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之下，萬眾商城的前門廣場一片燈火通明。
在燈光與夜色交織的環境當中，一塊兩米多高的pvc板正佇立在廣場的c位，製式與配色和臨大主席台上的那塊幾乎一樣。
隻不過在這塊pvc板上，臨大的校徽換成了萬眾商城的商標，而廣告詞則變成了逛萬眾商城，上拚團到店，享全場六折，好吃好玩一城打盡。
以臨川大學為主力軍，來自四大高校的學生烏泱泱地湧進了商城，看的那些在商圈內來來往往的路人們一頭霧水。
今天什麽情況，搞活動嗎？
怎麽會有這麽多的年輕男女瘋狂湧入對麵那個商場？
帶著這個疑問，路人們不自覺就匯入到了學生的洪流當中，滿心好奇地進入了商城內部，然後兩眼瞬間睜大。
“我草，好久沒來萬眾了，怎麽忽然改成這樣了？是我的打開方式不對嗎？”
“這裏……這裏不是賣衣服的嗎？”
“我好像有種在步行街溜達的感覺，花樣好多，竟然還有抓娃娃機和大頭貼機？”
“你們看前麵的樓層指示牌，吃喝玩樂什麽都有啊，這是對麵的把步行街搬過來了嗎？”
“咦，還有老公寄存處和寶寶照看中心，媽呀，以後能痛痛快快逛街了！”
“負一層是什麽？超市及海鮮市場，哇塞，他們竟然用衛生紙給假人模特做了婚紗，這是誰的創意？”
走進商城內部，無論是團了券來消費的學生，還是跟著過來湊熱鬧的都市路人，此刻全都是滿臉驚訝的表情。
說實話，自從年初的改革迅猛開始之後，萬眾商城的客流就像是被截斷了一樣，戛然而止。
年輕的都市白領已經漸漸開始接觸並迷戀起網購，到實體店消費的趨勢漸漸下滑，而中老年顧客則因為買不到心滿意足的東西，漸漸也不來了。
從門庭若市到門可羅雀，萬眾隻用了四個月就做到了。
當然了，社會上對萬眾商城的變化也有著不少的猜測。
好好一個商城，怎麽說不賣貨就不賣貨了呢？
有人說這個位於臨川市中心的老牌商場因為現金流周轉不過來，已經開始斷手斷腳，苟延殘喘了。
還有人說萬眾其實早就已經被賣掉了，背後的老板根本不懂怎麽經營。
甚至有人說，老板在過完年的第二天就帶著小姨子卷款跑路了，目前的萬眾隻剩下了一個空殼。
總之，所有人都覺得萬眾商城就像是將傾的大廈，距離倒閉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做生意就是這樣的，雖然大家的最終目的都是賺錢，但名譽和信用卻是比錢更重要的無形資產，當流言蜚語不斷，僅剩的那點涓涓客流也會消失。
但就在今天，當學生作為消費助力出現，拉動商圈的客流，形成一個循環之後，改革後的萬眾終於重新回到了大家的視線當中。
於是，驚訝的情緒開始迅速發酵。
這些來湊熱鬧的客人也許不會消費，出來的時候仍舊兩手空空，但即使是這樣，他們也會記住萬眾現在的新麵貌，回去之後四下傳播。
“誒，你們知道嗎？萬眾現在變成……的樣子了！”
“老公，咱們去萬眾商城逛逛吧，他們都說不用出門，吃喝玩樂全能搞定。”
“先去中心街逛一圈，再去華興路吃火鍋？太繞了，直接去萬眾商城吧，你不會還沒逛過現在的萬眾吧？”
流言這個東西傳的播速度很快，要不了太久，新生萬眾就會被大部分的人所熟知。
當然了，隨著萬眾華麗蛻變的流言傳播，拚團到店的名字也會借風滑翔一波。
你贏兩次，我贏兩次，這都不算雙贏，直到燈火闌珊的今夜，當流量聚集於此，江勤苦心計劃了小半年的雙贏才算真正落地。
“嶽經理，咱們三樓的火鍋店滿了，好多人都在門口排隊。”
嶽竹看著烏泱泱的人群有點懵：“拚團的套餐券不是按照店內實際的接客數量進行銷售的嗎？”
服務員抿了下嘴：“是這樣的沒錯，但來的客人也不全是學生，還有湊熱鬧跟進來的，他們花錢吃飯，咱們也不能不招待啊。”
“這樣，你先讓他們排號，我去找一下何總。”
“好的嶽經理。”
嶽竹腳步匆匆地進了電梯，表情時而興奮時而緊張。
在改革開始之後，麵對不斷減少的客流，她的內心其實一直都很壓抑很擔憂。
萬一改革把自己改死了怎麽辦？
萬一改革之後的商城沒辦法吸引顧客怎麽辦？
但所有的擔憂都在今夜煙消雲散，轉而變成了一種新時代迎來的興奮感。
她之前就是商城銷售的業務負責人，知道客流的引導有多麽困難，可今夜的一切都來的那麽突然，讓人有些猝不及防。
