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法被毀壞後, 水又重新回到了這座幹涸的城鎮。

亞摩斯是個極其失敗的城主。

在對他進行拷問後，他將自己和黑魔法師的全部陰暗勾當都說了出來。他是個不會魔法的人類，對這個陣法的由來也知之甚少。

留給亞摩斯的，是整個城鎮的人的怒火, 如何處置亞摩斯, 阿拉貝拉他們決定將決定權交給這些受害的居民。

解決了極東的子陣法, 阿拉貝拉他們也該去尋找極南的陣法了。從城主的莊園出來後，他們就依照約定，去尋莫琳，帶她回家。

在去莫琳住所的路上，路爾對阿拉貝拉看見那些黑魔法師的龍桉木魔法杖時的暴躁, 還很放不下心。

“阿拉貝拉, 那些黑魔法師隕滅了，還會對你有影響嗎？”

阿拉貝拉沉默了許久, 才道：“他們所說的借助龍的力量，確實是我的力量。不過這幾個黑魔法師，還沒有那個本事知道如何借用我的力量……是那個卑劣肮髒的人類。”

阿拉貝拉口中的這人，正是卡塞西大陸上人人稱讚歌頌的屠龍勇者艾薩克。

經過剛才的狂躁，她對於那段時期所剩無幾的記憶碎片終於拚湊在了一起。

但是, 阿拉貝拉罕見地有些不敢開口。

高高在上的紅龍，怕因為這件事，而在身旁的兩個人類眼中看見嫌惡恐懼的情緒。

龍的聲線略微不平：“之前聖托洛城的老城區, 確實是黑魔法師借用了我的力量，放出了我的龍焰, 燒毀了那片城區……和城區裏的人類。但是我在狂躁的狀態, 會不記得那段時間發生的事, 具體情況如何, 我也不知道……”

她不敢去看路爾和埃莉卡的眼神，盡管龍的驕傲讓她不想承認，但事實是，這兩個人類對於她來說，是不一樣的。她不想他們因為這件事，害怕她，恐懼她，憎惡她，再……疏遠她。

阿拉貝拉的眼神落在地上，氣氛的片刻安靜，讓她忍不住想去看這兩個人類臉上的表情。還沒等她抬眼，身側的手就被人鄭重地握住，像對待珍寶一般。

她一怔。

路爾態度認真：“阿拉貝拉，那個城區的燒毀，和你沒有關係，是那些不懷好意的黑魔法師的錯。”

“對啊，主人。”埃莉卡抱住阿拉貝拉另一側的手臂，搖了搖，“他們放火和你沒有關係，也不是你主動借給他們力量的，是他們偷用了你的力量幹壞事。”

阿拉貝拉終於抬起眼來，她的心中是從未有過的暖意，這比她的龍息更加熾熱，更加給予她力量。她輕笑一聲，也有了回憶過去的勇氣。

她慢慢地，將那段自己不願意回想的過往，說給身側的兩個人類聽。她剛一開口，就見路爾的臉色微垮：“我以前，也有過兩個仆人……”

阿拉貝拉笑了下，語氣是前所未有的輕鬆：“一百五十年前，我剛成年能化形時，就去了當時的塔浦。我初入你們人類的社會，什麽都不知道，身上也沒有金銀珠寶，要了食物卻沒錢支付。就在我被一群人類詬病辱罵時，一個小男孩擠進了人堆，將他僅有的錢給了我，還告訴我下次出門要帶錢。”

“自那以後，我再次去塔浦時，已經是二十年後，那個小男孩也已經長成了成熟的青年。他叫納特，我不認得他，他卻認得我，我的外貌和幾十年前並沒有比，沒有任何改變。他對我的身份有所懷疑，但沒有別的舉措，還告訴我下次出門要注意。”

阿拉貝拉有些懷念，懷念這位故去的人類：“那幾年我經常去塔浦買人類的食物吃，有一次遇見他，他卻在被家裏人為難。他的繼母，讓他將賺到的所有錢財都交給家裏，養活他的弟弟妹妹。他不想聽從他繼母的話，他的父親因此當街毆打他，一個二十幾歲的人類，在大街上如此丟臉。”

“我救下了他，他的住所被他的父親洗劫一空，他沒有去處，也沒有生存的念頭。我就將他帶回了龍穴，讓他成為我的仆人，給我做人類的食物吃。”

講到這裏，埃莉卡聽得津津有味，但路爾卻有些發酸：“我不是你的第一個仆人啊……那你之前給我的衣服和食譜，也是他的吧……”

阿拉貝拉不知道如何回答這樣委屈巴巴的路爾，他說的也的確是事實。她裝作沒聽到似的，略過這個問題，繼續講述她曾經的經曆。

“納特沒有了回去的欲望，和我一起在龍穴裏生活，就這樣過了十多年後，有一次他外出，帶回來了一個受傷的人類冒險家。”阿拉貝拉頓了頓，才忍著惡心繼續道，“他請求我留下這個人類，這是他兒時的夥伴，他不忍心將這樣奄奄一息的夥伴留在山林中。”

