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10月16日,小雨,如日記式的開頭。

剛下過雨的濟州,天空還是半邊陰半邊晴的狀態,濕漉漉的馬路此時就像是一麵鏡子,倒映著雨後的天空,在偶有雨靴踩過的時候泛起陣陣漣漪。

被雨水打落的樹葉隨波逐流,漸漸被水流推到了下水道的附近,濕潤地堆疊在了一起。

此時,在城南高中的校門外,校長、副校長和教務處主任站在一起,同時出現的還有高一的級部主任以及高一一班的班主任。

五個人沿著長街向右邊看去,就見一輛黑色的賓利緩緩駛入了他們的視線當中。

“來了,是不是那輛賓利?”

“肯定是了,三百多萬的車,別說咱們縣了,估計到了市區都見不到幾輛。”

“怎麽從滬上忽然轉學過來呢?那邊的教育環境和咱們濟州比怕不是天上地下。”

“可能是個私生女……?”

“這倒是有可能,不然從一線城市往縣城轉學實在解釋不通。”

竊竊私語之中,賓利已經緩緩駛入了校門,在積水的地方稍稍濺起一片水花,然後緩緩停在了教務處的大樓前。

此時,副駕駛的車門打開,一位穿著香檳色西裝的女人走了下來。

她先是和麵前的幾位校領導打了招呼,然後就邁步來到後座,伸手拉開了車門。

車上下來一位少女,穿著件千鳥格的上衣,搭配了白色的蝴蝶結,下身是偏學生氣的百褶裙,黑色的小皮鞋纖塵不染。

高一一班的班主任叫曹靜,此時忍不住打量了一下這位少女。

當老師那麽久了,漂亮女孩她見了很多,但麵前這位少女還是讓她感覺有些驚豔。

雪白的肌膚、挺翹的鼻梁,眼眸純淨,氣質優雅,光是看她俏生生地站在那裏,就能感受到一種不太真實的美感。

隻是她的眼神很清冷,並沒有這個年紀的女生該有的活潑和靈動,不禁讓人有種距離感。

“您是李秘書。”

“是的張校長,我們之前聯係過,這位是我家小姐,馮楠舒,我是他的生活秘書,小姐的學業以後就要拜托各位了,如果沒有意外,她應該會在城南度過整個高中。”

校長笑臉盈盈地開口:“能有馮小姐這樣的學生是我們城南高中的榮幸。”

李秘書微笑點頭,隨後又話鋒一轉:“另外,我們小姐不愛社交,而且濟州這個小地方的社交對她來說也沒什麽必要,最重要的是,我們太太也不希望她被同學打擾,希望各位校領導能多注意一下。”

“明白,李秘書放心,我們會盡量安排的。”

李秘書和校長談話更偏向於寒暄,因為具體的細節已經在電話當中溝通過了,少女在這個過程當中一直都沒有什麽動作,唯有在聽到那句“我們小姐不愛社交”的時候,她忍不住張了張嘴。

但漂亮的少女最後什麽也沒說,隻是抿了下嘴角。

隨後,一行人進入到了教務處的辦公室,開始辦理入學手續。

馮楠舒不太適應這種很多人擠在一間屋子裏的環境,於是就在走廊安靜地站著。

雨後的濟州,玻璃上掛著透明的水珠,緩緩地朝下滾動著,不急不慢。

如果按照當前的速度,雨珠滾落到最下方可能還需要一分鍾,但隨著另一顆的匯入,這顆雨珠仿佛不堪重負一樣,咕嚕一聲就滾了下去,隻在玻璃上留下一道淺淺的水漬。

“沒關係的,反正不管到哪裏都是一個人。”

馮楠舒看著那滾落的水珠,睫毛輕顫著,默默呢喃一聲,指尖按在了冰涼的玻璃上。

被雨水清洗過的玻璃倒影著她的花容月貌,但卻也倒影出她表情當中些許的不安。

後媽說想要個屬於自己的孩子,希望她可以離開一段時間,然後她就被送到了這裏。

雖然她早就習慣了這種被丟來丟去的感覺,也沒有太過難過,但麵對一個陌生的環境卻讓她稍感不安。

半晌之後,入學手續的事情處理完畢,辦公室響起一陣腳步聲。

馮楠舒抬起眼眸看去,就見到曹靜從辦公室走出來。

“馮小姐,我叫曹靜,以後就是你的班主任了,我帶你去班裏看看吧?”

