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太醫快來為皇上解毒!”
禦帳裏,慌亂的叫嚷聲和腳步聲響成一片。
夜風拂動簾子撩起縫隙,能看到裏麵那道明黃色的身影。二十出頭的年紀,眉目出眾五官似畫,模樣比女人還要妖豔。
舉手投足間的貴氣與溫和,讓他給人的第一印象便是謙謙公子,絕不可能沾染半點卑鄙奸邪。
慕清塵看著那張臉,仿佛是鐫刻在她靈魂深處的鴆毒,隻需一眼,就能翻湧出滔天的恨意。
魏國公主那邊,過去看的大夫從胡子花白,到沒長胡子,一個個都是搖頭稱無可奈何。
輪到慕清塵上前時,帳中已不剩幾人。
縱使她上次救了貴妃,可於通醫道的那些人而言,以為她不過是瞎貓撞上死耗子罷了。
她診脈下針時,甚至都沒人往這邊看一眼。
然而正是她這幾針,**那垂死的美人,竟睜開了眼,弱弱地喊了句:
“阿翁,我好痛……好痛啊……”
肅穆的營帳中,這小小的聲音無異於平地驚雷。
裴靖嘉推開所有人衝到公主床前,握緊她的手,似溫柔似隱忍地說:
“公主,朕在,朕在這裏。你放心,朕一定會讓人治好你的!”
但公主說完這話後,再次安靜下來。
裴靖嘉的視線,這才落向跪在榻邊的慕清塵身上。
“慕小愛卿醫術果真不凡,莫非還能解開這毒不成?”男人聲音迅速恢複低沉冷靜。
慕清塵低垂眼瞼,啞著嗓子說:
“回皇上,這毒雖陰鷙,但微臣以為多兩日時間,微臣定能研製出解藥。”
“果真?”
裴靖嘉看向她的目光,多了些莫名的炙熱。
“果真。”
慕清塵不動聲色地回答。
然後他當眾命慕清塵全力救治公主,遣退旁人留下心腹後,才故作鎮定地說:
“朕為公主試藥出了岔子,你過來瞧瞧,還能解得開麽。”
慕清塵幫裴靖嘉診脈後,不動聲色看了眼公主。
公主躺在床榻上,似乎已經完全失去意識,她恭敬回答:
“陛下為公主試藥所服下的毒,已解開大半。
原本的解藥,並未失效。隻是近來天氣炎熱,陛下體質燥濕,原本能解開的藥,如今劑量藥性上,便不夠了。”
話中,已道盡內涵。
裴靖嘉斟酌了片刻後,才微揚下巴,淡淡道:
“慕小愛卿眼下與父親同在朝堂,慕家盡在京城居住,想來是生活幸福。以後為朕做事,需知什麽事能說,什麽事不能說。”
他連帶著慕清塵去棲鳳宮,當著慕清塵的麵嗬斥皇後,都不曾有這般叮囑。
可見,這毒,對裴靖嘉來說,確實不凡。
“微臣明白。”慕清塵應聲,“陛下可將解藥交付,微臣定能在兩日內研製出解毒之法。”
裴靖嘉俊美的臉上,浮現出些許滿意,隨手將自己手裏那份解藥給了慕清塵。
然後,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她,吩咐道:
“公主的毒,用此藥可解,暫不用你管,你全力研製朕的解藥即可。
事成之後,朕便升你為從四品內醫正,這可隻比你父親低一級了。
不過……若有閃失,別怪朕摘了你的腦袋。”
眼下所有人都以為,魏國公主是在宴會上,被別有用心之人下了毒。
慕清塵這般直白地向裴靖嘉要解藥,已是將自己的立場與他明說,表示會在他這條船上了。
所以裴靖嘉也沒再遮掩,原本那涼薄自私的模樣,暴露得徹徹底底。
隻可惜,他算計了那麽多人,卻始終不記得仔細想想,他用了這麽多年、無比順手的毒藥,為何會突然失了手,讓他自己也解不開。
“是,謹遵陛下吩咐。”
慕清塵行禮,看起來極客氣恭敬。
裴靖嘉便也對她放了心,留她在帳中角落裏鑽研,自己則湊到公主床前獻殷勤裝模作樣。
“嗬……這毒藥,果真是赤血散。”
禦帳角落裏,慕清塵用銀針挑起些魏國公主吐出的血,對著燭火觀察片刻後,勾唇輕笑。
這麽多年,一成不變。
她沒有半點猶豫,熟練地開始調配解藥。
剛開始動手,就看到魏國使臣闖入禦賬,叫嚷著要為自家公主討回公道:
“公主是我們陛下的掌上明珠,尋常連大聲說話都沒有過。這才剛來裴國,就中了毒了。你們裴國,就是用這樣態度與其他國家議和的?”
裴靖嘉半倚在公主床邊,細致妥帖地為她擦臉,淡淡道:
“朕已吩咐下去,定會查到凶手,為公主討回一個公道。”
“公道?哼,公主在這兒受了如此大辱,隻找到個凶手,就是公道了?”
使臣滿臉絡腮胡都氣得抖動起來,
“裴國陛下,我有必要再提醒你一遍,這次裴國戰敗,是我家陛下憐憫蒼生疾苦,才同意了你們的議和請求。”
此情此景,提及此事,使臣話語中的威脅不言而喻。
裴靖嘉額角青筋跳了兩跳,隨後平靜地說:
“不知貴國關於議和,還有什麽別的想法?”
“我們,還要皇後——殷卿芷!”魏國使臣說得毫無顧忌。
“你……”
這次,裴靖嘉也不淡定了,
“她被朕囚於棲鳳宮中此生不得出,便是受了罰,你們還不滿意嗎?”
他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仍沒有把到嘴邊的話罵出口。
魏國使臣看他的模樣,眼底輕蔑愈發明顯,微揚起下巴嗤笑:
“裴國與魏國幾十年,都是殷家人率兵打仗,殺了我魏國多少好男兒?
我們魏國的將士們對殷家人,當真是深惡痛絕。
裴國陛下為求和,既已獻出了殷家殘黨,又何必憐惜一個區區殷卿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