“我答應了，並且幫他救治好了這個人類。這個人類，就是艾薩克，他也請求留下來成為我的仆人。他是納特的夥伴，我沒有疑慮，就留下了他。”

阿拉貝拉斂住笑意：“他和納特一起栽種作物，開采井水，成為我的仆人服侍我。相安無事幾年後，我對他也放下了戒心。但是，”她冷笑一聲，“艾薩克趁我有次外出，盜走了我的劍和無數的珠寶，以及，屬於龍族的魔法秘術。”

埃莉卡倒吸一口氣，唾棄曾經的自己居然還崇拜這樣道貌岸然的勇者。

路爾不禁拉緊了阿拉貝拉的手，問道：“劍……是，魔龍之劍嗎？”

阿拉貝拉點點頭：“那把劍是我用我身上脫落的鱗片做成的，同時也承載了我的魔法，能穿透我的龍甲，刺傷我。我原本隻是無聊做好放在我的寶庫中，誰知卻被盜走了……”

後來的事，路爾和埃莉卡隱隱猜到了些許。

紅龍怎麽能經受住這樣的背叛？這個人類，被她治好，被她信任，卻又辜負了她的信任。

阿拉貝拉止不住一次懷疑，是自己有哪裏做得不對，她震怒過，傷心過，最後得出結論，人類就是這樣卑鄙無恥的生物。當時的她，連帶著也遷怒了將艾薩克帶回來的納特。隨後，她在整個大陸上搜尋艾薩克的身影，勢必要將這個背叛者找出來。

那段時間，但凡她找到了艾薩克，就會用龍息欲圖將這個惡心的人類燒燼，讓他在龍息的包裹中感受她的憤怒。但艾薩克掌握著龍族的秘法，幾次都逃脫掉了，她的龍息沒有燒到艾薩克，而是燒到了周圍的環境。

卡塞西大陸上時不時就會燃起這些撲不滅的火焰。

魔龍之名也由此得來。

阿拉貝拉平靜道：“後來你們也知道，大陸各國集結成了聯盟軍，共同討伐我。艾薩克也在聯盟軍內，他手中的龍族秘法讓他在聯盟軍中逐漸有了威信。在最後的決戰中，他用我的劍，狠狠地朝我的心髒刺去。”

她仿佛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但最後一句話，卻讓路爾的心中也緊緊一顫。他喉嚨有些哽意，啞著嗓子問道：“後來呢？”

阿拉貝拉自嘲一笑：“後來……那把劍自然能傷到我，隻是在刺到我之前，大部分被一個人擋住了。”

埃莉卡捂住嘴：“納特嗎？”

阿拉貝拉的手撫上自己心髒的位置：“我原以為，納特和艾薩克是一樣的。但是他並沒有因為我的生氣而離開，反而是很愧疚，愧疚自己將艾薩克帶回了我的龍穴。他之前和我解釋過，但憤怒中的我並沒有相信他的話。艾薩克的那一劍，被突然衝出來的納特擋住了大部分，剩下的劍尖刺中了我的心髒。”

“那個時候……納特就和那把劍一起，掛在我龍身心髒前的位置……而艾薩克，毫不猶豫地抽出了那把劍，也讓納特再沒有生還的可能……如果……如果他不抽出那把劍，我是可以用龍炎果救活納特的……”

路爾摩挲了下阿拉貝拉的手，無聲地安慰著她。他雖然有些嫉妒納特，他不是阿拉貝拉的第一個仆人，不是第一個對阿拉貝拉來說特別的人類，但他感謝納特，感謝他陪伴了阿拉貝拉的那段時光。

將一切都說出口，倒沒有想象中的那麽艱難，甚至還有對那些折磨自己的痛苦回憶的釋然。

阿拉貝拉還有心情補充一些細枝末節：“艾薩克確實帶領聯盟軍，成功重傷了我，我按照人類的風俗，在無人之森埋葬了納特。我自己也因為受傷，而陷入了漫長的沉睡。在沉睡中，我的記憶很模糊，魔力也不穩定，就這樣被艾薩克再借走了那些力量。”

路爾停住腳步，他不是愛說一些矯情的話的性子，但他就想告訴阿拉貝拉，她很好。

“我遇見你後，也沒有看見你無故傷害任何人不是嗎？”

龍嘴硬心軟，有些小性子，有點自戀，有點傲嬌，喜歡別人誇她。

嘴上說著討厭人類，但對不管是他，還是埃莉卡，擄回去也沒有傷害他們。

還有，還很厲害地和泰絲成為了朋友。

在經曆過一百年的那些背叛後，這樣的阿拉貝拉已經很棒了。

埃莉卡附和著路爾話：“對啊對啊，主人，你還製作了冰儲箱！可受大家歡迎了！”

路爾和埃莉卡的輪番誇獎，成功讓阿拉貝拉又回到了之前的樣子。她高傲地抬抬頭，哼道：“哼，當然。”

阿拉貝拉看向自己的一隻手，還被路爾緊緊握在手中。

她想了半天，想出了一個詞匯，不急不慢道：“路爾，你是不是在占我便宜？”

作者有話說：

晚上還有一章~

阿拉貝拉說她說出來後好受了許多，於是這章評論給發紅包——用龍的金銀珠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