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寒冬臘月,此時夜長晝短。

李言聞跟幾個醫學院科研人員一起過來,進到房間看到病**奄奄一息的賈俊大為震驚:“賈大人,這是怎麽回事?”

雖然賈俊的病情十分嚴重,但青黴素已經有效地防止頭疽擴散,隻需要加點藥小心治療風寒症,那麽賈俊便可藥到病除。

李言聞不過是回去向林雲逸匯報青黴素的成果,同時一起製定對賈俊接下來的治療方案,再次趕回來不想賈俊的病情簡直是斷崖式下跌。

原本明明病情轉好的一個人,這才多久的工夫,整個人已經形如枯槁。

賈雄剛剛一直忙於照顧著自己父親,現在亦是覺察到這個事情著想古怪,此刻同樣十分困惑地望向自己的管家。

“你們賈家難道沒有給賈閣老服藥?”李言聞身邊的一個中年郎中看著管家吞吞吐吐的模樣,當即進行懷疑道。

管家頓時一驚,宛如撥浪鼓般搖頭道:“不,我怎麽可能不給老爺抓藥,老爺的藥還是如夫人親自喂的!”

“我離開的時候,我爹還好端端的,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賈雄從管家的神態中看到一絲端倪,當即大為惱怒地質問道。

李言聞等人雖然不能從醫理中判斷出緣由,但知曉事情必定沒有按他們的方法去做,不然賈俊的情況絕對不可能如此惡劣。

賈府管家看到賈雄追究此事,於是露出一個哭喪的表情地跪下道:“少爺,老爺吃了發物,小的該死!”

“你這惡仆,這不是殺人嗎?”李言聞檢查賈俊的脈象是氣若遊絲,得知竟然是吃發物而引發的病變,當即十分嚴厲地指責:“我臨走前不是說了嗎?如今賈閣老病入六腑,飲食以清淡為主,切不能吃發物,否則有青黴素亦是無力回天!”

賈雄得知事情的始末,那雙眼睛頓時想要殺人,上前便一腳狠狠地將管家踹倒在地。

“少爺,小的該死!我有攔著老爺,但這是太皇太後賜下的海鮮湯和蒸蟹,李公公還說要看著老爺喝完才好回去交差,老爺……執意接受恩賜!”管家挨了一腳跌倒在地,當即哭喪著臉將事情的始末說了出來。

太皇太後?