“好。”

“濟州是個小地方,班裏人也多,跟大城市肯定沒辦法比的,你要是有什麽問題,直接找我就好了。”

曹靜說著話,帶她走進了書聲琅琅的教學樓。

一班的教室在二樓的樓梯口,轉個彎就是,馮楠舒跟隨曹靜來到班裏,瞬間就引起了一陣**。

高中生活通常都是無聊的,日複一日的,除了學習還是學習,忽然出現一位美女轉校生,這可太頂了。

於是剛才還在犯困的瞬間就不困了,已經睡著的甚至都被叫了起來。

來自大城市的漂亮女孩,無論是顏值還是氣質,對小縣城裏這些眼界不算開闊的少男少女來說,真有點降維打擊的意思。

於是竊竊私語聲不停,滿教室都充斥著好漂亮的感歎。

曹靜拍拍手,示意大家安靜,然後給大家介紹了一下,隨後把馮楠舒安排在了第二排。

隨著馮楠舒的落座,整個教室的目光都隨著她轉移了過去。

少女的臉上並沒有太多的情緒,隻是乖巧地坐好,坐姿板板正正,然後就陷入了柔美的安靜當中。

【小地方的社交沒必要】

【我們太太不希望她被同學打擾】

曹靜想起李秘書特地交代的那句話,不禁有些頭疼。

馮楠舒這樣的顏值簡直是先天早戀聖體啊,在這個情竇初開的年紀,說不定她很快就會成為被追求的對象。

“聽說沒有,一班來了個轉校生,像明星一樣漂亮。”

“和二班的楚絲琪比呢?”

“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真的假的?我讀書少,你可不要騙我。”

“真的,太好看了,我一下課就去看。”

“是不是喜歡穿黑色小皮鞋那個?長發及腰的。”

“你也見過?”

“上次在走廊見到了,沒移開眼,還他媽差點磕到牆上。”

隨著傳聞的越來越多,很多其他班的男生都忍不住去一班門口晃悠。

每一次,他們都能看到馮楠舒都安靜地坐在課桌前,有時候在熹微的晨光中,有時候在火紅的夕陽下,如一抹清冷的月光,柔靜而乖巧。

整個高一的男生去了一班後一看一個不吱聲,回來之後就像是丟了魂兒一樣。

於是,又一波人前去觀望,緊接著又吸引了第三波,第四波……

有些顏值是值得一見傾心的,尤其是在十七八歲的青春期,少年們很難不為純潔而高貴的美色所心動。

於是每天偶遇馮楠舒,或者趴在窗台看她上學放學,就成為了很多男生的愛好之一。

學習好,長相絕美,家庭背景神秘,無數悶騷的少男在這一刻做出了決定。

我,要暗戀她!

我這華麗的青春,隻有她這樣的美人才配得上!

不過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大家發現馮楠舒相當的沉默寡言,高冷的像是完全不願意融入群體一樣。

除了在一班上課的學生能夠在回答問題時聽到她說話之外,其他班的學生甚至都沒聽過她的聲音是怎麽樣的。

而且除非是上廁所,否則她從不會出現在教室之外。

大家都知道,她是從滬上轉學來的大小姐,而這種表現則無限地加大了她與其他人之間的距離感。

最關鍵的是,每天放學,馮楠舒都會被兩個孔武有力的保鏢接到那輛三百多萬的車上,更讓人覺有些難以接近。

而在十一月份的月考之後,關於這位神秘大小姐、高冷天仙的標簽則又多了一個。

那就是學神少女。

整個高一,學習最好的就是一班的宋瑞陽,從新生入學之後,每次考試他都是第一。

但馮楠舒轉學後的第一次月考,他就被擠到了第二。

眼見著對方幾乎滿分的數學,諸如宋瑞陽一樣的學霸全都生出了一種無力感。

隻是馮楠舒仍舊如之前一般清冷而沉默,每天放了學就被接走,仿佛隻是一道不真實的月光,短暫地掠過了城南高中。

很多人這才發現,馮楠舒的清冷並不是因為忽然來到一個陌生環境所致,她似乎本來就是這種性格。

“你們班的馮楠舒,一直都不說話嗎?”

