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登基即位的遊戲,到現在早已經玩得明明白白,甚至出現有關勸進的遊戲攻略——《勸進儀注》。
麵對如期而至的這份《勸進表》,當即便按《勸進儀注》的內容以新君朱祐樘的名義進行諭答道:“皇考大行皇帝奄棄萬邦,予茲煢煢在疚,即位之事,實不忍聞,所請不允。”
大體的意思是:我爹死了,我現在心裏正在悲痛,所以不能同意你們繼承皇位的請求。
次日,這幫人再次來到會極門前遞上新的一份《勸進表》,朱祐樘便諭答道:“卿等再箋勸進,具見誠懇。但予終天之恨,方殷豈忍遽即大位,所請不允。”
又過一日,這幫人特意盛裝來到會極門前,此次鄭重地遞上一份《勸進表》。
事情到了這一步,惺惺作態自然完成了,朱祐樘順理成章地諭答道:“皇考大行皇帝上賓,予哀痛悲號王內摧裂,而文武群臣軍民人等以祖宗基業之重皇考遺命之嚴,三上箋勸進,義正詞懇,不得已勉從所請。”
勸進的遊戲環節到此而止,成化帝的喪事已經慢慢淡化,接下來最重要的事情則是擇日登基。
欽天監選出幾個良辰吉日,內閣選擇最近的一個日子交由朱祐樘裁決,朱祐樘敲定九月初六這個日子。
至於年號,朱祐樘無意於影響太多的曆史走向,順理成章地選用了“弘治”。
每一次改朝換代,整個官場都會暗流湧動。
十年寒窗不易,金榜題名很難,留在京城做官更難,想要身處高位是難上加難。
而今麵對這一場變局,誰都不想讓前麵的努力付諸東流,京城的官員紛紛湧向了各位朝廷大佬的府邸。
由於成化帝不信文臣而信宦官,致使雙方的關係並不好。而今新帝是一個賢君,以內閣首輔萬安為首的媚黨很可能會遭到清洗,致使很多官員都處在被清算的邊緣上。
“下官光祿寺少卿楊謨前來拜會徐學士!”
“下官工部員外郎李之清前來拜會徐學士!”
“下官通政司右通政鍾一鳴前來拜會徐學士!”
……
位於靈石胡同的徐府受到京城官員的重點光顧,這些追名逐利的官員紛紛攜禮遞上拜帖,卻是要向投效徐溥。
若是媚黨倒台,那麽受益的必定是清流。
縱觀整個朝堂,除了次輔劉吉外,那麽最具聲望的清流官員便是吏部左侍郎兼翰林學士徐溥。
徐溥不僅身居要職,而且還是兩任帝師,更是主持成化十四年的會試,所以必定成為新朝的領袖人物之一。
且不說他們現在很可能麵臨清算,哪怕為了明年京察能順利過關,如今都需要尋求徐溥這顆大樹庇護。
時間已經來到九月,天氣漸漸轉涼。
徐溥身穿居家的程子衣,雖然兩鬢發白,臉上多了許多皺紋,但雙眼炯炯有神,整個人透著幾分儒雅之氣,亦是彰顯出上位者的威嚴。
跟萬安和劉吉不同,自己的榮寵不減反升,而今看到紛紛上門投效的官員,隱隱間感到至高權力唾手可得。
隻要自己成功入閣拜相,等到傻白甜般的新君廢掉廠衛,那麽整個大明朝政都會重歸內閣,將會由自己進行掌控。
“學生薑洪給老師請安!”薑洪跟著管家來到徐溥麵前,當即恭恭敬敬地行跪禮道。
薑洪是成化十一年進士,初任盧氏知縣,後任北直隸禦史。之所以能夠從知縣變為禦史,主要歸功於他是成化十一年的進士。
在官場最強的三種關係分別是師生、同鄉和同年,其中又以師生的關係最為緊密,甚至可以說情同父子。
雖然文官集團沒有世襲,但卻是通過師生關係一代代傳承。
像徐溥的仕途之所以能夠如此順暢,自然不是他的能力有多強,而是當年主持景泰五年會試的主考官是前任首輔商輅,而今徐溥的得意門生之一便是擔任左庶子的謝遷。
薑洪亦是如此,正是得益於位居吏部左侍郎的老師提拔,而今才能從地方知縣成為地位非可小可的禦史。
徐溥看到自己門生禦史薑洪出現,便端起桌麵上的茶盞溫和地道:“希範,為師明年想讓你到地方任職!”
“一切聽憑老師的安排!”薑洪的心裏頓時一驚,但還是表現得十分恭順地道。
徐溥滿意地看著這個弟子的反應,捏著茶蓋子輕潑著茶水道:“湖廣雖遠離京城,但亦是一個能夠出成績的地方,你到湖廣出任巡按吧!”
“呃,啊?謝……謝老師栽培!”薑洪初時還覺得湖廣過於偏遠,但聽到竟然是要出任湖廣巡撫,頓時感覺天上掉餡餅地地跪謝道。
雖然從禦史到巡按的品階沒有變化,但地位卻是千差萬別。
最有名便是戲文中的八府巡按包拯,這巡按是代天子巡狩,所按藩服大臣、府州縣官諸考察,舉劾尤專,大事奏裁,小事立斷。
正是地方巡按擁有的權力如此之大,哪怕地方從四品的知府都是陪笑相迎,州縣的官員則是要跪迎。
徐溥滿意地輕呷了一口茶,便淡淡地開口道:“懷恩廉潔不貪,正直忠誠,當年更是庇護太子有功,你上疏請求陛下將其召回重掌司禮監吧!”
“學生回去便即刻上疏請旨!”薑洪自然不可能推諉,當即便表態地道。
徐溥看到有關懷恩回歸的事情安排妥當,便是微笑地道:“回去吧!”
“學生告退!”薑洪壓抑著心中的狂喜,又是恭恭敬敬地施禮道。
僅僅上疏向陛下舉薦有功的懷恩複職,便換得湖廣巡按一職,這可以說是天下最好的買賣,而自己亦是跟了一個好老師。
今後隻要用力向自己這位厚道的老師效力,哪怕將來不能返回京城在六部擔任要職,在地方上必定亦能夠為所欲為。
京城大大小小的官員接踵而來,徐府毅然成為整個京城最風光的府邸。
徐溥看到紛紛前來投效的官員是甘之若飴,這些都是自己掌握朝堂的基石,隻是終究已經是六十歲的人,故而後麵便感到了一絲絲的疲倦。
好在,管家幫著梳理一些無足輕重的小京官,終於在黃昏時分結束了會見。
徐府的門口雖然看起來平平無奇,但裏麵卻是另有乾坤,特別後院的景致宜人,假山、奇石、湖亭……毅然像將江南某一處景致搬到了這裏。
徐溥出身於官宦之家,祖父曾經擔任瓊州知府,故而從小對生活品質有著比較高的追求。早些年便花費巨資重修此院,湖中那塊奇石是從江南運送而來。
雖然已是入秋時分,但這裏栽種耐寒的花木。
徐溥每日放衙歸來都會來到後院的湖亭中,在這裏品著一壺好茶,欣賞著這個後院中春夏秋冬的景致。
剛剛結束一天的會客工作,整個人亦是感到了疲倦,而今來到這裏無疑是最好的放鬆場所。
通常而言,這個時候通常不允許別人打攪。徐府管家經過通稟後,竟然領著一行人大步走了進來,其中為首的兩人是身穿員外服飾的中年男子。
徐溥看到自己學生的裝束,不由得十分疑惑地道:“子元,你不是在揚州嗎?怎麽突然跑到京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