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厲害了!如此寒冬臘月,竟還吃得著葡萄?!魏國公主的生活,果真過得無比奢靡啊!”

慕顧遠和慕老大人驚歎完馬車裏的裝飾後,剛老老實實坐下來,就見馬車裏唯一的小案幾上,擺著的茶水和水果。

於是,新一輪的感慨與驚歎再次開始。

“我說……慕清塵,我們在牢裏受苦的時候,你在公主身邊可沒少享福吧?”慕顧遠冷冷凝視著慕清塵的同時,手裏還不停一顆一顆吃著葡萄。

也是難為他了,吃得那麽急,都沒噎死,說話時也口齒清晰。

這家夥,治病救人當官上沒什麽本事,於“吃”上倒是很有造詣。

他說的話明顯有挑事的嫌疑,慕清塵白他一眼後,選擇裝聾,轉而問坐在自己對麵的慕老大人:

“父親這些時日在牢裏怕是吃了不少苦頭,這些冬日裏難得一見的水果,父親也多嚐嚐吧。”

說完,瞪了慕顧遠一眼:

“二兄長吃的時候也喘口氣吧,當心噎著。父親坐在這裏還一口沒吃得上呢,你多少也給父親留點。”

慕顧遠一邊狠狠地又往嘴裏塞了一口葡萄,一邊恍然大悟般望向慕老大人,用目光示意他也快些來與自己同品冬日裏的葡萄。

慕老大人瞧著他塞了滿嘴葡萄的樣子,尤其注意到有不少葡萄汁水從他嘴角唇邊,隨著咀嚼說話的動作,或流淌或飛濺……

刹那間,慕老大人隻覺得胃裏不舒服,直犯惡心。

他煩躁地擺了擺手,懶得與慕顧遠多說半個字。

奈何慕顧遠好像突然多了點眼色,看慕老大人推辭,也一個勁兒的勸他多吃。

順手還將盤中摻了不少飛濺汁水的剩餘葡萄,一股腦兒放到了慕老大人麵前。

坐在旁邊的慕清塵瞟了下,盤子裏剩下的那些葡萄,個個品相又小又癟,顏色發青。

光看過去,就覺得牙酸……

這下,就連愛看熱鬧的慕清塵,都覺得慕老大人實在有些慘。

費心盡力培養出的兒子,幹啥啥不行,吃飯第一名。

這就算了。

就連最基本的孝悌,都做不到,嘖嘖嘖……

她覺得自己都快不忍心看了,索性偏過頭去,看向蜷縮在角落裏的慕承澤。

“大兄長要不要嚐嚐冬天的葡萄?”馬車裏空間相對狹小,她稍稍多伸了點手,就能戳到慕承澤的肩膀。

慕承澤被她叫到,渾身抖了一下後,徹底僵住。

剛剛案幾前熱鬧吃葡萄的慕顧遠、慕老大人和慕夫人,都不約而同陷入了沉默。

整個馬車的氣氛,好像都因為慕清塵突然叫出的“大兄長”三個字,陷入冰點。

詭異的沉默,在所有人之間蔓延開來。

對這奇怪氣氛感受最清楚的,當屬處於沉默交點位置的慕清塵。

不過她好像什麽都沒察覺似的,特意放大了音量,更用力地拍了拍慕承澤的肩膀:

“大兄長,你要不要嚐嚐看冬天的葡萄?或是喝杯熱茶?天牢裏,應該不會給囚犯們燒炭盆取暖吧?”

她去看梧桐的時候就留意到了,天牢裏牢房一個挨著一個,狹小擁擠。

可能為了節省空間,還有許多犯人都是關押在一起的。

人聚在一起,光呼吸的溫度,都足夠讓一個狹小的空間溫暖了。

所以天牢,不可能給犯人也挨個配個炭盆——即便是慕家這種隻有嫌疑,還未頂定罪的官宦之家。

慕清塵說了三句話,這句是慕承澤能回答的。

他悄悄轉過頭來,緩慢且動作細微地側了側身子,目光先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坐在旁邊的慕氏夫婦以及慕顧遠。

確定他們這會兒都沒在看自己,而且也沒露出多少厭惡的神色後,他才低著頭,小聲說:

“嗯,確實沒燒炭。一是燒炭要額外費不少銀錢,為的還是些有罪之人,皇上不允許。二是天牢地方狹小密閉,如若燒炭,恐怕會死不少人。”

“什麽?!燒個炭還能死人?!你悶在房裏多年,怕是將腦子都悶壞了吧?我長這麽大,看了這麽多書,還沒見過燒炭能死人的!”

慕顧遠又擺出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臉,用充滿蔑視的眼神兒,不住地打量慕承澤。

再怎麽說慕承澤也是他的大哥,可他如此態度對待慕承澤,慕氏夫婦卻隻當聽不見,連個眉頭都沒皺一下……

慕清塵蹙眉,發現慕顧遠絕對是慕老大人親生的。

這對父子,做人做事的反應上,出奇的一致……

“二兄長活到現在,大字不識多少,能讀過多少書啊?隻怕秦皇漢武都分不清是誰吧?”

慕清塵確定慕老大人眼下絕對看重自己,所以懟起慕顧遠來,毫無心理壓力,

“當年曹操修建銅雀台、金虎台、冰井台時,存儲了大量的煤炭。他便是曾得陸雲諫言。陸雲言:一日上三台,曹公藏石墨數十萬斤,雲燒次,消複可用。然煙中人。

此外,宋慈所著《洗冤集錄》中亦有記載,中煤炭毒,土坑漏火氣而臭穢者,人受熏蒸、不覺自斃、其屍極軟,與夜臥夢魘不能複覺者相似。房中置水一盆,並使窗戶有透氣處,則煤炭雖臭,不能為害,飲冷水可解。或蘿卜搗汁灌之,鼻移向風吹便醒。”

說完,慕清塵深深看了慕顧遠一眼,目光中少有的帶了些關切。

她凝視著自己這位二兄長那張看似聰明的俏臉,語重心長地問:

“二兄長讀書不多,我說的這些,你可聽得懂?”

慕顧遠從來都是被慕氏夫婦誇著長大的,何時被人這樣質疑過,張嘴想都沒想就要說自己全都聽懂了。

可話還沒到嗓子眼兒,就被他硬生生吞了回去。

因為慕顧遠想到,今時今日的慕清塵,早已不是能隨便他拿捏的那個庶女賤人了。

她現在如此得父親歡心,若是自己硬說聽懂了,她非要讓自己解釋出個所以然來,父親也不加以阻止的話……

他可就更丟人了!

思及此,慕顧遠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半天都沒憋出一個字來。

慕清塵留意到他的反應,充滿同情的視線裏,再也遮掩不住奔湧而出的笑意。

“噗……噗哈哈哈……二兄長,密室燒炭會中毒,這可是天下所有大夫都該知道的常識啊!你竟不知道,還敢嘲笑大兄長?!如此簡單的常識都不懂,你這些年學醫,都學到狗肚子去了不成?!而且如此簡單的文章內容,二兄長竟然聽不懂,那你平素究竟是如何看著作典籍的?用腳看的不成?!如此說來,二兄長確實別出一格天賦異稟啊哈哈哈哈……’”

看著慕清塵那張招人厭的臉,慕顧遠發現,自己剛才的判斷錯了。

大錯特錯!

就算他承認自己聽不懂,以慕清塵這賤人的性子,就能想到法子嘲笑他。

他還不如不懂裝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