顛簸混亂中,慕清塵隻覺得頭重腳輕。
一頭栽向下方後,預料中臉撞上馬車壁亦或是馬車的木板的感覺並未襲來。
反之,她隻覺得麵龐溫熱,一股雄性特有的味道盈滿鼻腔。
這當中,還夾雜著淡淡的薄荷香。
她來不及分辨自己究竟怎麽回事,隻在匆忙中抓住一段到手邊的東西,並死死捏住,借此穩住身形,熬到了馬車重新回到平穩上。
待顛簸徹底平息後,慕清塵才抬起頭來,打量起眼前狀況。
唔……
狀況,看起來不複雜,說起來不簡單。
她從目前自己手裏抓著的東西、她和裴鬱之間的姿勢、還有裴鬱那扭曲到有些發黑的臉色,已經看出來怎麽回事了。
她想當什麽事都沒發生過,卻覺得這很難做到。
尤其是裴鬱胯間衣服,還殘留著明顯的人臉形狀,不可謂不是鐵證如山。
先頭顛簸的時候,慕清塵還在奇怪,怎麽裴鬱這次脾氣這麽好,沒罵田四把馬車開成這樣。
現在……
她垂眸看了看自己手裏重重握著的東西,非常理解裴鬱為什麽不罵田四了。
非不想也,是不能也。
“咳咳……”
她做作地咳嗽了兩下,裝作什麽都沒看到的模樣,鬆開了自己的手,下意識把臉轉向馬車車門處,好像能透過厚重的簾子,看到車轅上駕車的田四似的。
她揚聲問:
“田四大人,怎麽了?為何突然如此顛簸?”
她撇開臉,也是一片好心。
一些重要的人體部位,在被重重**過後,慕清塵不相信裴鬱還能無動於衷。
那家夥能在忍到麵部扭曲臉色發黑的情況下,還不慘叫出來,慕清塵已經敬他是條漢子了。
這會兒主動不看他,至少讓他能放縱得自我痛苦一會兒……
馬車外,田四一無所知,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說:
“抱歉抱歉,剛才路上有隻小貓突然躥出來,擾了王爺和慕小大人。放心,後麵的路一馬平川,定不會再有如此顛簸了!”
慕清塵心知她和田四這短短幾句話的時間,根本不夠裴鬱痛苦的。
但是她這會兒轉頭和那家夥說正事,估計隻能看到他滿臉痛苦的樣子……
略略思忖後,慕清塵幹脆徹底轉過身子背對他,閉著眼睛假寐。
不過,人閉上眼睛後,視覺上一片漆黑,聽覺就會變得更加靈敏。
黑暗裏,她聽到身旁近在咫尺的位置上,裴鬱那略顯急促和粗重的呼吸聲。
很明顯,在忍受著巨大的痛苦。
即使不用眼睛看,慕清塵都能猜到他每個粗重的呼吸裏,臉上五官會因痛苦而扭曲成什麽模樣。
裴鬱這麽能忍的人,竟然能失態至此……
慕清塵難得在麵對他時,覺得有些心虛。
“額……王爺不如,試試這個藥?”仔細想了想,慕清塵還是從袖子裏摸出一個白瓷瓶來,從裏麵倒出一粒漆黑藥丸。
藥丸在手心,她閉著眼睛將手移向旁邊。
考慮到馬車外田四還能聽到他倆的聲音,她試圖讓自己聲音聽起來正常,淡淡道:
“這藥不止能強身健體,還能化瘀止血,消炎鎮痛。便是斷胳膊斷腿……的疼,服藥後都能與平常無異。
……自然,王爺身子強健,是不需要這藥的。不過尋常服用一點,更能強身健體啊!”
她著重強調了鎮痛效果,裴鬱即使處於巨大的痛苦中,腦子應也是轉得過來,知道她在說什麽的。
“果……真?”
她說完後,手就舉著藥丸一動不動了。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裴鬱一字一字地蹦出了兩個字組成的句子。
而且他說這兩個字時,牙縫裏還有隱隱的抽氣聲。
“果真,王爺可放心服用。”慕清塵仍然舉著藥、閉著眼。
同時,為了不讓自己因裴鬱這樣的窘態笑出來,心裏不停在默念:
我上輩子死得好慘啊!我上輩子死得好慘啊!我上輩子死、得、好、慘、啊!
噗哈哈哈哈……
唯一讓她慶幸的,就是心裏的笑聲,傳不出去。
沒有任何人知道,她現在憋笑憋得有多辛苦。
慕清塵就這樣憋著笑,舉著藥,等了好一會兒,才察覺到一個頗重的力道來到手心,拿走了那顆黑色藥丸。
那隻溫暖、帶著薄繭的手取走藥丸時,還有些細微的顫抖……
唔,尊貴的逸王殿下,確實受苦了……
她閉著眼睛約莫著等了有一刻鍾的時間,藥效該開始發作了,才稍稍睜開眼。
不過,仍然不敢轉身。
“王爺,覺得如何?”她問。
“還行……”裴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了。
不過,還是有些顫音在裏麵的。
慕清塵猶豫片刻後,還是緩緩轉過身子,重新回到麵對裴鬱的坐姿上來。
自然,沒敢抬頭。
“王爺今兒起得這麽早,就先別說話了,好好歇息歇息吧。下官就坐在這兒,為王爺護法。”
不管她在心裏是如何狂笑的,明麵上的恭敬模樣,還是要做到位。
她以為裴鬱方才都痛成那樣了,這會兒肯定得借坡下驢,再安安靜靜好好恢複一會兒。
哪知前方突然伸出一隻寬大蒼白的手,重重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來。
那隻骨節分明的大手指尖,每個都覆著一層粗糙的薄繭,輕易就將她下巴的皮膚摩得發紅。
慕清塵強忍著不適,控製著自己的麵部表情,順從地隨著那動作掀起眼簾,向前望去——
“慕小大人的膽子,何時這麽小了?”
她還沒看清眼前人,就聽到了對方陰陽怪氣的話。
伴隨著這句話,慕清塵方才發現裴鬱眼下的模樣,著實稱不上端莊。
以前這家夥不論是當妖孽,還是當閑散王爺,都是齊齊整整端端莊莊的模樣。
但現在……
兩鬢汗濕,黑色發絲有些許貼在臉頰上。
整張臉黑裏透紅,青筋仍在皮膚下一下一下地跳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