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廷外西路,鹹熙宮。
邵太妃正是急著給兩個兒子整理衣服,雖然自己的孩子還小,但每日都會將他們送到文華殿那邊讀書。
明太祖朱元璋有訓“親王受封,未之國者,當出閣讀書”,成化帝很注重皇兒教育這塊,所以早早便安排邵太妃所生的兩個兒子出閣讀書。
“母妃,皇兒不想去上課!”
“對,到那裏上課一點都不好玩!”
興王朱祐杬和岐王朱祐棆都已經換好衣服,隻是暴露出小孩貪玩的性子,顯現出厭學的情緒哀求道。
邵太妃是賢淑中帶著潑辣的性子,卻是希望兩個兒子能讀書成才,當即沉著臉催促道:“你們兩個快點出門,再繼續磨磨蹭蹭的,當心娘親打你們的屁股!”
興王朱祐杬和岐王朱祐棆當即伸手護住自己的屁股,似乎對此記憶猶新,便隻好乖乖地轉身準備出門。
“不好了!不好了!”太監李芳急匆匆從外麵走進來,顯得十分慌張地道。
邵太妃正嫌兩個兒子走路太慢要推一把,對慌慌張張跑進來的李芳不滿地道:“何事要如此驚慌?”
“奴婢方才得知懷恩公公被抓,便過去打聽具體的消息!誰知竟是群臣逼陛下退位讓給興王,現在陛下和朝臣一直在那裏吵著奪門的事,陛下剛下早朝便朝著鹹熙宮過來了!太妃娘娘,要不你帶著興王和岐王快逃吧?”李芳剛剛探聽到的情況匯報,顯得十分驚慌地提議道。
逃?這裏可是皇宮,還能逃去哪?
邵太妃的嘴巴一哆嗦,當即嚇得癱軟在地,整個人已是六神無主。
她對皇位並不是完全沒有念想,畢竟她的兒子僅僅是第二順位繼承人。
一旦朱祐樘有什麽三長兩短的話,那麽皇位便由自己大兒子繼承,自己不僅不需要經曆母子分離的痛苦,而且還能像周太皇太後那般執掌後宮。
隻是自從朱祐樘登上大寶後,她看到朱祐樘是一個身體健康的小夥子,卻是慢慢地打消了這個念頭。
卻是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雖然已經沒有了這個想法,但那幫群臣竟然還不肯放過自己的兒子。
盡管不清楚群臣為什麽要擁立自己的大兒子,但現在朱祐樘下早朝便朝自己這邊過來,這無疑是要興師問罪,甚至可能殺掉自己的兒子以絕後患。
“兒啊,你的命好苦啊!”邵太妃一時間悲從中來,便是抱住興王朱祐杬痛哭地道。
嗚!
岐王朱祐棆的年紀最小,原本便因為被攆去讀書而傷心,而今看到自己娘親痛哭,便不明所以地跟著痛哭起來。
哇……
興王朱祐杬一直覺得朱祐樘是一個和善的哥哥,隻是看到母妃僅僅是聽到朱祐樘要來便嚇哭,亦是不由得害怕地跟著哭了起來。
一時間,母子三人已是哭作一團,旁邊看著的李芳亦是受到感染而不斷抹眼淚。
啊啾……
坐在龍輦上的朱祐樘正在前往內廷外西路的路上,卻是想要親自過來安慰一下明事理的邵太妃,畢竟這個事情其實是自己利用了興王,但突然忍不住重重地打了一個噴嚏。
“陛下,王太後想請你到仁壽宮!”一個宮女突然擋在宮道前,顯得恭敬地施禮道。
朱祐樘不明白王太後因何找自己,現在不用急於前往鹹熙宮,便讓龍輦改道前往離得更近的仁壽宮。
承禧宮,正堂房。
張玉嬌坐在銅鏡前,正在輕描著自己的妝容,卻是打算等朱祐樘下早朝後,自己親自前去拜訪朱祐樘。
雖然她仍舊不想主動向朱祐樘服軟,隻是現在的情況有所變化,自己的大弟張鶴齡要迎娶原兵部尚書王驥之孫王增的女兒。
這樁婚事沒能得到朱祐樘的賜婚倒是有些可惜,但朱祐樘作為人家的姐夫,自己大弟結婚怎麽都要隨幾萬兩的禮錢。
她知道內庫不比太子府,太子府隻能眼巴巴等著歲賜,但內庫有著禦馬監管理的皇莊、皇店等產業,拿幾萬兩給自己大弟不過是九牛一毛,實在不行賜一萬張鹽引亦可。
“太子妃,陛下下朝後到了外西路那邊,可能是到王太後那裏了!”一個宮女氣喘籲籲地進來匯報道。
張玉嬌剛剛描好自己的秀眉,對旁邊侍候的宮女道:“好看嗎?”
