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峙逸睜開眼,他原是睡不著,聽見窗外雨水滴答,知道是下雨了。
他翻了個身,檢查雲鳳的被子蓋嚴實了沒有,他也是最近才知道,雲鳳睡覺不老實,跟個孩子似的。
他抬手給雲鳳撩了撩被子,卻看見雲鳳也睜開了眼,那眼神清醒得很,明顯的一直沒睡著。苦笑一下,看著他:“我當你睡了,所以不敢吵醒你,在這兒裝睡,原來你同我是一樣的。”
峙逸不回答她,拍著她的臂膀:“睡吧。下雨了,涼的很。”
雲鳳蜷縮進了他懷裏,整個人埋入了他懷裏。她被他時不時的溫柔舉動弄得鼻酸,眼淚吧嗒吧嗒的浸濕了峙逸的單衣。
峙逸捧起她的麵孔,細細碎碎親吻起來,這親吻慢慢得變得熾烈,讓他忍不住歎息一聲,隨即分開了雲鳳的兩腿,毫不猶豫的深深進入了她。
這一切來得這般快,雲鳳卻沒有半點覺得不自然,她的身體和心一樣為著他隨時敞開,沒有任何的陣痛或是不適應,默默等待著他。
她此時如在大海上漂浮一般,流著淚水感受那一浪又一浪的**,哀傷的輕輕嗚咽。
峙逸始終沉默,隻有一雙眼死死的盯著她,那目光哀傷而又堅定,似乎是急於在她身上打下證明的烙印,又似乎有什麽話要同她訴說。
到底,卻是什麽都沒說。
雲鳳被這種哀傷而熾烈的溫柔包裹住,感覺自己慢慢融化,慢慢變小,似乎就要縮進了一個她專屬的殼。
她的殼就是麵前這個男人。
她屈服於他,何嚐不是因為他能為她遮風擋雨,他幾乎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可是卻什麽都不讓她知道。縱使這樣,她也能感受到他滿身彌漫的憂傷氣息,她不知道他為何而憂傷,她也不敢問,他心裏想的什麽,她統統都不知道,他隻讓她知道想讓她知道的。
可是她還是感覺得到他對她的愛,她相信自己的直覺,他愛她,如同她愛他。
在她二十來年的生命裏,不曾同任何一個男人這般親密過,親密到似乎一切的一切都連在了一起,沒有什麽是值得避諱的,沒有什麽是不可告人的。
她緊緊抱住了他,她幾乎一無所有了,唯有感謝上蒼留給她這最後的慰藉,也許他們之間有太多需要磨合的地方,也許有一日他不再需要她,可是她在此刻卻是無比滿足。
痛苦和欣喜的淚水交織,她攀著他的臂膀到了頂點。
聽到雲鳳輕輕的一聲吟哦,峙逸也在這時幾個猛衝,終於後仰了身子,一時*蝕骨。
峙逸俯下了汗水淋漓的身子,與雲鳳目光相撞,莫名的哀傷卻在雲鳳眼中流轉。
今天原不是個適合做這個的日子,她卻不這樣就入不了眠,她想著,難道她和峙逸都想從對方身上證明什麽嗎?她不知道。
峙逸起身尋了白絹為雲鳳和自己擦了擦身子,疲憊的躺下。
雲鳳嗓子暗啞:“我……我爹的後事……”
峙逸摟著她:“我給他弄口上好的棺木,給他做幾天道場,你不用擔心。”
“恩……”
雲鳳心裏正猶豫,峙逸道:“還有什麽,就說吧。”
雲鳳側頭,長發婆娑著峙逸的手臂:“我想問你個事兒?”
“什麽?”
