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塵為了照看裴鬱,一整夜就趴在他臥房的案幾上小憩。
這一晚,那個男人高燒了兩次,幾至險境,多虧她在旁邊看著,才沒出什麽亂子。
經這麽一通折騰,守到後半夜時,她終是精神支撐不住,沉沉睡去。
夢裏,她又回到了棲鳳宮,重新變回了那個被千夫所指的妖後。
重新回到了那段,被人當狗拴著的日子裏。
這次,從沒再來棲鳳宮看她的裴靖嘉,帶著韓簌鴛站在她麵前,居高臨下、盛氣淩人。
他們二人的聲音,就如咒語般在她耳邊不斷徘徊:
“殷卿芷,若非有你,朕早該與鴛兒比翼雙飛了。”
“皇後娘娘,這棲鳳宮本就該是我的,您住了這麽久,也該還回來了吧?”
“殷卿芷,你現在是不是很後悔?後悔當日放棄了和那人的婚約,後悔嫁給朕的這個選擇?”
“皇後娘娘,你看,這是我和陛下的孩兒呢~好可惜,皇後娘娘此生都不會再有自己的孩子了啊~”
“殷卿芷……”
“皇後娘娘……”
“慕顧遠?”
喋喋不休的怨毒之話中,突然有一道讓她極為熟悉的聲音響起。
那聲音,讓她本能的有些厭惡、有些嫌棄,卻又好似冬日驕陽,散發著無限溫暖。
慕清塵被這呼喚從夢魘中拉出,猝然睜開雙眸時,眼底的倉皇還未散盡。
“你這樣的人,還會夢魘?”裴鬱虛弱地躺在**,唯有一雙腦袋能轉動。
他打量著慕清塵,像是在看什麽新鮮物件兒。
慕清塵紛亂的心緒穩定下來,發現自己在裴鬱的住處,仍舊是那個初初有些名聲,沒有半點人脈兵權的小太醫。
她暗暗鬆了口氣,抬頭時,正正對上裴鬱似笑非笑的眼睛。
“怎麽,慕小大人在此睡了個覺,就不認識本王了?”他笑。
可不知為何,那模樣,讓慕清塵心中一凜。
“王爺說笑了,下官怎麽可能不認識王爺?”她低垂眼瞼,淡淡道,“隻是做夢被魘住罷了,難道王爺不曾有過?”
“不曾。”裴鬱瞧著虛弱,通身氣勢卻在睡了一覺後,又招搖起來,“本王沒有愧對之人,沒有憎惡之事,自然不會夢魘。”
哦,那你好牛逼哦。
慕清塵腹誹,麵上還是得裝作敬佩模樣說場麵話。
不過說到最後,還是沒忍住,多嘴一句:
“……王爺如此厲害的人,竟也會被刺客砍殺到如此地步,實在是匪夷所思。希望王爺,早日康複。”
果然,她一說到刺殺的事,裴鬱眼角眉梢的笑意,就在刹那間消失得徹徹底底。
這可算是他囂張的前半生裏,栽的最大的跟頭了吧?
慕清塵在心裏得意地仰天長笑三聲,然後麵不改色地上前,為裴鬱換藥。
裴鬱大咧咧地躺在**一動不動,兩顆明晃晃的眼珠子,隨著她的動作緩慢轉動著。
直看到她靠近,才閃了一下,隨意地問:
“本王聽你夢中,喊了些人名。”
慕清塵手中動作一頓。
片刻後,才繼續將那些染血的紗布纏繞收好,看著被縫合得宛如蜈蚣的傷口,麵無表情往上麵灑藥粉。
“嘶……”裴鬱痛到抽了口涼氣。
聽見他呼痛的聲音,慕清塵才覺得自夢中就凝聚在心頭的烏雲,仿佛消解了些。
她拿出新的、用沸水煮過曬過的紗布,重新纏繞住裴鬱身上那些傷口,淡淡道:
“人做的夢大多是光怪陸離的,王爺昨兒個高熱時,也說了許多夢話呢。”
“哦?”裴鬱挑眉,“本王說了些什麽?”
他看著是不大在意自己說夢話的樣子,可偏偏這會兒慕清塵正在幫他換藥。
尤其是胸前那道最嚴重的傷口,她還需將裴鬱抱在懷裏,才能將紗布繞到他後背。
所以,她能清楚感覺到這個男人問起夢話時,全身有些緊繃的肌肉。
他,也是在擔心的。
意識到這點,慕清塵說起話來,可就有分寸多了。
“王爺昨晚說了許多大逆不道的話呢,甚至還提及了皇後娘娘……”她柳眉微蹙,好像有些為難,有些擔心,“下官若是如實與王爺複述,王爺不會為了滅口,就殺了下官吧?”
頓時,裴鬱眉間凝聚了些許戾氣。
恰好慕清塵要抱起他,給他上半身纏第二圈紗布。
男人皺著眉頭偏頭,本是想離到這麽近,能仔細看清楚這小太醫的模樣,推測他是否真的聽到了什麽秘密。
意外的是,裴鬱剛轉了下脖子,就覺鼻尖埋入了一片有清茶和陽光香味的所在。
白皙細膩的脖頸,和小巧精致的鎖骨,就這樣不設防地出現在近在咫尺的位置。
近到他隻需稍一用力,就能在那片白膩上留下……
“咳咳……”
重要關頭,裴鬱被自己的口水嗆了嗓子,劇烈咳嗽起來。
正好慕清塵也將紗布纏繞過他的後背,將人重新放下了,一時有些奇怪地打量他,挑眉:
“王爺可覺得身子打冷戰?”
“沒。”
裴鬱冷著臉,說話相當言簡意賅。
慕清塵不疑有他,眉頭反而皺得更緊了:
“按理說你早上精神恢複得這麽好,確實是不該再發熱了,可……”
說著,她攬起袖子,露出細白的腕子,上前試了試裴鬱額頭的溫度。
裴鬱仰麵躺在**,人還沒從方才的鎖骨裏回過神來,就覺得有一段白玉似溫涼的物什落在額前。
隨之而來的,還有淡淡的茶葉清香。
“好像確實又有些發熱了,”慕清塵試過溫度後,語氣有些凝重,“我本以為過了一夜,就該穩定的。倒是忘了王爺本就氣血虛,隻怕恢複起來,也不如尋常人那般容易……”
裴鬱聽了她的話,心中莫名生出些許煩躁,語氣不善道:
“本王身子並無大礙,是你診斷有誤。”
慕清塵:“……”
她懶得和這家夥掰扯,隨口應下後,在今日的藥方裏多加了許多黃連和黃柏。
保管清熱解毒,苦口利病。
做好這些後,她又回到床邊,給裴鬱換大腿上的傷藥。
可她手才剛剛觸及那家夥的褲子邊緣,就好像親手捏緊了他的**似的,讓那人想也沒想就厲聲斥責:
“你要幹什麽?!”
“換藥啊。”慕清塵不明所以,“還能幹什麽?都是男人,下官能幹什麽?”
這次,輪到裴鬱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