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薔薇的書架上一直有本書,名字叫《為何家會傷人》。
這本書打出版開始,就一直被她隨身攜帶,隨她棲居槐墅、漂泊江市,原本還即將抵達愛爾蘭的……
裏麵有段話這樣寫道:最愛的,我們必然最難割舍。所以勢必要割舍的,不要讓它成為最愛。
溫薔薇對溫家毫無感情麽?不見得。
隻是父母曾經伸出的那雙手,那雙要推她去見閻王的手,讓她明白了,這段親情是她注定要割舍的,所以她不會讓它成為最愛。
既然不是最愛,周萍夫婦的離開與她而言,就不會痛徹心扉了。
至少她是這樣麻痹自己的。
整個葬禮都是由肖響操持的。包括邀請的嘉賓、記者名單,全由他親自擬定。
隻不過有些連溫薔薇都沒見過的親人還是不請自來,就為了在這最後的送別時刻,在肖響麵前露個臉,看能不能搭上肖家這條船。
他們在靈前嗑著瓜子兒,數著從前這對夫婦的好與壞,交頭接耳,滿目嘈雜。
鄒時了一直虛抱著溫薔薇。他倆的身份,隻能去靈前上炷香,而後順著人流離開,遠遠看著“熱鬧”。
瞧著她努力裝作置身事外,身體卻抖個不停,鄒時了心如刀絞。
“薔薇,對不起……”
如果不是他執意要報仇,惹上秦端午這麽個難纏的,溫氏夫婦不會遭此橫禍。
按理說,鄒時了此時應該快哉。
就像秦端午在辦公室擲地有聲的質問:“鄒律到底在生氣什麽,你不是應該高興麽?當年要不是這兩夫妻找上你媽,恐怕你媽還能享到你的福呢?我這是在幫你啊。當年你媽的問題,走正規渠道解決不了,我就幫你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省得你整天磨磨嘰嘰的。現在我們算是徹底一條船上的了,你可別抱著沉船的心思……畢竟,溫家還有一個人,你想照顧呢,對吧?鄒律回去考慮一下,到底要不要給我肖響多年的金融罪證,來換取你和心上人的永久和平。我等你的好消息。”
……
葬禮現場,溫薔薇有點呼吸不了。
中國式的葬禮一向煙熏火燎。加上鄒時了接二連三道歉也讓她覺得壓抑。
那感覺像是在提醒她,其實她也有責任。
如果當年沒認識他就好了……
不相逢,不愛上,不任性地非要相守……
可世上沒有如果。
“我去個洗手間。”終於,她忍不住抽身離開。
鄒時了知道她此刻心境,不敢貿然跟上,隻好等在原地。
肖響的目光一直若有似無敵追隨著那個方向,似是有什麽話想避開記者的視線,對溫薔薇講。
見她總算獨自一人,他也打發了眼前的賓客跟了過去。
溫薔薇從洗手間出來,與肖響碰個正著。
男人剛抽完一隻煙,尋常眉凜目厲的樣子,此刻全是鬆懈。
她怔了一怔,什麽話也沒講,彎腰洗手。水流的嘩嘩聲打到兩人的心上,引千頭百緒。
不知過了多久,溫薔薇感覺有人拽自己的胳膊,逼迫她擺正身子。她知道那隻胳膊的主人是誰,頭都沒回,身體開始抗拒。
無聲的拉鋸戰持續了十來秒,她感覺那人開始拽自己的黑色風衣。
溫薔薇終於不耐煩,冷過臉去問:“你到底要幹嘛?”
肖響不發一言,直接將她的風衣垮到半臂的位置,而後將一塊白色的孝帕別上了她的衣袖。別完,他規矩地替她拉上風衣,動作一氣嗬成。
“公然披麻戴孝不現實,委屈你了。”久違的聲音如是說。
溫薔薇盯著孝帕,眼裏憋了許久的水霎時滾了出來。不知說因為那塊孝帕,還是因為肖響那句“委屈”。
女孩整個人頓時像站不住了,歪頭栽進男人寬厚的懷抱,哭得驚天動地。
肖響來時便吩咐人清場,衛生間暫不開放,算是給她辟了一方發泄情緒的專屬天地。兩人在“與世隔絕”的走廊上擁抱,她像溺水的人抱住了浮木。
這個擁抱並沒半分愛情的味道。
溫薔薇哭得酣暢淋漓,肖響有一下沒一下地撫著她,直到她的抽噎聲從大到小,直至無了。
外間的天色一點點壓下,溫薔薇才緩緩抬起頭來。她張嘴想道謝,卻嚐到唇邊鹹澀的味道。
“事情的真相我會查清楚。”知道她稍微發泄了一些,肖響保證道:“但你要答應我,若真有隱情,不能擅自行動。”
上次她便為了陳蛟被霸淩那件事而衝動行事,差點造成不可估量的後果。若幕後主使不是鄒時了,肖響不敢想,最後的結果會如何。
那次他盛怒之下動了槍,幸虧肖燦攔著。
如今溫薔薇承受的痛苦加倍不止,他心底矛盾著,不知該追究還是不追究,就怕她主意太正,有個好歹。
“你這麽說……我應該可以理解為,車禍確實不簡單,並且你已經查到一點東西,十拿九穩才會這樣說。”
肖響下意識抹開她眼角的水漬,好半晌才道:“薇薇,我答應過,不騙你。”
“幕後主使是誰?”溫薔薇哭得鼻子發堵,聲音都是嗡的。
肖響斟酌再斟酌,好半天沒回,溫薔薇自己想通了:“還能是誰?”她嘲諷地扯了扯嘴角:“我在響城隻得罪過一個人。”
那個人,便是找上醫院,卻被她嗆回去的秦端午。
她那時仗著秦端午不敢輕舉妄動,打算嚇退他。誰知他確實不敢動她,但動了溫家夫婦,隻為給她警告。
“秦端午恐怕想警告的,不隻是我……”
她自言自語地講,卻還是把鄒時了的名字隱了,避免肖響大動幹戈的時候傷及對方。
“好了不想了。”肖響捧起女孩的小臉,柔聲哄。
盡管上麵雀斑滿滿還陌生,但他就是能感受到指尖的溫度是熟悉的。
“最近你和鄒時了……住破曉酒店去。”他不知用了多大的克製力,才說出這麽一句:“那是老二主管的地方,秦家人不敢亂來。現在不是你想不想的事情,是必須。”
男人一錘定音。
葬禮結束,一輛無牌照的房車將溫薔薇和鄒時了送到酒店破曉。
眼看著套房的燈亮了,肖響才升起車窗,對肖書橋發號施令:“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