“嗯,除了回答問題基本不說話,屬於很難接近的那種。”

“感覺她也不太正眼看人呢。”

“眼睛空空的是吧,好像失焦一樣,我就坐在她後排,都不怎麽敢打招呼,感覺挺高冷的。”

月考成績公布的下午,黃昏的日落格外燦爛。

馮楠舒從城南高中的校門走出來,坐進了賓利的後排座,如同一隻沒有表情的精致娃娃。

龔叔忍不住回過頭,開口道:“大小姐,在新學校裏適應的還好麽?”

“還好,就是大家都不太理我,我也不太敢說話。”馮楠舒抿了下嘴角。

“要多笑一笑,可能會顯得平易近人一些。”

“笑一笑……”

馮楠舒伸出兩根手指,按在嘴角往上推了一下,最後果斷放棄,陷入了到了沉默當中。

龔叔忍不住歎了口氣,默默地將車子啟動。

他以為遠離了太太長期以來的心理壓迫和情緒控製之後,大小姐多多少少會好一些,所以才向大爺爭取了很久,跟來了濟州。

但現在看來,大小姐的新生活完全不像是他想的那樣樂觀。

現在的大小姐好像已經失去了感知喜怒哀樂的能力,仿佛得了一種情感障礙的病症,無法從外界接收,也很難向外界表達。

他不知道再這樣下去,大小姐最後會變成什麽樣子,內心當中充滿了擔憂。

許久之後,賓利駛入了觀瀾大道,李秘書已經在別墅的裏等著了。

“大小姐,歡迎回家,您的鋼琴老師正在家裏等您呢。”

“李秘書,我在學校裏看到了一種像西瓜一樣的糖,花花綠綠的,好像很好吃。”

“大小姐忘了麽,太太說過的,真正的名媛是不會被食欲所左右的。”

馮楠舒沉默了一下後輕輕點頭,沒有再過多堅持,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連食欲也被控製的生活。

然後她邁步走進了屋子裏,坐在了黑色的三角鋼琴前,輕輕地將細長白嫩的雙手懸在了琴鍵上。

華美的樂章潺潺從她蔥白雨潤的手指間流淌而出,對麵的鋼琴老師已經忍不住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兩個小時之後,鋼琴課結束,她站起身來到了餐桌前,家裏的傭人已經把晚餐準備好了。

蝦仁雜蔬燜菜,番茄豆腐菌菇湯、一小口米飯,和從前並無區別。

馮楠舒乖巧地拿起餐具,同時看著對麵電視裏的英文頻道,吃飯的過程中沒發出任何聲響。

等到晚餐快要結束的時候,李秘書又踩著高跟鞋走了過來,眼睛望向被放在鋼琴旁邊的書包。

“大小姐,我要將您的成績單拍下來發給夫人了,可以嗎?”

沒等回答,李秘書自顧自地開始檢查她的背包,把所有東西都拿出來翻了一遍後開口:“夫人真的很關心您,您之前拿到了十級證書,夫人還托我問你想要什麽禮物呢。”

聽到這句話,馮楠舒輕輕抬頭:“我可以養隻小狗嗎?”

“這個……恐怕不行,您也知道,太太她不喜歡小動物,換一個吧。”

“可是母親不住這裏。”馮楠舒很鮮少地堅持了一下。

李秘書搖了搖頭:“太太說不定什麽時候回來,看到會不高興的。”

“她不會來看我的。”

“大小姐不要太任性。”

馮楠舒抿了下嘴,將手裏的筷子輕輕放下,起身捋順了裙擺,然後邁步去了二樓的臥室。

等到換好了睡衣,她輕輕將門反鎖,然後坐在書案前靜靜地書寫著作業。

在隻有她一個主人的家裏將房門反鎖,這其實是個挺奇怪的行為,但對她來說,好像隻有這樣做,空泛的心裏才能稍微有些安全感。

房間裏的水晶吊燈沒有開,唯一發出亮光的是那台像是花藤造型的小台燈,燈光傾斜而來,將她的雙眸染得金黃。

半晌之後,作業寫完,馮楠舒從抽屜裏拿出了自己的日記本,輕輕打開金屬鎖扣。

“今天偷聽到同學說商業步行街的事情,感覺很有趣,她們約好一放假就要去那裏玩,希望我也能有機會去看看,但是我不認識路。”

“我真的很想要一個好朋友,或者一隻小狗也行。”

“我已經不想再一個人了……”

“但我不會交朋友,母親也不讓養小狗。”

