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廷一怔,心底有些複雜的情緒,但是對方正瞪著那雙水汪汪的眼睛朝他求助,他抬起手,捧起對方的臉,要把她扶起來。

裴露眼淚汪汪的忍著渾身的酸痛,一隻手扶著他的胳膊,另一隻手攀著浴缸的缸沿,哎喲的叫著要起來。

但是她睡著的時候就坐在地上,兩條腿也那樣曲著,這會兒也麻了。

這時,一陣水聲傳來,然後她耳尖一涼。

一條黑色的浴巾從頭頂略過,她的臉有點紅,聽這聲音,對方好像是從水中站起來了,不知道想到什麽,她臉越來越紅,但是她脖子還扭著,一動就疼。

在她要一屁墩兒坐到地上的時候,那隻有力的手又扶住了她。

然後,她的身體騰空,裴露心底一驚,下意識往男人身上靠了靠。

對方已經用雙腿站在了浴缸裏,黑色浴巾隻圍了下半身,對方的胸膛還是濕的,裴露挨著他的半邊袖子也濕了。

她的心髒咚咚咚的跳得飛快,雙眼不怕死的往對方肌理結實流暢的上半身瞟,一會兒還不忘記看看他的臉,然後繼續心髒咚咚咚的亂跳。

司廷將她放到沙發上,裴露的腿也好些了,她抿抿唇,揉著自己的脖子就往臥室的方向跑。

司廷站在那裏看著她的背影,腦中慢慢浮現昨晚的記憶,左手因為被枕了一夜有些酸麻,他抬起那隻手,上麵還有已經幹涸的花汁和獨屬於對方身上的淡香。

司廷吸了幾口氣,不知怎麽,空檔的右心口有一種沉悶的感覺。

他現在倒也不討厭這雙腿了,在這個世界,兩條腿反而方便一些。

但是他畢竟靠魚尾活得太久了,他曾看過資料,資料中說,這世界將近七分都是被海洋覆蓋的,有機會,他還是想去看看的。

裴露的脖子還是很酸很酸,她一臉扭曲的摸著自己的手機,看看時間,現在已經是早上六點了,外麵的窗簾沒拉,還能看見紅彤彤的初陽。

外麵的雪已經化得差不多了,還能隱隱聽見鞭炮聲。

現在環境汙染比較嚴重,所以很多地方都禁止燃放煙花爆竹的,但是永安鎮到底不如市裏嚴格,不少人都躲起來偷偷的在放。

裴露已經感覺到了過年的味道。

她一邊揉著脖子一邊出門,想再看看司廷。

男人就站在門口,已經穿戴整潔。見她揉著自己的脖子,他垂眼看去,然後伸手,捏上了那細白的脖頸。

裴露被對方那依舊陰涼的體溫給驚得哆嗦了一下,以為對方又要掐她。

但是卻沒有。

對方摁著她細白的脖子,指腹稍稍用力,裴露又哎哎的叫了起來,想躲但是躲不開,隻能被對方這樣摁著。

對方隻半分鍾就鬆開了她脖子。

裴露扭了兩下,驚訝的發現居然不疼了。

她回頭看看司廷,對方的視線卻盯在她的脖子上。

司廷定定的注視著對方白皙脖頸上的紅痕,心中油然而生一種帶著些許貪婪的渴望。

但是這個念頭剛一冒頭,就被他給壓了下去,他也移開了目光。

裴露看看時間,抬頭跟男人說:“吃早飯嗎?”

昨天的晚飯就沒吃,她都餓了。

“嗯。”

男人應聲,裴露就笑著說:“那咱們出去吃吧,小區對麵有個早點鋪子,房東太太第一天就跟我講過,她說很好吃的。”

她已經習慣了司廷話不多的模樣,這樣正好,她跟葉柯湊在一起,有時候兩個人的話都沒完沒了,反倒容易掐架,現在多好的,她說什麽對方都會認真聽著,還特別乖。

裴露忽然就想對對方再好一點,尤其是想到自己一會兒就要回裴家了,她就有點別扭。

這種好日子為什麽不能跟朋友在一起啊?

裴露與司廷一起並肩出了門,在早點鋪子吃了沾滿了芝麻的香脆燒餅和雞蛋肉排,就這小菜喝了鮮香的海鮮粥。

雖然已經是年三十的了,但是早晨還是有人出門來買早點的,小店的門口寫著,一會兒他們就要關門了。

裴露還看見了旁邊的體彩店,人家早就關門回家過年了。

她有點遺憾,還想拉著旁邊的歐皇去買張彩票呢。

吃完了一頓早飯,裴露就開始慢吞吞的收拾自己那些東西,趙雅珍給她發短信,讓她回去吃團圓飯,她不太想住在裴家,可是趙雅珍說連房間都給她收拾好了。

裴露現在也不想讓他們知道自己有錢,可以在外麵租房或者住在旅館,她也不想讓他們知道司廷的存在,她總下意識的想跟對方劃清界限。

糾結了半天,她還是往自己的包裏塞了一套私人用品,然後就拎著幾袋在超市買的營養品出發了。

裴露本來想自己下去的,但是司廷卻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看見她拎著包出門,對方放下手機問:“要走了?”