“你還……對……雲英……”
“沒有。”峙逸不待她說完,皺皺眉頭答道。
雲鳳一時百感交集,欣慰有之,愧疚有之,夾纏不清,半晌道:“我爹讓我照顧雲英……”
峙逸翻了個身:“我會安排的,你不用管了。”
雲鳳咬了咬唇:“可是……”她原是想問得清楚些,峙逸卻冷冰冰道:“很晚了,睡吧!”雲鳳無法,隻能閉了眼睛,到底是累了,一忽兒就睡去了。
京郊
一個二十出頭的漂亮青年趕著一輛車走在土路上,見到一處莊戶,停了下來,牽住了馬,問門口一個包著頭巾的老婦:“大媽,麻煩打聽個事兒。”
那婦人慢悠悠的抬起頭,艾維這才看清,這女子分明不過三十多歲,卻故意做這老婦打扮,身上衣衫也格外整潔幹淨,麵孔白淨標致,一點都不像個農婦,而且這相貌也有些眼熟,不由暗自存了心。
那婦人乜斜著眼睛打量著艾維,見他衣衫雖半舊,卻也是通身錦繡,看那做派長相,分不清是殷實人家的公子還是富貴人家的貴仆,心裏不由有幾分忐忑,麵上冷冷道:“公子,要打聽的是何事??”
“請問大嫂可知道這附近有戶人家,姓周或是趙……”
那婦人可不就是趙氏,嚇得打了個突。
這趙氏如何這般落魄,又為何這般害怕旁人呢?
諸位看官,此處因由不妨細稟:
原來這趙氏本是個死了爹娘的孤女,被本是姨表親的趙家過繼做了女兒,十幾歲就同那沒甚血緣的哥哥趙文傑暗通款曲,破了身子。
一直到那趙文傑娶了媳婦,他們還時常**,就這麽被趙文傑新過門的媳婦知道了,那婦人原也是個潑辣貨,吵著鬧著把趙氏賣出去了,結果這趙氏也是天生麗質加上有幾分有造化,一路扶搖直上,竟做了周府的夫人,她本也需要娘家人幫襯,那趙文傑又很是懂得巴結,一來二去,便又勾搭上了。唯獨瞞著周文晰,枉他做了個老烏龜。
那趙文傑人不怎麽樣,卻虧得有一張哄死人不償命的嘴,把這趙氏哄得好不開心,把周家家產都放在了他手上,隻盼著以後這娘家哥哥佛祖一般的供奉自己,誰知這姓趙的本就有兒有女有家有業,加上這趙氏也年華不再,脾氣也烈,他同她又有什麽真感情,不過哄她的錢罷了。
自從這周家倒了,他越發有恃無恐了,卷了這趙氏的錢財不算,還想把她同雲英一並賣了。還好雲英機靈,半路上識破,帶著趙氏逃了。
母女兩個怕被買他們的歹人尋了去,喬裝易容來了這京郊,典當了些首飾,買了個房子,雇了個丫鬟,暫時落了腳,誰知那趙氏總懷疑那丫鬟手腳不幹淨,就把那丫頭賣了,同雲英兩個過活,母女兩此時正哪裏也不敢去,想著對策活路呢。
周氏眼睛心裏無底,骨碌碌一轉,指著前麵的岔路道:“知道知道,你從前麵轉角往右走,許就是了。”她原是瞎指了條道兒,那條道通著比鄰的莊子,好不遙遠。
艾維雖狐疑,卻沒有點破,道了聲謝,沿著那方向去了。
周氏望了一眼他的背影,趕緊進了屋,栓了門,衝**的雲英狠狠的捶了一下:“就知道睡,昨天讓你去典當個首飾,一天不見你的人,去了哪裏了?”
雲英穿著一件半舊粗布衫,卻也不掩臉上的好顏色,擰擰眉:“我去看爹……受刑去了。”她神色怏怏,不是不難過的。
趙氏冷笑:“那老東西算是沒白疼你,原是他沒用,又怪得了誰?”隨即瞪眼道:“是不是你昨天出去太招眼,被人瞧見了?”
雲英不解:“什麽意思?”