賈雄聽到這個答案,終於知曉為何李公公剛剛在這裏了。

這哪是什麽因擔心自己父親的賜食,分明是打聽到自己父親得了背疽之症,這才將海鮮湯送來害自己父親。

在這一刻,他沒想到世間竟然有心腸如此惡毒的老妖婆,有這種太皇太後當真是大明王朝的最大不幸。

賈俊的身上雖然蓋上五層棉被,但風寒已經入體,身上還是覺得冷,甚至還在被窩裏麵不停地打著顫抖。

李言聞是罕見的醫學天才,不僅是年輕一代最傑出的醫者,而且已經成為整個京城圈子最為吃香的禦醫。

他讓人將賈俊的衣服扒開,打開那套禦賜的金針,便開始對賈俊施針。

咳咳……

在李言聞的施針之下,賈俊總算是醒了過來,但身上被紮成刺蝟般,而嘴唇泛白,整個人的氣色十分糟糕。

“爹,你怎麽這麽糊塗啊?這又非聖旨,你為何要吃發物啊?”賈雄撲到自己老爹身邊,不由得埋怨了起來。

他父親此次雖然患了重病,但現在的醫學發達,又有李言聞這個百年難得一見的神醫坐鎮。隻要他父親乖乖配合治療,身體必定可以痊愈。

隻是父親為了當年的提攜之恩,不僅選擇進宮自毀前程,如今更是連性命都不要了,一切顯得那般的不值得。

賈俊喝了一口熱水後,現在說話顯得十分的困難,卻是不搭理自己兒子,而是叫來自己最為倚重的妾室。

妾室柳氏已經五十多歲,整個人並沒有高貴的氣息,臉蛋顯得十分普遍,但這些年以來規規矩矩,此刻已經哭成了淚人。

賈雄跟李言聞等郎中到了外麵談事,隻是看著李言聞等郎中臉上的嚴肅表情,心裏已經隱隱猜到了幾分。

“賈大人,賈閣老已是病入膏肓,恕我等已經無能為力。賈閣老恐是熬不過今晚,你還是提前準備後事,還請節哀!”李言聞沒有說話,旁邊資曆最深的郎中坦誠地道。

他們自然是希望能夠全力救治賈俊,隻是賈俊不僅僅是背疽,而且還患有嚴重的風寒。

如果慢慢調養,通過青黴素治療背疽,用藥物治愈風寒症,那麽賈俊可慢慢痊愈。但奈何這發物一吃,兩種病理同時作用在這位七十老人身上,即便華佗在世亦是無能為力。

哇……

賈雄雖然已經有了猜測,但得知這個答案後,仍是無法壓抑住自己的悲傷情緒,頓時便扶著牆哭了起來。

他後悔今日的離開,如果自己堅持留在家裏好好照顧老爹,那麽自己便可以勸阻父親不能吃下那個發物。

“少爺,你是知道老爹性子的!即便你在府上,亦不攔不下來,老爺定然是要遵照太皇太後的懿旨!”跟著出來的管家知曉賈雄的心思,便是安慰著道。

“咱們走吧!”李言聞等郎中看著這個場景,由於知曉已經是無力回天,於是默默地選擇離開這個傷心之地。

“該死!上天,你不公,豈能給咱大明如此惡毒的太皇太後?”

賈雄知曉真正的凶手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後,心裏無比的痛恨這一場變故,痛恨皇宮裏麵那個老妖婆。

這個聲音傳到李言聞等郎中的耳中,導致他們這幫人當即一愣,如此言論簡直是要招來殺身之禍,倒是李言聞反應最快:“最近著實太忙了,如今頭昏腦漲,聽別人大喊大叫耳朵都是嗡嗡聲!”

“我亦是如此!”其他幾個郎中反應過來,亦是紛紛附和道。

北京城在夜幕中沉沉睡去,唯有一盞孤燈在賈府的房間一直亮著。

醫學奇跡並沒有出現,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噗!

賈俊突然回光返照般下床來到書桌前,在寫完奏疏最後一個字的時候,突然吐出一口鮮血,氣絕而亡。

賈俊,字廷傑,直隸束鹿人,生於宣德三年,亡於弘治十二年。

景泰元年,以鄉舉入國學,然屢試不中,於天順年間選授監察禦史,曆巡浙江、山西、陝西、河南、南畿,所至皆有聲。

擢山西按察僉事,協守寧武關諸關,修明軍政,邊徼晏然。升任山東按察副使,分司臨清。

成化十三年,超拜右僉都禦史、寧夏巡撫。

在鎮七年,軍民樂業。

賈俊持憲度,嚴軍法,數年虜不敢犯,入召為工部右侍郎。

成化二十一年,奉敕賑災河南饑荒,尋轉左侍郎。

數月後,拜工部尚書。此時專重進士,舉人無至六卿者,賈俊獨以重望得之。

至弘治朝,賈俊為人清慎儉約,終始不渝,掌在工部六年,飭材訓藝,動必信度,人無間言,得弘治帝器重。

弘治六年,蒸汽火車麵世,賈俊因功入閣,舉人至相者,賈俊為有明第一人,亦為世間稱頌之工程相。

入閣六載,竭股肱之力安社稷,輔皇帝以成維新之治,身任天下之重,竭盡心力,卒成大明盛世雄業。

然年衰歲暮,染背疽遇風寒,向帝請辭歸家,帝許之,厚賜。

賈俊未成行,背疽惡疾突發,又染風寒,卒於京府,享年六十有九,惜哉。

……

次日清晨,原內閣閣臣賈俊的死很快傳遍整個北京城。

“賈閣老果然還是熬不過,果真是人活七十古來稀!”

“昨天不是說第一醫學院已經研製出青黴素,能救賈閣老嗎?”

“嗬嗬……即便閣府有良藥十味,亦比不上……毒藥一劑啊!”

……

賈俊在京城圈中的名聲很好,特別負責工程能夠維護清廉的官員不多見,所以京城百姓對他的死亡都是十分的惋惜。

隨著有人話中有話的語調,特別是知情人願意分享內幕,導致一大幫不知情的人員開始知曉整個事情的原委。

“青黴素可治背疽,賈閣老本來可以慢慢痊愈!隻是太皇太後賜入海鮮湯和蒸蟹,賈閣老將這些發物吃下去,病情即刻加重,華佗在世亦是無能為力!”知情者並沒有隱瞞,而是將事情的真相說了出來。

“好狠的心啊!這又是何故,不是傳聞賈俊實為太皇太後的人嗎?”