裴露點了點頭。

然後男人就放下手機朝她走來,接過了她手裏的袋子,然後要送她出門。

裴露跟在司廷的後麵,兩個人一路下電梯,出了樓門。

裴露還是沒忍住叮囑他:“你要記得按時吃飯,要是想打發時間,玩玩遊戲也不錯,有事可以用手機聯係我,不想在家裏待著,就出門轉轉,但是記得回來。”

司廷隻是“嗯”了一聲,還是往常那副模樣,但是裴露說話的時候,他卻很認真的在看對方的眼睛,裴露知道他很乖的在聽。

於是她眯起眼笑了起來,然後拍了拍對方的胳膊,從他手裏接過袋子,上了出租車。

司廷站在那裏目送那輛出租車消失在拐角。

他的視力超乎常人,能看見那不怎麽幹淨的後玻璃後麵,女孩也有在回頭看他。

那輛車消失在紅綠燈路口的一分鍾後,又有一輛出租車停在了司廷的旁邊,裴露剛才滿腹心事,根本沒注意,就下個樓的功夫,司廷也換了鞋,拿了鑰匙,穿好了外套。

他捏著那張薄薄的身份證,望著這座小鎮從自己的目光中略過。

那邊對司廷的計劃一無所知的裴露終於轉回了頭,她還有點惆悵,司廷現在隻剩下自己一個人了,大過節的多可憐啊,就跟以前電視裏演的留守兒童一樣。

她隻能這樣想著司廷了,因為她有點緊張。

這個裴家並不富裕,甚至不如大多數普通家庭,她知道裴萌萌在這樣的家庭長大很不容易,尤其還是窮苦且重男輕女的家庭。

但是裴露不覺得那是自己的錯,她同樣也是一個受害者,尤其是在預見到了自己遭受的事情之後。

但是她努力回想起那些細節的時候,卻發現她的不幸是從這個喜歡算計的裴家開始的。

裴萌萌頂多算是涼薄,看見她過著自己曾經的日子,有一種及其優越的快意之感。

她是有一些小聰明的,比如告訴趙雅珍自己的手機號碼,給他們發自己的照片,可是——

裴露想著日後裴萌萌會在那對夫妻手下生活的日子,忽然也覺得沒意思。

她想,她們都是命不好的人,如果裴萌萌以後不會找她的麻煩,那麽她以後也頂多對其涼薄罷了,她本來也不留戀那個曾經的家,還真幹不出來什麽你死我活非要毀掉她的事情,她現在隻想過好自己的生活。

裴露隻能這樣不停的胡思亂想,才能讓自己不去想那對夫妻的事情。

趙雅珍再次熱情的打來電話的時候,她輕輕的說:“我已經到了,馬上就上去。”

出租車停在一棟小區下麵,這一片是新建起來的還遷房,看著倒還幹淨。

但是據葉柯所說,裴家老家是在村子裏的,那個村子也沒有拆遷,趙雅珍和裴帆不耐煩住在家裏那個小瓦房了,所以攛掇著裴峰來這裏租了房。

“哎呀,你這孩子,到了怎麽也不說一聲……我現在就下去接你,你就在門口別動啊!”

裴露來不及說拒絕的話,趙雅珍那邊就“啪”的一下掛了電話。

裴露的心跳得更快了。

就在這時,司廷給她發了一張照片,拍的是一張車窗外的景色,裴露被照片吸引了注意,隨口問了一句這是在哪。

對方那邊回來消息,說是想出去走走。

裴露正盯著手機看,門口忽然就傳來一個音調有些尖,但是語氣全都是喜悅的女聲——

“是露露嗎!”

裴露一驚,捏著手中的手機抬起頭,三個人朝自己走過來。

女人瘦高,雖然臉上有很多皺紋,但是依然可見當年有風韻的模樣,她的眼睛中帶著驚喜,唇角的笑都是大大的,有一種超乎尋常的熱情。

但是裴露卻覺得她不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倒像是在看一件可以售賣的精致花瓶。

因為不管麵前這一家如何,他們是自己的親人,裴露心中有一種放鬆,但是眼眶卻有點熱。

有些溫熱的眼眶下,她卻在打量跑向自己的媽媽。

她很不合時宜的想到,她未免……

高興得過了頭吧?

而裴峰已經中年發福,有個挺得大大的啤酒肚,他站在趙雅珍旁邊,將對麵獨自站在冷風中的女孩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最後目光停留在她那張被寬大的羽絨服領口遮住的臉上。

還不等裴露看清後麵那個年輕人的模樣,趙雅珍已經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了裴露的跟前,一把將她給抱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