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的雨勢一天一夜都沒有減弱, 街道上積聚起了小腿高的洪水。

農田已經被暴雨摧毀,暴雨甚至還衝垮了好些房屋,讓許多人流離失所。

一直待在這家善良的人家裏也不是一個辦法。

阿拉貝拉和路爾告別這家主人,感謝他們的善心。

路爾在他和阿拉貝拉的身上施展了兩個水藍色的防護罩, 讓雨水能避開他們的身子。但這終究不是一個長久的舉措, 防護罩很快在這般濃厚的水屬性魔力的擊打下消失, 打理整潔的兩個人又成了落湯雞。

街道邊有臨時的避雨點,供那些暫時無家可歸的人躲雨。有找不到空餘旅館的外鄉人,有房屋被衝垮的當地居民,各式各樣,小小的避雨點有不少的人擠在一起, 忍受暴雨狂風的侵蝕, 和齊腿肚的冰冷積水的浸泡。

起初,那些人都沒把阿拉貝拉和路爾當一回事, 直到,他們看見了被風吹掉的兜帽下的那對龍角,再然後,有人發現這是之前的那兩個魔法師。

人群中立刻就像煮沸騰的水,爆發出不可置信的驚叫聲。

“龍!是龍!”

“昨天讓這場大雨爆發的魔法師, 就是他們!居然是龍!”

“果然是邪惡的龍!”

阿拉貝拉不打算也無法隱藏自己龍的特征,這些被她一直視為驕傲的存在,卻是這群人口中恐懼的根源。她和路爾打算今天就回安布斯洛, 那裏的母陣法才是這場災難的源頭,他們臨走前準備看看這裏有沒有需要救助的存在。

麵對人群的討伐聲, 她始終表現得很平淡, 從昨天在狼狽時被那家小女孩邀請後, 她的心境就有了很大的轉變。

阿拉貝拉拉住一個快要被暴雨衝走的小女孩, 將她提溜起來,抱到了那個避雨點。

她的靠近,讓那群人害怕又驚恐。

“你你你,你這頭作惡多端的龍!不要過來!”

阿拉貝拉當做沒聽見一般,將小女孩放到避雨點就離開,待她走遠一段後,小女孩的母親才回過神來牢牢抱住她失而複得的珍寶。

街道上有不少落難的人,阿拉貝拉和路爾將他們送到避雨點後,路爾又在那個搖搖欲墜的避雨點外,加固了一層魔法保護。

街道兩邊的二樓窗戶旁,也探過來了許多看熱鬧的腦袋,他們都聽說了這裏有頭長著龍角龍尾的怪家夥。

阿拉貝拉似乎感應到了什麽,朝著某一處的窗戶旁看去,正好和那道訝異的視線撞在了一起。她嘴唇輕動,想說點什麽,又不知道說什麽。

她想,泰絲是不會再想跟她做朋友了吧。

泰絲和夥伴們都待在旅館的二樓,他們所有人擠在那一個窗戶邊,辨別著那個據說長了龍角的家夥。看著那張再熟悉不過的精致臉龐,泰絲錯愕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沒多久就發現,阿拉貝拉也看見了她,但是阿拉貝拉卻什麽都沒說,微微別開了臉,不想看見她一樣。

泰絲想也沒想,拿起房間內的傘,轉身下樓,衝進了雨裏。

雨水很快衝毀她脆弱的傘,弄得她一身狼狽,她沒有管這些,徑直跑向了那個快要離開的身影。

“阿拉貝拉!”

泰絲拉住阿拉貝拉的衣角。

在積水中奔跑不是一件易事,還很危險,但幸運的是,她拉住了她的朋友。

阿拉貝拉一震,轉身看向泰絲,驚奇道:“你跑下來幹什麽?!”

她現在連給自己施加保護罩都做不到,更別說給泰絲,還是路爾察覺了這邊的動靜,給她們加了層保護罩擋雨。

泰絲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這麽衝動地跑下樓來,她當時看見阿拉貝拉的樣子,就直覺她誤會了什麽,她若現在不下來,很可能就會失去這個朋友了。

她也沒想好說什麽,認真地看著阿拉貝拉的眼睛,好半晌,如同以往那般笑道:“你的龍角真酷。”

盡管她沒有說別的,但這短短的一句話,卻足以讓阿拉貝拉知曉她的態度。

心照不宣的兩人相視一笑。

阿拉貝拉道:“你快回去吧,我和路爾要去安布斯洛王城了。”

她剛說完,天邊就響起一道悶雷,暴雨愈發凶猛了。

她和泰絲身上的保護罩被衝破,就算路爾魔力很充沛,也無法抵擋這來自自然的憤怒。

“阿拉貝拉,你怎麽了?!”泰絲扶住阿拉貝拉,驚呼道。

阿拉貝拉身上的龍鱗穿透她人形的肌膚,還帶著血液和碎肉沫,以一種不可抵擋的速度密密麻麻地生長了出來,她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腦袋。

憑著最後的理智,阿拉貝拉揮開泰絲,沙啞道:“離我遠點。”