馮楠舒把日記寫好,鎖緊了抽屜,像是鎖起了自己一樣,然後閉上眼睛,開始想象商業步行街的樣子。

她的世界很小,裏麵的那些建築與風景幾乎全都是靠自己想象出來的。

春日的清晨,陽光明媚,日暖風恬。

作為北部的一個小縣城,此時的氣溫其實已經開始高了起來。

有人通過走廊的窗戶,看到穿著碎花洋裙的馮楠舒款款走進了學校,然後到了明德樓的二樓,進入了第五考場。

2007年,將要決定高二分班的摸底考試在城南高中舉行,在很多人的眼裏,如無意外,這次摸底考的榜首應該還是馮楠舒。

七點鍾,隨著試卷的準時下發,考場裏的所有人都開始了奮筆疾書,沉迷於考試無法自拔。

當然也有些例外的,眼神悄默聲地就飛到了別人的試卷裏,對自己的試卷不感興趣,但卻覺得隔壁同學的卷子很香。

而坐在第三縱,倒數第二排的馮楠舒已經做好了考試的準備,下一秒卻看著空空的筆袋,張著小嘴兒傻了好久。

“我好像要考零分了。”

“一個從來沒有考過的分數……”

馮楠舒喃喃自語著,明顯有點小慌。

清晨的第一門科目,考場裏的監考老師昏昏欲睡,偶有幾分清醒的時候,也隻是拿目光四下掃過就算結束,狀態處於寐與假寐之間。

漂亮的社恐小妞在心裏演練了一下,發現自己並沒有起身把老師叫醒的本事,於是伏在桌上,傻傻地看著時間的流逝。

直到考試結束,當身後傳來椅子摩擦地麵的聲音時,馮楠舒才回過神,將壓在試卷上的手輕輕挪開。

城南高中的收卷都是由坐在最後一排的那個學生往前收的,馮楠舒坐在倒數第二排,收卷的那個就是她身後的那個人。

不過當後麵那個男生拿起她的試卷時明顯愣了一下,甚至還翻過來看了一眼,似乎是為了確認一下是不是整份試卷都沒字。

馮楠舒看著他沒挪步,於是抬頭傻傻地看了他一眼。

然後她就看到這個從沒見過的男生正看著她的白卷,又順便瞄了一眼她空無一物的桌麵和癟癟的筆袋。

“卷麵整潔的最起碼值五分。”

“厲害。”

男生念叨一句,從後麵的桌上拿了隻筆放在了她的桌上,然後一路將前麵的試卷收齊後交給老師。

此時門口出現一個小黑胖子,衝他一陣招手,喊他去廁所,而男生也立馬跟了出去,匆匆地消失在走廊中。

馮楠舒保持著平視著前方的姿勢,直到五秒鍾後眼神才忽然一動,偷偷瞄向了桌上的筆,然後撿起來輕輕按了兩下,發出一陣輕快的喀嚓聲。

他誇我厲害。

馮楠舒鼓了下粉腮,忍不住轉頭看向了後桌。

桌麵上有一張草稿紙,上麵畫滿了各種各樣的丁老頭,還有一個被反複塗黑了筆畫的忍字。

“江勤……”

馮楠舒將草稿紙輕輕挪開,看到了貼在右上角的考生信息,默念了一聲。

隨後的幾場考試都進行的很順利,但兩個人仍舊保持著陌生人的默契感,並沒有說過話。

這樣的氛圍感對於這位社恐少女來說是極為舒服的,因為她並不擅長如何交流。

而等到最後一場考試結束之後,這次短暫的考場交集也隨之結束了。

馮楠舒回到了一班,仍舊那樣的乖巧而沉默,隻是筆袋裏多了一隻經常拿出來哢嚓兩下的筆。

摸底考試的成績在周三的下午公布,榜單成績被張貼在了教室的走廊中段,二班後門與三班前麵中間的位置,引來了無數學生的圍觀。

而馮楠舒的名次從之前的第一掉到了第八著實是令人沒有想到的。

“馮楠舒這次沒考第一啊?”

