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會坐著我小叔的車來?”

蔣誠將托盤放下,漆眸沉沉,等著她的回答。

“我要求的。”

不等給周韻開口,後麵坐在吧台的何希承出聲,“周設計師要來店裏監工,我就要求你小叔順道接上,不然這冷天怎麽能讓人家姑娘自己打車來?”

他慢悠悠笑著,“要不然凍著了,你小子不得心疼死?”

蔣誠沒說話,但明顯也是默認了。

即使吵得再凶,他也是以周韻為先的。

可下一秒,被主人遺落在門外Molly拱了拱門,發出聲響。

它的狗繩橫插在門縫之間,Molly隻得用力用腦袋拱著門,順著那道縫硬擠進來,卻直接蹭蹭跑到了周韻腳邊。

動作親昵,乖順。

它之所以喜歡周韻,恐怕是因為蔣坤身上經常會留有她的氣味。

蔣誠朝Molly勾了勾手,它卻視若無睹,依舊緊緊貼在周韻腳邊,極其不給麵子。

“那它呢?又什麽時候變得和你這麽親了。”蔣誠收回手輕笑一聲,聲音聽不出冷熱,“我跟它認識這麽久,也沒見它對我這麽親,韻韻,你背著我經常和他見麵嗎?”

沉默幾秒。

周韻回視著對方灼灼的視線,平靜道:“你好像總是有很多問題。”

蔣誠低聲,“這麽久不見你,我連問問也不行了是嗎?”

“可我在工作,暫且沒時間回答你這些問題。”周韻選擇忽視他的質問,越過他要徑直進去,卻被蔣誠一手拽住。

“你說過,等我冷靜下來就和我好好談的。”

“我的確這樣說過,可也要分時間情況,有什麽事等我下班再談。”周韻擺出談和的神態,但對方依舊不鬆手,她輕歎口氣,“蔣誠,你能不能懂事一點?”

“不能,懂事了就能見到你嗎?我懂事了整整一個星期,換來的是什麽?”像是個被母親拋棄的孩子,蔣誠很沒安全感,“這些天給你打電話發消息你全都看不見,我一鬆手你又跑怎麽辦。”

“我能跑去哪?”

他的力道太大,比擰緊捆繩還要再束著她,疼得周韻擰眉,再次出聲,“蔣誠,你知不知道這樣很疼?”

“那你知不知道我也很疼?”蔣誠卻執拗不動,“周韻,我也疼啊。”

雙方就這麽僵持不下。

雖是下午時間,但Tipsy Bar也供應下午餐點,不少食客和酒保都循聲瞧來。

“蔣誠。”

最終,這場鬧劇以蔣坤開口,畫上終止符號,“鬆手。”

興許是自小受到的教育和規矩使然,蔣誠幾乎是下意識鬆開了手,大腦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就已經自主做出動作。

像是受到了什麽羞辱,又或是丟了麵子,他惱羞成怒,失口放言:“……叔叔您的手是不是伸得也太長了些,難道連我和我女友的家事也要管嗎?我和她之間的事還輪不到您來管——”

“或許在你們之間,我的確算個外人。”

蔣坤淡聲打斷,“可蔣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像什麽?簡直像是個不會控製情緒的瘋子。”

一字一句都像是在蔣誠心口鑿下一個印,他心寸寸冷下來。

他突然意識到,現在這段場麵像極了曾經。

像極了,父親抓到母親**之後兩人大打出手的場麵,母親撕心裂肺砸著東西,往日溫和的父親也全然變了樣子,咄咄逼人像個瘋子。

而小小的蔣誠則成了殃及的池魚,額頭被煙灰缸砸得頭破血流,站在那裏一動也不動,最後是蔣坤給他包紮傷口,帶他去了醫院。

那時候,他暗自發誓,絕不會步自己父母的後塵。

可他現在在做什麽?在當眾扯著女友胡攪蠻纏,在大聲叱罵養大他的叔叔是個多管閑事的外人。

“叔叔,我……”

蔣誠哽住,難紓解胸口那股氣,“對不起……”

蔣坤語氣冷淡,“這句道歉不該是對我。”

“行了!阿坤你閉嘴,什麽瘋子不瘋子的,有你這麽說自己侄子的嗎?”

何希承怒斥完他後,又開始唱白臉,壓低聲音勸慰起蔣誠,“還有你!你不是說過讓我別看在你叔叔麵子上優待你嗎?但你看看你現在,上著班給我鬧成這樣,你說我是罰你還是不罰?”

少年麵上愁雲慘淡,盯著周韻嘴唇翕動幾次想要開口,最後卻什麽也沒說,沉默著抱住托盤轉身走去了出品間。

何希承心力交瘁,連忙追上去,“你去出品間這是要去幹嗎?拿水果刀啊,你要不把我也給砍了吧?”

“沒有,不是。”少年壓抑著情緒的聲音傳來,“33號桌還有份果盤沒上。”

周韻從少年離開的背影上收回視線,沒什麽多餘的反應,倒是再次抬眼望著身前的男人——樹影搖曳,光影從縫隙透下,打散他身上那件沉悶的深褐色大衣,像是形成了天然的紋理,將蔣坤的氣質襯得愈加沉著。

她輕輕叫道:“小叔。”

“嗯。”

“手疼。”

周韻緩緩伸出自己那條手,不動聲色遞到男人跟前放著,小聲撒嬌道,“給揉揉……”

沉默幾秒,蔣坤俯眼。

他的目光落在她臉上,逡巡,審視。

麵對著剛才那場因她而起的叔侄爭執戲碼,她好像無動於衷,好像平靜,又好像置身事外。就像是,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蔣誠,是被激怒的槍。

他,是被利用的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