“咱們以為賈閣老入宮是負於陛下,實則他進宮是勸太皇太後以江山社稷為重!”

“上次的乾清門失火,若陛下真的出現不測當真不堪設想,賈閣老實為大明良相!”

“賈閣老自然是咱們大明的良相,但有人就是想要大明亡,自然是要記恨賈閣老了!”

……

隨著話題的慢慢深入,一些真相亦是浮出了水麵。賈俊並非背叛皇帝,而是進宮遊說太皇太後,但不想遭到了太皇太後的忌恨。

“先是陛下,今為閣老,大明之不幸也!”

“賈閣老死得如此之冤,難道事情就這樣算了嗎?”

“不然還能怎麽樣?乾清門的縱火案還不是隻追究到何尚宮?”

……

很多年輕官員在知曉真相後,卻是紛紛將矛頭指向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後,但給一些老官員潑了冷水。

雖然周太皇太後對賈俊的死確實要負很大的責任,但真想要追究太皇太後的罪責,這其實是難於登天。

且不說,周太皇太後下賜發物可以視為一種恩賞和器重,既然行刺皇帝都不能追究到太皇太後身上,那麽自然不可能因賈俊一個臣子而追究太皇太後。

正是如此,賈俊的死隻能算是白死,這筆賬根本算不到太皇太後的頭上。

紫禁城,關睢宮。

“他這麽死掉,倒是便宜了這個忘恩負義之人!”

周太皇太後跟往常那般,過著十分愜意的奢靡生活,每日都是睡到自然醒。在得知賈俊的死訊,顯得十分的平靜地喝著手中的茶,仿佛此次死掉的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其實在她的心裏,誰都是那般的無關緊要,哪怕弘治皇帝死掉,她亦會鼓掌叫好,而叛徒賈俊的死讓她反而解恨。

正是這時,李公公慌張地闖了進來。

“什麽事?”周太皇太後將送到嘴邊的茶盞停下,頓時不悅地訓斥道。

李公公這一路跑得急,此刻上氣不接下氣地道:“大……大事不好了!”

“皇帝敢治罪哀家不成?若他真敢治罪,哀家便應下,倒要瞧一瞧青史會如此寫他這個不肖之孫!”周太皇太後亦是一個狠人,顯得十分淡定地道。

周圍的宮女隱隱覺察到這位太皇太後內心十分瘋狂,恐怕是真敢於求死,亦要跟皇帝以硬碰硬。

李公公總算是喘上氣,便將事情托出:“太皇太後,剛剛從刑部那邊得到最新的消息,何尚宮招了!”

“她招又能如何?當今天下誰敢拿哀家怎麽樣?自古以來有哪個皇帝敢處置她皇祖母的?何況,她手裏有證據嗎?”周太皇太後似乎早料到何尚宮的嘴不嚴,卻是有恃無恐地道。

李公公麵對滿臉自信的周太皇太後,卻是輕輕地搖頭道:“太皇太後,您是誤會了,這個事情跟您無關!”

“跟哀家無關?”周太皇太後再次停下送到嘴邊的茶盞,頓時十分困惑地道。

按著正常的劇情,何尚宮自然是咬出自己,亦可能會咬出自己。隻是事情突然變得古怪起來,何尚宮竟然指證其他人。

李公公鄭重地點頭,於是將事情的真實情況說出來:“據探查到的消息,錦衣衛從何府搜到跟崇王的往來密信!”

“這不是哀家跟崇王的通信渠道,跟燒乾清門有何幹係!”周太皇太後捧著茶盞,顯得更加不解地道。

因信中有些禁忌的話題,她並沒有采用明麵的信使,而是經由何尚宮的何家跟汝寧府秘密聯係,不想這個事情已經被知曉。

隻是這個事情即便被皇帝發現,亦是一件不痛不癢的小事情。

李公公看著還是一臉困惑的太皇太後,於是說出了事情的真相:“何尚宮指證的人是崇王,聲稱她是崇王指使燒乾清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