,沒有對她說過普通人和進化人類之間的等級差異——在拾荒區,進化人類和普通人類之間的差異不大:都是去荒外拚命的。

按照基地的工作流程……陸也皺眉下床,沉聲道:“他們帶你去了小黑屋?”

“沒有啦,”風奇奇輕快道,“有好心人類幫了我。”

陸也“嗯”了聲:“我知道了,在原地等一會兒。”

“好叭。”風奇奇點點頭。

通話結束後,她百無聊賴地站在原地,擺弄通訊器,很多功能她都不會用——這個時候她就特別懷念文明時代的手機,在實驗室的時候薑式還能具現出手機給她玩,實驗室沉入地底,那些具現的東西自然消失了。

兩分鍾後,全麵武裝的兩名士兵走了過來。

他們在風奇奇一米遠處站定,大概是在確認風奇奇的身份,不過幾秒,其中一位開口:“風小姐,我等奉司長之命前來接您。”

這麽快?

風奇奇還以為陸也的“等一會兒”至少得半個小時呢。

與此同時,陸也的通訊隨之而來:“奇奇,跟他們走。”

……

風奇奇跟著兩位士兵離開交通中心,來到外麵街道,坐進武裝車,半個小時後到達中心醫院,他們一路護送著她到達陸也所在病房,途中引來不少注目。

見到陸也的第一眼,奇奇小公主“咦”了一聲,眼睛晶晶亮:“居然更好看了!”

哭笑不得的陸司長:“……”

至少是誇獎。

他如此安慰自己。

作者有話說: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