路爾見狀,也跑了過來,但是阿拉貝拉後退了好幾步,明確地拒絕了他們的靠近。

天空中落下來的暴雨仿佛有了一個既定的目標,都偏移了自己的軌道,全部砸向了阿拉貝拉。

避雨點的人群,探出頭,可怕地看向這邊。

一聲吟嘯穿透了蒼穹,傳進了這座城市的每個人的耳中。

在眾人的注視下,阿拉貝拉身量快速拔高,長出了龍族的四肢,被迫化成了龍形。

一隻火紅色的巨龍,盤旋在低空。她的紅色鱗片,昭示著她的身份——正是卡塞西大陸上最臭名昭著的那頭魔龍。

要說大家之前對阿拉貝拉龍的身份還有所懷疑,她確實是龍,但不一定是傳說中的那頭龍。現在看見她整個化形過程後,就完全篤定了,大陸上,隻有這一頭紅龍。

暴雨都落在阿拉貝拉一頭龍的身上,沒有了暴雨的阻攔,人群中很快就有人喊道:“大家快跑啊!魔龍來了!是一百多年前的魔龍!”

外界的聲音無法傳進阿拉貝拉的耳中,她此時正奮力地和自己做鬥爭。被迫龍化,不像她自主化形那樣,龍鱗都是硬生生地刺破血肉長出來的。

她沒有了魔力來抑製和平衡自己體內的龍息,整頭龍像被燒著了一樣在半空中打滾。

粗壯的尾巴撞倒了房屋的邊角。

這是比暴雨,更加令這些人恐慌的存在,他們驚呼著,四散著,咒罵著。

“阿拉貝拉!阿拉貝拉!”路爾在地麵上焦急地喚著阿拉貝拉的名字。

路爾的呼喚讓阿拉貝拉找回了幾分清醒,她終於克製住了自己,完成了這次被迫的龍化。她靠近地麵,放下了尾巴,赤色的瞳孔看向路爾,發出一個單調的音節:“走?”

路爾拉住了那條尾巴,阿拉貝拉一甩,就將他甩到了自己的背上。

紅龍和男人的身影,逐漸飛向天空,消失在這群人的視線裏。

龍一走後,這一處的暴雨又回到了自己的軌道,無情地打落下來。

一時間,人群中又抱怨重重,對阿拉貝拉的咒怨聲更重。

聽不得大家這樣胡亂咒罵自己的朋友,泰絲吼道:“你們住嘴!阿拉貝拉她剛才可是救了不少人!你們怎麽能這麽說她?!她根本沒有傷害你們!”

就算在被迫龍化的失智階段,她的尾巴也隻是砸掉了一些屋簷邊角,沒有傷害到任何人。

人群的咒怨聲小了一些,一些人停了下來,一些人仍舊在咒罵。

直到一位母親,堅定開口,她的聲線在暴雨聲中依舊平穩:“我相信,她是一頭好龍,她救了我被暴雨衝走的孩子。”

-

阿拉貝拉帶著路爾,頂著暴雨,朝安布斯洛王城的方向飛去。

一路上,他們發現,不僅是極南子陣法所在的那片區域,整個大陸,恐怕都籠罩在這場暴雨之下。

他們力所能及地,救了一些快被這場暴雨帶走生命的人,別的,也顧不上了。

回到了王城,這裏一片寂靜,宛若在無形之中,被一隻手操控著。

阿拉貝拉載著路爾飛到了城堡中,可疑的是,並不見任何士兵和騎士。

“您終於回來了,路爾殿下。”

熟悉的溫柔聲音在城堡的圍牆上炸開。

西澤慢慢走了出來,掛著與往常無異的微笑,歡迎著王子回到了他的宮殿。

路爾不出聲,隻是漠然地看著西澤。

西澤臉上閃過半分的不甘,隨即遺憾地笑道:“看來你們破壞我的陣法的行動失敗了呢……殿下也真是,在這種情況下還這麽高高在上。”

他拿出自己的魔法杖,頂端赫然鑲嵌著那顆水藍色的寶石。隨著魔法杖的出現,天地似乎都變了顏色,任由他操控。

西澤愛憐地撫了撫自己的魔法杖,聲音染上如願所償的竊喜:“我差點以為,你們會快我一步呢。但現在,這個世界都是我的了。”

“我母後他們呢?”

西澤微笑:“殿下別擔心,王後和林頓都被我關在地牢裏。畢竟國王陛下已經不在了,您最在乎的兩個人,我還是會留下來給您作伴的。”

“現在,”他舉起魔法杖,“您也進去陪陪他們吧。”

磅礴的魔力砸了過來,被阿拉貝拉迅速躲開了。

第一次沒有得逞,西澤皺起眉頭:“殿下,您還是勸服您身下的這頭龍放棄抵抗吧。我的殿下,她沒有了魔力,所有的水屬性魔力由我掌控,您拿什麽和我鬥呢?”

西澤的話是事實,路爾發覺,自己也和阿拉貝拉一樣,失去了魔力,或者說,那些水屬性魔力都像生了意識一般,不願意為他所用。

西澤的魔法一個接一個釋放出來,他的魔力源源不斷,很快,阿拉貝拉的速度就明顯慢了下來,她經不起這樣消耗了。

西澤念動咒語,吸收了更多的魔力,準備著最後一擊。魔力在不斷匯集時,西澤抱歉道:“殿下,看來是,我得讓王後和林頓來陪您了。”

刺眼的光,在此刻炸開在王城的城堡中,以千鈞一發之勢,攻向阿拉貝拉和路爾。

他們避無可避。

在光芒擦到他們身體的刹那,一股蠻力將他們推向了一邊。