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四!”

裴鬱剛坐上小二搬來的椅子,聽到田四的話,就重新站起來了。

他低聲嗬斥後,眉頭緊鎖,瞪著那邊。

田四正準備把白瓷食盒中最後一道紅燒獅子頭放桌上,結果收到自家王爺憤怒一瞪,嚇得手一抖,一顆碩大圓潤的獅子頭就順著盤子邊緣滾下,一路掉到了地上。

盤子裏剩下的幾顆紅燒獅子頭,也紛紛四散而逃,滾了一桌子。

瞬間,剛剛還輕鬆閑適的氣氛,好像徹底冷寂下來。

田四手腳僵硬地看著一片狼藉的桌子,還有桌上那幾盤被獅子頭滾過的菜,突然覺得形勢不好。

大大的不好。

尤其是王爺那仿佛要殺人的目光,絕對不是要誇他機靈!

“這桌菜,我請了!”田四毫不猶豫地說,“此外,我再額外給各位送五道招牌菜、一個湯、三個甜品!”

這些話,都是他未經大腦思考,出於動物對危險本能預判脫口而出的。

等話音落下,他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

那瞬間,田四恨不得把自己舌頭咬斷。

醉香居的招牌菜,一桌子,還有額外的五道,還有湯和甜品……

他這半年在王爺身邊任勞任怨兢兢業業,算是白幹了……

好在,那三位聽到他如此有誠意的道歉,總算沒什麽多餘的情緒,隻招呼小二給他們換個桌子。

裴鬱幹脆加了錢,讓人給他們換到了廂房裏。

醉香居三樓廂房,能進的人,都是花了大價錢的。

饒是做過皇後的慕清塵,也隻是在嫁人前、父親應酬時,偷偷跟著來過一次。

這回算是她第一次光明正大走正門上了三樓,一時間也難免和魏國小公主似的,看什麽都新鮮。

在場人,除了經常出入這裏的裴鬱與田四外,當屬梧桐最無動於衷了。

他今日仍是小良的打扮,跟在兩個姑娘身後,緊緊盯著她們,生怕哪裏竄出個狂徒來。

上樓的過程中,裴鬱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不止一次看向梧桐。

對於他的小動作,兩個姑娘倒是完全沒有留意。

魏國小公主殷勤地扯著慕清塵的袖子,笑得天真爛漫:

“阿慕,你以前經常來醉香居嗎?你喜歡吃這裏的什麽東西?你若是喜歡,我叫人多買些,全送到你府上,你可高興?”

慕清塵倒是沒拂了小公主的好心,隨意道:

“吃食不過是祭五髒廟嘛,我平素倒是不怎麽在意。若當真要說喜歡的話,大概就是醉香居的紅燒獅子頭吧?他們做的紅燒獅子頭,糯而不膩,軟而不爛,稱得上佳品中的佳品!”

這話,慕清塵倒是沒亂說。

嫁給裴靖嘉前,她作為將軍府女兒,從小就能撒開了歡兒的玩。

後來年紀稍稍大些,怕影響不好,她便換了男裝四處瘋跑。

京城中的酒樓,她吃了個遍。

但唯有醉香居的紅燒獅子頭,是她的心頭好。

“吸溜……”

魏國小公主聽到她的形容後,狠狠吸了下口水,滿眼向往。

看這光景,上樓落座後,田四很有眼力見兒,點的第一道菜就是紅燒獅子頭。

這頓飯,總是沒再整出什麽幺蛾子,順利地結束了。

飯後,慕清塵應裴鬱要求,以新上任的兵部主事身份,與他一同去軍中逛逛。

魏國小公主眼下扮作男子,亦可同往。

在確定小公主同行時,縱使慕清塵對裴鬱仍有齟齬,還是悄悄湊到他身邊,謹慎詢問:

“魏國的公主殿下縱是女子,也並非裴國人。將她帶去軍中,當真穩妥嗎?”

裴鬱悠哉哉睨了她一眼,心裏已明白她說的是什麽,淡淡道:

“無妨。區區一個魏國公主,若能看出本王的布置,她能做的就不是公主了。”

嘖嘖嘖……

慕清塵在旁邊聽著,隻覺得他大言不慚。

聽說他以前跟著殷家軍征戰沙場時,還是個毛頭小子,什麽都不懂。

在兵法上、排兵布陣上,被殷將軍打爆過無數次。

她小時候聽父親對他的評價不低,還提過幾次“天縱奇才”這樣的字眼。

但她也是被“天縱奇才”這四個字誇著長大的,還真沒如何將裴鬱這樣的“天才”放在眼裏。

她自認自己這樣的天才,比起他來,絕對不輸的。

父親也多次與她說過,若她是個男子,絕對能成就戰神之名。

以前,慕清塵也同父親一樣,惋惜過自己滿腔才華,卻生為女子。

可如今死過一次後,她卻覺得,不該用如此幼稚的理由,將自己困縛於小小的深宅大院中。

她強便是強。

無謂權勢、無謂銀錢、無謂男女。

家世強如殷卿芷,都高居皇後之位了,結局也不過如此。

這世上,最靠得住的人,就是自己。

所以眼下對上裴鬱,慕清塵相當不屑。

可腹誹歸腹誹,她明麵上還是客客氣氣地衝裴鬱作揖道:

“不愧是逸王殿下,能料敵於先手。裴國有逸王殿下,可安矣。”

以前裴鬱從不將她的恭維話聽進去,然而這次破天荒冷睨她一眼後,嗤笑:

“嘴上說得這麽好聽,心中隻怕在罵本王不知天高地厚自視甚高吧?”

慕清塵剛準備站直後馬上走人的動作,頓時僵住。

她將自己剛才的行為舉止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分析自己究竟是哪個小動作暴露了真實想法。

同時,還在措辭該怎麽解釋。

然而裴鬱沒給她解釋的機會,隻道:

“你不必再解釋,本王懶得聽那些敷衍之詞。去找魏國公主吧,你若不放心,今日看好她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