“聽說是有一門沒考。”

“沒考也能第八啊……”

“她數學差一點就滿分,這個科目的拉分太多了。”

“宋瑞陽這次拿到第一了,被馮楠舒壓製了這麽久,總算翻了個身。”

“咦,二班的江勤這次闖進了前二十啊。”

二樓有一二三四班,走廊裏聚集了很多的學生,不斷討論著榜單上的排名。

不過就在此時,場間忽然有人壓低了聲音,說了聲快看,然後指了指走廊前麵的方向。

於是大家轉頭看了過去,表情瞬間一愣。

隻見在純白的學校走廊裏,馮楠舒穿著一件碎花長裙,高紮馬尾,眼眸清澈地出現在了門外,似乎有點想往二班走。

不過大概是因為發現走廊裏的人比自己想象的多,於是她又表情呆呆地晃了回了一班的教室。

眾人張了張嘴,有些驚訝。

因為馮楠舒除了上下學和去廁所之外,好像從來沒有出現在一班教室之外的地方。

這次不知道為什麽,她竟然主動逛出了教室,而這一晃而過的倩影,著實讓走廊裏安靜了幾分,隻覺得滿眼驚豔。

不過缺點就是時間太短了,以至於很多人都有些遺憾剛才沒能多看兩眼。

但下一秒,讓人沒想到的事情就發生了。

剛回了教室的馮楠舒忽然又悄悄地晃了出來,然後背著手走到了二班的後門,在人較少的地方站定後看來看去。

眾人覺得她應該也是來看榜單的,但後來又覺得有點不對。

因為她雖然看了兩眼榜單,但好奇的目光卻總是順著二班的後門往裏麵溜進去,似乎在找人一樣。

在她所看的那個方向,有個封印了左眼的男生,拿著自己116的卷子,對著一個隻考了63的小黑胖子發出一陣沒考好的狗叫,還指著其中一個大題的演算過程直呼這個錯誤犯的太低級。

對麵的那個小黑胖子明顯已經捂住了臉,苦苦哀求他不要說了,但沒有任何卵用。

馮楠舒看了一會兒,忍不住眯起眼睛,然後發覺走廊裏的人好像越聚越多,尤其是隔壁幾個班的男生,好像都出來看她了,於是社恐的大小姐踩著小皮鞋就噠噠噠地晃回了一班,腳步卻比以往輕快了許多。

等回到教室,那隻筆就被取出來,被按出一陣哢嚓哢嚓的輕響。

隨後的日子裏,高中生活複歸於平靜。

伴隨著早起的晨風和自習課後的晚星,日子過的古波無瀾。

因為一班和二班緊鄰,所以偶然的擦肩雖然短暫,但次數卻並不算少。

夏季的午後,第二節課的間隙,窗外蟬鳴不絕,日光燦爛而炙熱。

馮楠舒從廁所回來,剛走到樓梯的中間平台,忽然就看到有個男生嗖地跑下了樓,眼前的劉海隨著落地的動作一陣晃**。

如果以往遇到這種情況,馮楠舒基本都會裝作看不見,但此時卻悄悄駐足,可愛的眼神往樓下瞟去。

男生三步並做兩步,剛到一樓,就被二班的班主任堵在了大廳,風風火火的架勢戛然而止。

“江勤,馬上就要上課了,你去哪兒啊?”

“剛才沒注意時間,抓緊時間去上個廁所。”

“你這頭發我說了多少次了,怎麽還不去剪了?!”

“老班我錯了,我明天就去剪。”

“你就是認錯最積極,但死活不改,我記得我上次已經逮住過你一次吧?你說沒錢,我給了你學校發的理發票,你頭發沒剪,那張理發票呢?”

“我給我爹用了……”

“?????”

二班的班主任難以置信,心說你爹也是個非主流?

不,不對,他特麽留這一頭長發不會是白嫖我理發券給他爹用的吧!