就好像江勤隨手扔了個煙頭，恰好落在了棉花堆裏，渺小的火星子一瞬間就開始瘋狂燃燒，變成了令人驚駭的滔滔火海。
就在此時，電梯到達頂樓，嶽竹邁步來到何益軍的辦公室，伸手敲響了門板。
“請進。”
“何總，美食城的客流滿了，現在還有很多客人正在持續不斷地進入。”
何益軍的眼睛微微睜大：“拚團到店的線上營銷已經有效果了？”
“何止有效果啊，都已經超過了三層門店的實際接客量了。”嶽竹不知道該哭該笑。
“你先別慌，我記得手冊上好像說過這種情況，你等我查查。”
何益軍打開江勤的那份精編手冊，然後眯著眼睛湊近屏幕看了許久：“找到了，你去準備一些零食、水果和茶水給那些等桌的客人，再給小孩準備一些小玩具，然後把我們印刷好的宣傳彩頁發給他們看。”
嶽竹張張嘴，有些愕然：“他們還沒花錢呢，萬一吃飽就走了怎麽辦？”
“江總的手冊上就是這麽寫的，咱們照辦就行了，哦對了，把咱們底商美甲店的那幾個員工叫過來，給等桌的客人做個基礎款的指甲，不收費的那種。”
“我明白了何總。”
嶽竹雖然滿頭霧水，但還是一出門就打電話召集人手，吩咐一批人去倉庫拿新做好的宣傳彩頁，吩咐另一部分人去負一層的超市拿零食和水果。
十幾分鍾後，一排排的零食和鮮切的小型果盤被推到了三層。
等桌的客人睜大眼睛，心說我他媽連錢都沒花，先吃吃水果零食喝喝茶，這真的可以嗎？
隨後，宣傳彩頁也被發到了客人們的手裏，漸漸的，互不認識的眾人連話題都開始漸漸統一了起來。
“原來商城裏麵還有個遊戲城啊？”
“咦，二層原來是賣這些東西的，種類還挺豐富的嘛。”
“寶寶照看區就是兒童樂園啊，這還挺不錯的。”
“小姐，這個彩頁我能帶走嗎，拿回去給我同事看看。”
嶽竹滿臉微笑地點點頭，然後像是忽然捕捉到了什麽，眼神逐漸開始發怔。
原來江勤讓他們給沒消費的客人送零食水果，其實是在他們吃喝說笑的過程中完成了一次關於人心的營銷。
老話說吃人家的嘴軟，拿人家的手短，這些客人很可能會因為這幾塊西瓜和幾袋小零食，而成為萬眾商城的水軍，不斷地向身邊人進行有效宣傳。
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
是，自家的這些宣傳彩頁印製的挺精美，但要拿到街上去發放，路人很可能看都不看就扔掉了。
可這些吃了你的喝了你的潛在客人，卻實實在在地看完了其中的內容。
就算他們不把彩頁拿走，隻是跟身邊的人說一句：“我上次在萬眾商城吃火鍋等不到桌，人家直接給我水果零食吃，還給我泡茶做美甲，後來你猜怎麽著？我他媽一分錢沒花，飽了！”
就這一句話，萬眾商城後麵的客流絕對少不了。
可是……
這是江勤在寒假做出來的手冊啊，那時候的萬眾才剛確定好改革方向，連從哪裏下手都沒搞清楚不是嗎？
做生意的人習慣多想幾步，這個她是知道的，但多想幾百步，幾千步，這也太嚇人了吧？
嶽竹做商城營銷已經很久了，辦過各種會展和活動，可跟江勤的手段比，她忽然覺得自己以前就好像是在玩過家家。
與此同時，何益軍也來到了三樓，看著屋裏滿滿當當的客人，看著門前說說笑笑的散客，內心久久不能平靜。
從去年元旦，臨川商演的名片收集之後，他就發現江勤很狗，總是在贏他。
但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其實江勤一直在帶著他贏，先一步贏了時代的巨浪，又在改革之後的消極時段先一步贏得了人心。
他可能沒告訴你他做了什麽，但你卻能實實在在地看到效果。
何益軍環抱雙臂，忽然明白了什麽叫做天降貴人。
要知道，萬眾商城其實也有一麵鏡子，那就是位於南山大道的福星商城。
據福星商城的老板所說，他們今年的純銷業務量嚴重下滑，從開春到現在一路走低，他們也想盡了各種辦法開拓新的客流渠道，卻不知道消費模式已經開始變革。
如果沒遇到江勤，萬眾會怎麽樣？
也許還能苦撐個三四年，最後因為破產而被收購。
壯士斷腕是需要勇氣的，何益軍忽然發現，舍棄掉已經成熟的純銷業務，這份勇氣其實也是江勤給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