“太子妃畫得真好看,呆會到了乾清宮,陛下一定被迷得神魂顛倒!”小紫深知張玉嬌的性子,便是進行恭維地道。
張玉嬌的下巴微微揚起,鼻間似乎還帶著哼音,隻是看到進來匯報的宮女還站在,整張俏臉頓時布滿寒霜。
“你還愣著在這裏做甚,還不再去盯著!”小紫注意到張玉嬌的異樣,便對著坐立不安的小宮女訓斥道。
小宮女如蒙大赦,當即便急匆匆跑去再探。
“太子妃,張寺卿求見!”那個小宮女剛剛離開,一個小太監便進行匯報道。
張玉嬌不明白自己的老爹為何會突然造訪,但自然沒有拒之門外之理,便讓人將自己老爹領過來。
“女兒啊!奇恥大辱!簡直奇恥大辱!”張巒見到張玉嬌後,便對這個最聰慧的女兒憤憤地叫屈道。
張玉嬌有著遠超同齡人的成熟和鎮定,卻是捏著茶蓋子慢悠悠地輕潑茶水道:“爹爹,今咱們張家馬上就要替大弟操辦大喜事,待會女兒便親自到陛下那裏討要賞賜,你何須為一些小事置氣呢?”
“女兒啊,這門喜事辦不了了,剛……剛剛王增那孫子要跟咱們張家退婚了!”張巒顯得更是委屈,當即大吐苦水地道。
張玉嬌頓時怒火中燒,便是停下潑茶的動作道:“他王增為何要這麽做?”
“還不是因為你!”張巒猶豫了一下,眼神顯得十分複雜地道。
張玉嬌頓時一愣,顯得不解地抬頭道:“我?”
“雖然這裏是皇宮大內,但一些事情其實瞞不了外麵的眼睛,人家對這裏已經是一清二楚!自從陛下登基後,可有一晚臨幸於你?”張蠻猶豫了一下,頓時便決定挑破窗戶紙道。
張玉嬌沒想到外麵的人如此神通,卻是強壓怒火地道:“因為這個原因,所以他們便認為陛下不再寵愛於我,甚至是要廢後對吧?”說到這裏,她突然輕輕地搖頭道:“此事亦是不對,雖說王增的女兒生得花容月貌受各家公子哥追捧,但這門親家可是徐家牽線做的媒,他王增不敢得罪徐溥吧?”
“王增那個孫子正是看到徐溥失了勢,所以才說要跟我們張家退婚!何況,給這門親事牽線的是你堂哥的老婆徐元秀,她是徐溥最疼愛的女兒不假,但還談不上代表徐家!”張巒的腦子還是夠用,便指出事情的原委道。
在剛剛的早朝上,他是親眼見證了一場圍繞著奪門的鬧劇。
大家之前一直十分看好的徐溥,且不說明顯遭到陛下的排擠,而今內閣首輔萬安順利歸來,徐溥焉能有好日子。
或許其他人不清楚,但徐溥跟懷恩的密切關係是他們都清楚的事情,萬安受懷恩驅逐定然是受徐溥指使。
且不說懷恩在北鎮撫司大牢會不會咬出徐溥,單是萬安的報複必是狂風暴雨,而徐溥倒台完全是可以預見的。
張玉嬌再度一愣,更是不明所以地道:“徐溥因何失勢?他不是清流的領袖嗎?陛下前些天想要選秀還是他帶頭阻止的!”
“女兒,聽爹一句勸,別再耍你的小聰明了。你好好向陛下認錯,不然不要說廢後的事,皇後的位置都坐不上去的!”張巒眼睛複雜地望向這個聰慧的女兒,顯得語重心長地道。
張玉嬌的臉色頓時一變,卻是當即放下手中的茶盞道:“本宮乏了,送張寺卿出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