不過沒等二班的班主任出聲,江勤早就一溜煙地跑去廁所了,狗狗祟祟的身影縮頭縮腦的。

馮楠舒噠噠噠地跑上了二樓,順著走廊的側窗看見少年跑出去的身影,輕輕點地的腳腳忍不住晃了一下。

會整活的男生,殺傷力真的驚人。

此時,曹靜剛從一級部的辦公室出來,從三樓下到二樓,打算去一班上課。

她是一班的班主任,但同時也是一二班的語文老師,城南高中的班主任基本都是這個配置。

不過走到二樓的時候,曹靜忽然停了下來,就看到馮楠舒正趴在走廊的欄杆上向一樓看著什麽,那雙清冷的眼眸好像忽然多了點活氣一樣。

但很快馮楠舒就察覺到了背後有人,回頭看了曹靜一眼,輕輕叫了聲老師,又恢複了那副呆呆的表情,邁步回了教室。

而在後續的日子裏,馮楠舒出來的逛悠的次數逐漸增多了些,似乎開始嚐試融入這陌生的校園。

隻是她的活動範圍僅限於一班後門和二班後門的區域,一步都不會多。

周五時分,一班和二班的體育課上,落日的餘暉比畫裏更動人。

馮楠舒在秋高氣爽的操場上溜溜達達地,裙角被晚風所擺動。

彼時,她的眼神沿著跑道朝著西麵而去,落在了那個叫江勤的人身上,然後眯著眼睛悄悄觀察。

旁邊有人在聊八卦,說江勤喜歡楚絲琪,她也會晃晃悠悠地湊近,悄悄聽上一兩句。

來自滬上的大小姐,生活簡單而無趣,但總會自己找些好玩的事情來慰藉這無聊的時光。

就好像一艘小船在一望無際的海洋上漂流,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完全沒有什麽區別,可就在這時候,你模模糊糊地看到很遠很遠的海平麵有一座孤島。

那座孤島也許並不好看,也許離你很遠,但它總算是個錨點,總算有著與那灰暗的人生不太一樣的地方,在你找不到方向的時候成為一個念想。

這樣的偶遇,注意,其實對馮楠舒的生活並沒有什麽影響,也並不存在任何意義。

但高冷的大小姐覺得枯燥的人生似乎多了些事情可做,於是心情也隨之好了一些。

“大小姐最近在學校裏交朋友了嗎?”

“沒有交朋友。”

“但我覺得大小姐好像比以前開心了一些啊。”

深秋季節的黃昏之下,龔叔開著車往回走著,路上忍不住小聲地說了一句。

他從很久以前就給馮家當司機,後來又被調到了馮楠舒的身邊,朝夕接送,對於大小姐的變化,他比曹靜更敏銳一些。

雖然大小姐還是不愛笑,但明顯不再那麽緊繃了。

她的世界裏好像多了一些什麽,好像能讓她得到片刻的放鬆的。

“不知道怎麽交朋友,但是找到了好玩的事情。”

馮楠舒默默地呢喃一聲,然後忽然靠在車窗上望出去,就見一個禦風的少年騎著單車在馬路上飛馳而過。

就這樣,時間一晃來到了冬日,濟州迎來了五年未見的大降雪。

因為正好是單休日的晌午,加上天冷路滑,城南高中臨時決定要提前放學。

馮楠舒並沒有通知龔叔,因為她不太想回去,而這次忽然的停課似乎給了她一次難得的自由。

於是她坐在的溫暖的教室裏,朝著遠處雪花紛飛的前操場看去,修長卷翹的睫毛微顫。

在那片純白的雪地裏,一個小黑胖子凍得哆哆嗦嗦的,不斷跺腳,而他旁邊則有個不斷對手掌哈氣的少年在一絲不苟地堆著雪人。

“老江,別堆了,反正不上課了,咱們去網吧暖和一下吧!”

“走。”

“誒,騎車子啊!”

“玩完回來再騎,學校還有車棚呢,網吧門口可沒有。”

因為是下雪,還是周末,學校附近的網吧很火爆。

這也是課業沉重的高中生活當中有但不多的一絲放鬆時刻。

兩個人在網吧坐了一下午,出來的時候已經到了即將日落的時刻,於是趕緊回學校去騎車。

不過在路過學校前廣場的時候,走在前麵的江勤忽然愣了一下,發現自己剛才堆的那個雪人後麵又多了一個小一點的雪人,就好像跟著前麵那個在四處溜達一樣。

江勤緩緩蹲下來,看了一會兒,發現前操場上好像都是花紋一樣的腳印,有的深一些,有的淺一些。

深的應該是剛踩不久,淺的應該是被後來的雪所掩蓋了。

他皺了皺眉,好像看到了一個女孩在他的雪人後麵有樣學樣地堆了一些,堆完了之後又在這大雪紛飛的黃昏之中一個人逛了好久。

是什麽人啊,這麽冷的天有家不回就算了,竟然在這空地上一個人玩了這麽久。

“老江,快走啊,天要黑了。”

“知道了,馬上來。”

江勤又低頭看了一眼地上的那兩個雪人,轉身跑向了自行車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