趙氏氣哼哼的道:“剛剛有人來尋我們呢,我懷疑是……”
雲英先是害怕,隨即卻嘀咕:“不會啊,我還抹黑了臉呢,會不會是姐姐……”
趙氏冷笑:“你想得倒美,哪有那樣的好事,你莫不是還惦記著那艾峙逸吧!哼哼,當年那事兒,可是你自己拿的主意,怪得了誰?倒是便宜了周雲鳳。不然現在在艾家享福的就是你了。”
雲英氣了,指責母親:“當年分明是你攛掇我的,現在還同我說這些風涼話作甚……”
母女倆一番爭執,又要吵將起來。
正說著,敲門聲又響起來。
二人俱一臉警惕。
趙氏慢慢靠近那門,就聽見外間艾維的聲音:“請問是親家奶奶嗎?小的艾維,奉我們少爺的命,來接親家奶奶和二小姐回京……”原是艾維覺得趙氏古怪而麵熟,佯裝向前走,見她進了屋,轉了馬頭問了隔壁人家,這才知道真是被趙氏耍了。
雲英一聽這聲音,喜得幾乎要跳起來:“是艾維……我聽出來了,是艾維……”
趙氏一頭霧水:艾維是哪個?
雲鳳卻認得,她小時候去艾府,同艾維也是一處玩過的。
艾維聽到屋裏說話聲,興奮起來:“二小姐……”
雲英趕緊讓趙氏啟開了門,一臉期待:“是峙逸哥哥讓你來接我的嗎?”
艾維笑一笑:“是大奶奶讓來關照的。”
雲英笑容有絲僵硬了。
周氏卻想著這周雲鳳怎麽會有這麽好心,但是這麽多年看過來,周雲鳳卻也是個最老實的,倒也說不準。
可是這艾家怎麽著也輪不到周雲鳳做主啊!
莫不是那艾峙逸還惦念著雲英?
若真如此,這倒是天大的好事了。
母女倆本沒有旁的門路,眼看著坐吃山空,收拾了包袱就跟著艾維上車了。
雲英一路都很開心,雖是落難,卻沒怎麽晦氣的樣子,拉著艾維說些小時候的事情,順便問問雲鳳同艾峙逸的情況,連帶著連老夫人、素琴都問過了。
她原是個甜姐兒,又生得美,從小就招人喜歡,和沉默寡言、陰陽怪氣的雲鳳自是不同。艾維同她一路說笑,不是不開心的。
雲英滿以為自己這趟是要去艾府,誰知卻入了一處普通的三進民宅。
艾維帶著他們母女進了院兒,就看見一排四個丫鬟兩個婆子一個管家立在那兒。
艾維笑吟吟的道:“親家夫人,二奶奶,這宅院原是我們艾府的產業,從今後就撥給你們住了,以後份例什麽的都是我們艾府出,若是有了什麽事情,讓王管事去艾府知會一聲便是了。”說著,掃了一眼那個中年管事。
雲英笑嘻嘻,一臉感激:“姐姐和峙逸哥哥真是太周到了。”
這裏雖不錯,卻比起周家老宅差太多了,從千金小姐淪落到寄人籬下,卻還這般樂觀開朗,艾維越發覺得這位二小姐做事做人都貼心得很。
正想著,雲英又道:“姐姐和峙逸哥哥什麽時候來看我?我也許久沒見過他們了。”
艾維笑得幹巴巴的:“會有機會的,大奶奶還說要給您尋一門好親呢。到時候少不得一陣奔波。”
一側的趙氏冷哼,沒有說話。
雲英的臉,一瞬間垮下來了:“姐姐同峙逸哥哥這般關照我……”說著說著,就要下淚。
艾維好一通勸,她才好了些。
這麽折騰到了晚上,艾維總算是脫身出了宅子回府去了,走到路上,心裏總覺得哪裏不對,好半晌才醒過神來,這雲英從頭到尾,都沒有稱過艾峙逸一聲姐夫。
趙氏吃著桌子上廚娘做的飯,好一番滿足,打量著怏怏的雲英,勾唇一笑:“女兒啊,我們轉運了。”
雲英沒說話。
趙氏哼一聲:“你也是個傻的,還悶悶不樂呢,你真以為這些都是你那沒用的姐姐給你的嗎?我打聽過了,那雲鳳如今在艾家算不得什麽,如今艾峙逸寵著的,是個通房丫頭……”
雲英抬眼看著母親:“娘,瞎說八道什麽呢。姐姐不是要給我找門好親嗎?”
趙氏搖搖頭,按住雲英的手:“那不過是唬人的話,曉不得她用了什麽法子說動了剛才那個艾什麽來著來同你這麽說,叫你知道好歹,不要同她爭罷了,隻要你有能耐,該是你的,都還是你的。我的閨女兒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